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晓武睡的很晚，起得却很早。
    不过不是自然醒，也不是被电话吵醒的，而是被侄女吵醒的。
    她昨夜睡得像头死猪，她二爷爷二奶奶过来时那么大动静都没醒，早上见着二爷爷二奶奶欢呼雀跃别提有多高兴，韩晓武就这么从睡梦中被她给吵醒了。
    醒来第一件事是给张枚打电话，夜里说好视频的，结果打了一通电话竟拖到凌晨一点多，再发视频张枚可能睡着了没接。没想到醒来再打依然没打通，估计她没醒。
    “晓武，你朋友那边怎么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老韩见他从主卧里出来了，顾不上再吃早饭，又焦急地问了起来。
    韩晓武知道他很早就有个自驾游的梦，不但不害怕感染病毒甚至有些小兴奋，但这么大事不能由着他，不禁笑道：“爸，你别着急，我先打几个电话。”
    “搞快点，不管做什么事要当机立断，不能拖泥带水！”
    “知道了，你先吃。”
    韩晓武不等欲言又止的侄女开口，便再次回到房间，正准备给夜里拜托过的朋友打电话问问，周总的电话倒先打进来了。
    “晓武，你在社区是吧？我这边有四箱普通医用口罩、一百件防护服和五百个n95口罩，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周总，这些是哪来的？”
    “我四天前就开始筹，有的是托朋友去药店买的，有的是托人去医药公司采购的。隔行如隔山，不打听不知道，原来我们安海就有一家口罩厂，那四箱普通医用口罩就是在安海采购的。听说政府已经安排人去接管了，现在拿着钱去厂里都买不到。”周总顿了顿，又说道：“新西兰那边的物资你就别打主意了，在那边的朋友正忙着扫货，等筹集得差不多了直接空运去汉武。”
    现在的医疗物资太紧张? 人家能一下子让出这么多非常不容易? 韩晓武急忙问：“那等会儿送来的一共多少钱，周总?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呢? 我不能白要您的东西！”
    “我又不是做这个生意的，你一样不是做这个生意? 反正都是送往汉武，我送你送都一样? 就这样了? 祝你顺利！”
    周总说完就挂了，韩晓武正准备回拨过去，周书记的电话又打了进来，周书记竟连夜发动亲朋好友? 捐出了一千多个口罩? 等会儿也让人送到社区。
    紧接着，海联会的几位老总也有了消息，少的几百个口罩，最多的有三箱，全是从“牙缝儿”里挤出来的。
    他们全不要钱? 韩晓武忙不迭感谢。
    老韩一直在门口偷听，见儿子总算不接电话了? 忍不住推开门：“晓武，捐多捐少全凭心意? 再说咱们又不是舍不得，主要是这些东西现在不好买? 你要那么多做什么？”
    “是啊小叔叔? 你去找小婶婶就去找小婶婶? 要带那么多口罩做什么？”
    “一是汉武那边非常需要，这些医疗物资说不定真能救命；二是再过几个小时汉武就要封城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一样很难进去。如果带上急需紧缺的医疗物资就不一样了，守卡口的警察肯定不会拦我。”
    “这些物资就是通行证？”老韩下意识问。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其实我也想献爱心。”
    “那现在有多少，够不够装半车？”
    “虽然朋友们想尽办法，可还是不多。”韩晓武正琢磨着是不是去买点84消毒液或酒精之类的物资凑凑，中通快递安海分公司的柴总发来微信。
    他点开微信看了看，抬起头来一脸不好意思地说：“爸，朋友帮我找到了一辆顺风车，就不用你和妈送了。”
    “顺风车？”
    “汉武那边不是在建火神山医院吗，通江一家纺织公司给正在修建的火神山医院捐了几大车医用枕头，货车中午出发，明天天亮前就能到。”
    “我们自己家有车，干嘛搭人家的车！”
    “爸，这病毒不是开玩笑的，像你这样的中老年人最容易感染，你们去我能放心吗？”
    “可我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也不行！”
    老韩正着急，刚睡醒的张枚发来微信，紧接着又发来视频。
    韩晓武顾不上再跟老爸争论，急忙接通视频：“张枚，你醒了，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还发不发烧？”
    夜里他光顾着打电话，让张枚等。
    张枚不但没睡着，并且一直等到了凌晨一点多。他夜里打的电话、发的视频，张枚都看到了，之所以没接是因为想到了许多事，甚至辗转反侧到天快亮才勉强入睡。
    见他两眼通红，张枚一阵心疼，用沙哑的声音问：“韩晓武，跟我说实话，你究竟在忙什么？”
    韩晓武不假思索地说：“没忙什么呀。”
    张枚深吸口气，紧盯着视频里的他噙着泪问：“韩晓武，用你的话说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我跟你了解我一样了解你，说老实话，你是不是想来汉武，是不是想来陪我？”
    见被她给猜着了，韩晓武只能微笑着承认：“我打算给你个惊喜，打算去陪你过年。”
    “你疯了！你这哪是给我惊喜，你这是给我惊吓！”
    “我没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你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都三十二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张枚急得泪流满面，梨花带雨地说：“专家都说了，汉武的人不要出去，外面的人不要来汉武。我是感冒发烧才滞留在这儿的，你好好的来做什么？难道就你担心我，我不担心你，你有没有替我想过？”
    “我可以去照顾你，你都病成这样了，身边又没个人，我能放心吗？”
    “你来了也见不着我！”
    “为什么见不着？”
    “我不会给你开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得太着急，张枚控制不住咳了起来，咳完之后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说：“我担心我不是感冒，我连家都不敢回，你说我敢你见吗？”
    “赶紧去医院检查！”
    “万一只是感冒呢？医院那么多人，谁知道有没有人被感染上，我要是去排队被感染上怎么办？”
    “那也不能总这么拖着呀。”
    “我现在还扛得住，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去的，反正我不想被感染，一样不想感染别人。别让我担心，别让我着急好不好，求你了！”
    “就算见不着我也要去，我可以去做志愿者，只要能离你近点，哪怕站在楼下看你一眼也行！”韩晓武心急如焚，热泪滚滚而流。
    “别傻了，你听得懂汉武话吗，你熟悉汉武的路吗？你是在社区干过的人，应该知道人生地不熟的帮不上什么忙，只会给人家添乱！”
    “我能帮上忙，肯定能帮上忙的。”
    “别自己哄自己，”张枚一连深吸了几口气，急切地说：“我扛得住，我不是一个人，不但不是一个人，甚至比大多汉武人幸运！刘总一天打几个电话，刚刚又让人送来好多东西放在楼下。汉武这边的好几个同行也知道了，不是在帮我联系医院，就是打电话发微信问我缺什么。更何况还有你在担心我在等我，我已经很幸运很幸福了！”
    “可是……”
    “别可是了，不要来，千万不要来，只要你平平安安，只要能在视频里看见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姜兰英听得清清楚楚，感动得老泪纵横，忍不住挤进来用一口本地普通话说：“小张，你就让晓武去吧，他不去这个年也过不好。你们这个年过不好，我们这个年更过不好。”
    “阿姨，您也在啊，求您了，您别让他来好不好？”生怕韩晓武“不听话”，张枚又急切地说：“韩晓武，你真要是想做志愿者，那就在老家做志愿者。也只有在老家做志愿者，你才能帮得上忙。”
    韩晓武尽管一万个不放心，可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样子又不想让她担心，再想到老东家在汉武有那么多有头有脸的朋友，肯定不会对此视而不见，只能咬咬牙，哽咽地说：“我听你的，我不去了。”
    “说话要算话。”
    “嗯，说话算话，我等着汉武解封，等解封了就去接你。”
    张枚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他说，可当着他妈又不方便开口，只能擦着泪说：“晓武，阿姨，我先去洗个脸，等会儿还要下楼拿下东西，我们回头再聊。”
    相比之前的徐谢琳，姜兰英更喜欢当年请她吃过饭的张枚，连忙道：“孩子，你要保重，要记得吃药，饭也要吃，吃不下都要吃……”
    不去了，那些医疗物资暂时用不着，与其让人家送到社区，不如让人家赶紧捐给汉武。韩晓武咬咬牙，硬着头皮再次挨个儿给朋友们打电话。
    他一会儿说要，一会儿又说不需要，周总、梅总等人被搞得一头雾水，而他打算千里奔赴汉武陪女友的消息也由此传开了。
    储婵娟是在海联会的大群里看到的，刚开始不太相信，直到蔡琪打来电话才意识到这是真的。
    蔡琪同样觉得很突然，想想又苦笑道：“小觅说那个张枚是他以前的同事，这个名字听着有些耳熟。想了半天我才想来，我们跟他一起去东海时，徐总在饭桌上好像提过这个人。”
    储婵娟也想起来了，喃喃地说：“是提过，好像还说过什么藕断丝连。”
    “你记性真好，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连上了，连上好，人家这才叫真爱。”
    “你就一点不后悔？”蔡琪忍不住问。
    储婵娟深吸口气，故作轻松地说：“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应该替他高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