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落到地上,没有垢污的淡青色裙摆如花绽放,轻柔地飘荡在脚踝处。
“温卿筠,”陈简僵硬地吐出她的名字,“你来了。”
温卿筠看了陈简片刻,一时间,复杂的情感同时涌入心头,双眸因此变得混沌不堪。
还没等她开口,重重的落地声紧随其后到来。
陈简还依稀记得这个青年的名字。
“你是……顾全顺?”
“陈大侠!”顾全顺惊喜地看着他,“你、你怎么会在此地?!”见到救命恩人,他欣喜若狂,一会儿看着温卿筠,一会儿看着陈简,话憋在口中半天,怎么都挤不出来。
不知为何,陈简觉得这场面有些尴尬,面对面站着的温卿筠也有同感。她的眼睛不知放哪,游离在半空,没想到能在这种稀奇古怪的地方遇上陈简。
“那些蚂蚁。”温卿筠想了想,重新组织语言后说道,“是你让那些蚂蚁带我们过来的?”
“是我。”陈简点头,“这里不方便说话,跟我来。”
温卿筠颔首。她观察狼藉的四周,意识到刚才天坑底的战斗就发生在此处,她这才真正把目光放在陈简身上。空气中弥漫这一股微弱的鲜血味。
她的声音因紧张而不自然,轻声对陈简说道:“你受伤了。”
“已经没事了。”
“是谁?那人已经死了?”她印象中没看到尸体,这里似乎只有陈简一个人。
“死了。”陈简不想在这里谈论谷主。
他带他们来到虫谷边缘。陡峭的山坡挡在西边,这么一来,就只用监视另外三个方向的动静,放心把身后交给山峦形成的天然屏障。已是晨露起势的时辰,露珠微弱一闪,沿着尖细的针叶迅速滑落,透入松软的土里,发黑的树枝沿着峭壁肆意生长,贪婪企图汲取少之又少的光芒,它们的根系想必早就深入大地,扎根在难以挖掘的地下水源周围。
“发生什么事了?”温卿筠担忧地看着陈简。他们分别了太久,在乾山逃亡时形成的默契不再,她不好意思表现得太过亲昵,始终与陈简保持一定距离,想上前关切,又停下动作,犹犹豫豫。
“顾全顺,”陈简用不可置疑的语气说道,“有些事我要单独跟她谈谈。”
顾全顺点头:“好!我不打扰大侠。”
陈简很满意,他和影一同注视顾全顺消失在视线外。
“他一个人,安全吗?”
“安全。”陈简告诉温卿筠,“我能看到他的一举一动。”
温卿筠先是一愣,随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通过蚂蚁?”
“嗯。”陈简惊叹她的洞察力。
“我们很久没见面了,”她说道,“我听说了你的传闻,在武当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就连张胜寒都不见了……”
陈简不想谈论“这个世界”的事,他凝视温卿筠,看得她无所适从。
“你干嘛?”
陈简沉默半晌:“你到底是谁?”
“我……?”温卿筠不解,“我是……温卿筠啊。只是头发全白了。”
陈简哼笑一声,并没有冷嘲热讽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这样伪装完全没必要。
“你还记得多少?”
“你在说什么?”温卿筠洁亮的额头渗出汗水。
如果弄错了怎么办?陈简忽然想到,万一温卿筠并非穿越者,他这么做不仅显得很傻,而且说不定会带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该怎么问,才能试探出她的真实身份,最好不让她察觉?
见陈简许久没有说话,她颦蹙道:“你引我们来这里是为何?而且,你不是在武当吗?为何会出现在这……”她环看四周,找不到恰到好处的词来形容这个奇怪的地方,停顿片刻后道,“这个山谷底?”
“说来话长,先别说这些了。”陈简强行把话题拉回,“我们之前不是都失忆了?你后来想起什么没有?”
“……我记起许多年前的事。”她清了清嗓子,“我还是千手毒女的时候。”
“哦——”
没有纰漏的回答。
陈简意味深长地叹息一声,旋即说道:“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她深吸口气,说道:“在南方的云林里找了一间被人遗弃的竹屋——这里到处都是,许多人出门打猎就再也不曾回去,然后就住下了。”
“唉,已经过去一年半了。”
“是啊。”
还真跟谷主说的一样。陈简心想。
温卿筠继续说道:“这么短的时间,西朝就分崩离析了。”
“世事难料。”陈简心烦意乱。
他的思绪没在跟温卿筠谈话上,而是思考田业光的事,他的上司、部门经理已经成虫化了。他本以为两人携手合作,能找到离开这个虚拟世界的方法,况且谷主几乎知道所有南方世界的秘密。
可现在,他再次形单影只。
他多么希望温卿筠也是穿越者,见到少女后,他却又没了把握。
“你还记得我们在乾山那天吗?”陈简假装在回忆过往,随口自嘲道,“我竟会从山坡上摔落。”
温卿筠轻轻一笑:“是啊,亏你还是荣侠客。”
“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那天是……”
“就是失忆那天。”
温卿筠僵硬地摇摇脑袋,然后有点了两下:“记不太清了。”
“我来告诉你吧!”陈简说道,“首先告诉你,这里名叫‘虫谷’,它的统治者是‘谷主’。这个谷主能通过一些神秘力量看到南方发生的所有事。”
“所有……”
“是啊,”陈简发现温卿筠的目光在躲避,“他看到了乾山,我们失忆那天,发生的一切。”
“这……这怎么可能呢。”
“我也不相信。”
陈简虚张声势,步步紧逼,他能感觉到,温卿筠隐瞒了那天的真相!而她的心理防线正在逐渐瓦解,再进一步,她就会把真相吐露。
他继续说道:“但是,谷主告诉我,他看到我那天,死了。”
温卿筠倒抽一口凉气,她的双眸抖动得相当厉害,冷冷的汗水将细柔白发贴上额头,耳朵微微发红,似乎脱力了一般。
“你说,他有没有看到一切?”
“我……”
“我都知道了,”陈简露出坚定的目光,如利刃刺进她的大脑,“你那天,为何要那么做?”
“你都知道了……”温卿筠不敢相信,可脆弱的神经已让她无法进行理性判断,她的大脑在颤抖,上下敲抖的牙齿几次刺到舌头,本就白净的脸庞此刻全然失去血色,“我只是——我喜欢你,从初中开始……可是,她……”她泣不成声,身子一软,无力地倒在陈简身上。
初中?
陈简冷冷地看着温卿筠,伸手下意识扶住她的双臂。
她是穿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