说话的人,正是突厥武尊哥舒玄,只听他朗声笑道:“赵大人,我与阁下的切磋较量,还未比出个结果,接下来又该如何呢?”
赵亮听了这话,顿时一个头变成两个大。不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端坐在战马上的冯立便讶然道:“啊?你们二位要切磋较量?真没看出来呀,问事郎您居然还是一位武林高手啊?”
李元吉也同样颇感愕然:“武尊前辈,您不是在说笑吧?您要跟他较量?”
哥舒玄正色道:“齐王殿下,我绝无任何玩笑之意。赵亮大人不仅仅是武林高手那么简单,纯以功力而言,放眼整个江湖,恐怕没有几个人能接他惊天动地的一招。我纵横天下数十载,可以说是罕遇敌手,而唯有赵大人,能称得上是我需要赌上生死的对手。”
这番夸张的评价,出自横扫突厥、西域两地的武尊之口,当场将李元吉和冯立听得一愣一愣的。两个人嘴巴都有些合不住了,冯立忍不住道:“赌上生死?您的意思是说……还要用以命搏命的方式,才能分出胜负?”
哥舒玄郑重的点了点头:“非如此,不足论。刚才二位若是晚来一会儿,我和赵大人的巅峰对决便拉开帷幕了。唉,真是可惜啊。”
说到这里,他转头对赵亮微微一笑:“不过,好在鄙人尚要在长安待上一段时间,所以应该还有机会领教阁下的高明。”
赵亮心中暗惊,脸上却仍旧保持着笑容:“呵呵,只要武尊有这个雅兴,赵某随时奉陪。”
“哦?那可太好了,”哥舒玄开心道:“我本来还觉得,此次中原之行甚是无趣,没想到竟然有缘遇见阁下,终能再得机会,一探武道的巅峰,哈哈哈……”
李元吉直到此时方才真正确信,一向傲睨天下的哥舒玄所言非虚,顿时心中暗叹自己之前居然看走了眼。他不禁凝神望向赵亮,默默地重新评估起这位问事郎来。
世代居住在白山黑水之间的靺鞨一族,为了与大唐结盟,进而获得中原王朝的强力支持,以便能够在突厥军事威胁的笼罩下,一步步实现立国的梦想,最终决定将琼台凤冠这个烫手的山芋进奉给唐皇李渊。这样做,一方面可以展现靺鞨亲近大唐的诚意,另一方面,则是避免因为怀璧其罪,被突厥人等北方各族整天惦记。
这件被各方势力垂涎的稀世珍宝,由靺鞨族精挑细选的三十名勇士一路护送,从遥远的辽东秘密进入中原,成功避开了突厥、契丹、室韦等人马的眼线,走的是风平浪静、无惊无险。直至他们来到距离大唐国都长安城不足百里的井口小镇,才忽然遭逢了不测。
尽管有大唐太子李建成派遣的长林军及时增援接应,可终究还是因为对手实力强大,两路护宝的队伍寡不敌众,最后落了个宝失人亡的悲惨下场。
幸好关键时刻,齐王李元吉及时率兵赶到,在长安城外方圆百里之内布下天罗地网,甚至请动突厥武尊哥舒玄帮忙,于事发后八个时辰内,奇迹般寻得劫宝盗寇的踪迹,并当场击杀匪首朱浚竭,而琼台凤冠也被失而复得,既维护了两国的盟约,也保住了大唐的颜面。
一份如此内容的奏章,在宝物运回长安的当天傍晚,被同时呈送到了皇帝的面前。李渊读完整个事件的原委始末后,当即下旨召见太子建成、齐王元吉、尚书左仆射裴寂和太极宫问事郎赵亮,打算详问缘由。
这四人得了旨意,不敢怠慢,急忙连夜入宫面圣。
在太极宫的议政殿里,李渊端坐高台,面沉似水,上来便先将太子李建成给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吓得李建成赶忙拜倒在地,连连请罪。
只听李渊沉声道:“得啦,你也不必一直磕头谢罪了,站起身来回话吧。皇儿,不是朕要苛责你,你今后真的还须多多历练,处事更谨慎些才行。这次幸好四郎行动迅速,处置得当,将那件琼台凤冠给及时追了回来,不然的话,还真不晓得该如何收场呢!”
李元吉听李渊开口夸奖,连忙拱手答话:“父皇过奖了,孩儿无甚功劳,全赖皇兄运筹得当,方才化解了此次危机。说实话,谁也没能想到,居然有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京畿附近聚众行凶,抢夺国宝,甚至连长林军的精锐都不是他们的对手。父皇,皇兄真的是非常冤枉,他之前所做的部署其实并无失当之处,完全是因为遭人算计,才会措手不及。”
裴寂闻言也连连点头:“陛下,齐王所言甚是。此事发生的颇为蹊跷,臣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恐怕还不仅仅是琼台凤冠那么简单。”
“哦?裴卿对此有何见解?”李渊对他这位昔日在太原做唐国公时的“酒友”十分重视,不禁问道。
裴寂答道:“三十名靺鞨勇士,五十名长林精锐,近百名战力几乎全军覆没,这绝对是一场正儿八经的战争!而这场战争倘若是发生在长安城中,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李渊闻言略微皱了皱眉:“裴卿说的有道理。不过……”
他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李建成,接着道:“那贼寇毕竟只是贼寇,怕是没有胆量敢进长安捣乱吧。”
“陛下所说的贼寇,如果真是所谓的江洋大盗,那自然是不足为虑。”裴寂不慌不忙的讲道:“但放眼天下,敢于在光天化日之下进攻官军的江湖人,恐怕数不出来几个啊。”
李渊点点头:“这个朕当然知道。如此大案,背后的确有可能会牵扯外敌势力或朝中大员,但是案子尚未彻查清楚,下结论也为时过早。不管怎么说,朕都不相信,这仗还能打进城里来?”
李元吉眉头一挑,说道:“父皇英明。长安乃帝都所在,禁军十二卫及巡防兵马皆是我大唐精锐,对您又绝对忠诚,再加上整个城池完备的防御体系,断不至于出什么差错。不过裴大人的担心倒是提醒了儿臣,此事肯定不是寻常的江湖人士所为,要么是北方某支胡族势力,要么是朝中有资格调动兵马的重臣。所以儿臣建议,由太子负责出面调查,找出幕后的真凶!”
李建成闻听此言,也拱拱手:“父皇,儿臣愿彻查此案,将功补过。”
李渊未置可否的想了想,忽然转头望向赵亮:“爱卿,你昨晚也参与了此事,有没有什么见解啊?”
赵亮施展窥心大法,早已探知清楚李渊的心思:他和其他人一样,首先想到的就是两路可疑人士,一个是既有动机又有能力的突厥人,另一个则是与太子已成水火之势的天策府。
若是前者倒还好说,两边都不知道打过多少仗了,琼台凤冠无非就是多记一笔账而已。
但是如果此案涉及李世民,那么他这个为君为父的,就等于进退两难了。
正因为有这个顾虑,所以李渊没有轻易决定让李建成亲自负责此案,怕的就是太子利用这个机会,无论真假也要把罪名扣在秦王头上,直接把局面搞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赵亮把握住皇帝这个顾虑,连忙答道:“启奏陛下,微臣不建议由太子殿下亲自查问此案。”
此言一出,李建成和李元吉,再加上大臣裴寂,都不禁微微一愣。尤其是齐王,脸色当场就是一沉。
相比之下,李渊倒是颇感受用,笑道:“哦?问事郎何出此言呢?”
赵亮从容不迫的答道:“陛下,微臣这么说,主要有三个理由。其一,尽管正如齐王所言,谁都没能料到距离长安不到百里的地方会发生这种事情,故而也算事出有因。但太子殿下毕竟在宝物上有失职之嫌,若是由他出面查案,恐遭朝野议论,未见其利先见其害。”
李渊微微颔首:“嗯,这话有些道理。严格来说,太子也应是被查的人之一,如此方能在事后厘清责任。还有呢?另外两个理由又是什么?”
“其二,就是情报泄露的问题,”赵亮道:“迎接琼台凤冠的事情,本属机密,所以太子才会命长林军校尉张进芳只率领五十兵马秘密前往。盗匪既然能提前布好陷阱,必然事先掌握了确切的情报,而这条线索第一个指向的便是东宫。因此太子殿下来查,极易被内部可能存在的因素所误导。”
李渊同意道:“常言说得好——灯下黑,东宫内部若是真有人泄露情报,自己查的效果未必管用。”
赵亮点了点头:“微臣正是这个意思。至于其三嘛,则是因为新法练兵之事。昨日陛下圣裁,京畿道各州府受训的府兵已然开始向长安集结,再加上校军大试,可谓千头万绪,这个时候太子殿下实在不易过多分心了。”
“嗯,爱卿和朕想到一块儿去了。”李渊微微一笑:“宝物失而复得,贼首也当场伏诛,同时还抓了几个同伙,所以案件虽然骇人听闻,但也并非无从查起。倘若分个轻重缓急,当然还是练兵更须多加在意才对。太子啊,依朕看,你还是把心思放在这件事上吧,切不可本末倒置,耽误了大事。”
李建成闻言连忙拱手答应,没敢再多说什么。一旁的李元吉却问道:“父皇,既然不让皇兄负责此案,那究竟该由谁来办呢?”
李渊沉吟了几个弹指的功夫,忽然把目光投向了赵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