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知在心里祈祷,推开这间房门就能见到张雯涓,一定能见到。
房门推开时发出了陈腐的“吱呀”一声,钟威即刻停止继续推门,很谨慎地通过房门缝隙往内打探——
“有人。”他朝宋娜以嘴型无声示意:“你先把她护在后面。”
宋娜像护小鸡崽一样把何意知紧紧挡在身后,然后比嘴型:“OK。”
通过缝隙,只看到了一个女孩躺在地上,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钟威把房门很轻很轻地又推开了一点点,侧身挤进房间,宋娜随即领着何意知也进入房间。
水泥地上躺着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孩,她就是失联女孩之中的一员。宋娜赶紧按下快门拍照,把这触目惊心的画面记录下来。
何意知拍了拍女孩的脸:“醒醒,快快醒醒。”
女孩没有反应,依旧昏昏沉沉的睡着。
宋娜低声催促:“快扇她一巴掌,没办法了。”
何意知照做,不太重地一巴掌扇在女孩脸颊。女孩终于迷茫地醒了,睁眼看到了三个陌生人,吓得浑身战栗。
“嘘。”何意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是来救人的,还有其她人被关在这里吗?”
女孩浑身作痛,恍恍惚惚地摇了摇头,又赶紧点头:“有、有一个女孩今天和周汀那个……还有一个女孩被关在另一间房。”
房间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男人的嘶吼和喘气声。肯定是老韩招架不住那个守门人,守门人从一楼追到二楼来了……这么大的动静,恐怕吵醒了另外两个正在睡觉的守门人,情况很是紧迫。
“快点起来!”宋娜猛地把女孩从地上拽起来,凶恶地低声命令:“打起精神,等会必须跟着我一直跑,记住!命在自己手里,要是敢跑慢,我就不带你走了!”
宋娜把她的摩托车钥匙塞给钟威:“老韩把他的车钥匙给我了,等会我开车带她们先走,你和老韩骑摩托殿后。”
还剩三间房。何意知突然不希望在这里看到张雯涓了——她情愿仍然找不到张雯涓的下落,继续苦等下去,也不愿看到张雯涓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何意知跟着钟威推开了第二间房,是空的。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在咫尺,何意知不敢回头。
可是身后那人抡拳头带动空气发出的窸窣声就在耳边。何意知吓得浑身发颤,腿都快软了,还没反应过来时,钟威已经把她扯到自己身后,赤手空拳挡了后面那个男人握着的刀刃。
何意知什么也顾不上思考了,机械般猛地推开房门——只见一个女孩被捆|绑在桌角,嘴里堵着肮脏的抹布,浑身衣不蔽体,伤痕累累。女孩眼里布满了血丝,绝望地看着何意知,像一只受伤的鹿。
“别救我,我已经不想活了。”这是女孩嘴里的抹布被拿出来以后,她说的第一句话。第二句则是:“还有个女生在隔壁房间,周汀也在那间房,你们去救她吧。”
“不可以放弃。”何意知动作麻利地给女孩松开绑在身上的绳子,她做不到像宋娜那样气势汹汹地把人吼起来,只能战栗着半哄半劝说:“你起来,外面的人都还在为了你们而拼命,快起来呀……”
“起来!走!”宋娜已经领着第一个获救的女孩冲了进来,她一把拽住这个绝望悲观的女生:“不走我现在就一刀杀了你!”
宋娜和第一个获救的女孩一左一右强行拉起了被松绑的女孩。“我们先去车里,你们赶紧跟来!”宋娜对何意知说着,将自己防身的刀扔给了她。
何意知紧紧攥着刀,试探着走出房间——老韩正在和守门人撕打,他脸上都是血痕,鼻血糊了半张脸,很是狰狞。而钟威正在和另外两个守门的手下斗殴,情况比老韩那边的好一些。
只剩最后一间房门没被推开了。这是何意知这辈子最不想见到张雯涓的一次。
可惜,事与愿违。
“别过来,小心我一枪毙了她!”凶神恶煞的男人以枪口怼在张雯涓的太阳穴,狠狠朝何意知说:“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先杀了你。”
张雯涓是完全赤|裸的,这间房里充斥着一种yin|靡的气味,明目张胆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不堪入目画面。地上散落着几件造型奇怪的情|qu用品,还有一条皮鞭子。
张雯涓先哭了,不是因为难受也不是因为屈辱。单单是因为何意知,因为她看到何意知明明那么害怕却还站在这儿,明明嘴唇都被牙齿咬破流血了却还没敢哭出来,还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知知,”张雯涓难得这么文静温柔的说话:“我不怕,你也别怕。”
何意知满眼泪花闪烁,只能朝张雯涓点头,却无计可施。周汀的手里有枪,就算老韩和钟威把三个守门人打趴下了,也没办法敌过周汀的枪。更何况,他还把张雯涓当作了人质……
怎么办,能怎么办。
张雯涓突然伸起右手,素白纤细的手沿着周汀的胳膊缓缓游移,直到与周汀的右手重合到一起。
周汀的食指早已搭在手枪扳机上,只要再往下稍按一分就会成功扣动扳机,子弹会从张雯涓的头颅穿射,然后她滚烫的血液会飞溅在那张肮脏罪恶的水泥墙面上。
“千万别怕啊。”张雯涓决绝地朝何意知凄然微笑,下一刹那,她的手指已经用力压着周汀的食指,扣动了手枪扳机。
如果人真的会心脏骤停的话,那何意知这一瞬间就是如此。连周汀自己都不可置信——张雯涓居然不要命了?!
然而没有出现枪响声。子弹还没来得及上膛。刚才周汀被门外动静吵醒以后立即把枪口抵在张雯涓的太阳穴作为要挟,紧急之下,他来不及从抽屉里摸出子弹上膛。张雯涓不清楚他的枪里到底有没有子弹,所以要赌一把,以自身性命为筹码。
何意知前所未有地反应迅速,她在周汀震惊地看向张雯涓的那一瞬,义无反顾举着手里的刀冲向周汀,她嗓音沙哑发颤地大声说:“我现在是正当防卫,即使杀了你也不会承担法律责任!”
周汀要防何意知的进攻,一松手,张雯涓趁势脱离了他的摆布。张雯涓迅速地翻着旁边矮柜的抽屉:第一层,没有;第二层,也没有……第三层,子弹找到了!她把子弹紧紧握在手里,绝不让周汀拿到手。
“快把子弹给钟威!别管我。”何意知喊道。
“婊.子!”周汀一巴掌扇在何意知脸上,轻而易举从她手里夺过尖刀:“杀了我不犯法?那我杀了你犯不犯法?啊?!贱人!”
何意知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你别想逃脱法网,永远别想!”
周汀阴恻恻地笑起来,眼光如蟒蛇捕获猎物般兴奋恶毒:“老子现在就捅死你!”
——相信命吗?只要你坚信自己不会就这样死去,就一定不会。
从周汀的刀下救出何意知的当然不是意念信仰,是钟威。
何意知都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周汀的脖颈就已经被钟威紧紧拧住。钟威把周汀的头按着,重重砸在粗砺的水泥墙面上,不停地重复着狠狠拎起来又砸下去的动作,周汀的额头被磕破血窟窿,鲜血汩汩流淌。
“带她去车上!”钟威喊道。
何意知没敢犹豫,跌跌撞撞逃出了房间,拉着刚躲开斗殴场面的张雯涓一路狂奔。已经不止刚才那三个守门人了,现在工厂里又多了很多男人……恐怕他们又搬来了十几个救兵。此刻若想正面逃跑,是铁定躲不过去的。
“我们钻过去。”何意知悄声对张雯涓说着,指向不远处灰尘扑扑的横置废弃水泥管,管柱的空间差不多正好能容下一个体型偏瘦的人。
张雯涓钻进水泥管,何意知警惕地掩护着周围。不远处就是撕打不休的人群,只剩钟威和老韩两个男人在孤军奋战着。
水泥管粗糙的内里不断磨破张雯涓的肌肤,让她生生得疼。何意知跟着钻进了水泥管,灰尘味呛到让人无法呼吸。
在昏暗狭窄的水泥管里钻爬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前方洞口有隐隐的微弱光线照耀进来,原来,外面的天空都快要转亮了。
终于,她们从水泥管里爬出来时,已经到了很远的另一端,四下无人。张雯涓深吸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默默又哭又笑着,慨叹世事弄人。
宋娜带着另外两个获救的女生在车里准备就绪,只等着何意知和张雯涓上车。
何意知拉着张雯涓奔跑在凌晨四点多空无一人的寥落街道上,一直跑到那家拉面馆门口停的车前,终于停下。
“你来开车,我操作网络信息发布。”宋娜急促地说着。她正在把工厂里拍的照片和视频全部发布到微博上,上一条“韩某投湖自杀为冤案”的微博终于评论数过万,转载量近万,引起了群众足够的关注。
然而危险,还远远没有结束。
何意知的车速已经快要超标,然而后视镜里还是能看到一辆穷追不舍的黑色东风汽车。黑色东风的后面,隐约还能看到一辆疾驰的摩托车……骑摩托的男人是老韩,她终于在后视镜里看清了,那辆摩托上只有老韩一个人,没有钟威。
工厂里来了那么多周汀的手下……钟威一个人能敌过么?
如果钟威这次出事了,她这辈子不会再爱上其他男人。她慌乱而荒唐地想着。
何意知浑浑噩噩地开着车,一路往前,漫无目的地向前,不知归路,忐忑惶恐。大滴大滴的泪珠终于涌出眼眶,沿着面颊流到脖颈,黏湿了碎发,钻进脏兮兮的衣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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