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颈锯锹向众人点头示意,随后颇具仪式感地抱着女儿,轻轻将她放入最多能容纳三个人的狭窄空间。赤背蜘蛛跟在他们后头,弯腰后再次把手放在小孩额头上,紧接着朝他们微微摇头。
“没什么变化……”
她遗憾告诉道。
“这可如何是好!”长颈锯锹束手无策,他愣愣地注视微微喘息的女儿,发觉她的呼吸已越发微弱,“我不该带她出来。”
玉石象甲听后很不高兴,毕竟这是他的主意。
他立刻说道:“现在还不可妄下定论,再说,就是因待在洞穴里才出了这档子事!”
长颈锯锹此刻正心急如焚,哪管得着思考?他只想尽快看到女儿好转,可现在却没有任何苏醒迹象,敏感的鬼虫能感知出,女儿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犹如旱地的一滩苦水,渐渐被炎热消磨。
“再这样下去,她真要……”长颈锯锹有些哽咽,却想不出办法,站在屋边干瞪眼。
他一会儿俯下身体在女儿耳边呼唤乳名;一会儿又想把她抱回洞穴,机械般地重复相同动作,旁人看得是相当心烦。
陈简对小女孩的生病也毫无头绪,他想靠近去看看,但每当有这样的举动,都会被长颈锯锹的眼神制止,他对他的警惕在此刻有增无减。
陈简无可奈何,只能漠然站在旁边等待时间慢慢流逝。这种情况还要僵持多久?他们什么都没做,都在眼睁睁注视小女孩忍受痛苦——陈简感受得出来,小女孩虽然没什么动作,但额头细微的汗水足以说明她在饱受梦魇折磨。他相信其他人也有类似的感觉,都是炼虫师,对森林出现的异动了然于心,小女孩的出现就像一场如同黑洞般的灾难,他们的灵魂不可遏制地卷入其中。
玉石象甲最先沉不住气,他重重地咳嗽几声,对长颈锯锹说道:“不如先弄点草药过来?搬尸人,你以前不是炼药师?快去看看她得的是什么病。”
搬尸人用目光询问长颈锯锹是否让自己过去。他的容貌非常可怖,身上更是脏兮兮的一团,实在不方便接近小孩。
长颈锯锹没有犹豫,报以信任目光,同时点头。
搬尸人小心翼翼走到女孩身旁,生怕身上的蚂蚁落到别人身上。他伸出干枯的手,像落叶般抚住她的左手腕替她把脉。
微风轻轻吹过,空中卷起一层单薄的尘埃。
过去良久,搬尸人站起身。
“怎么样了?”长颈锯锹急忙问。
“我知道这种病……”搬尸人看上去有些困惑,好像是觉得这种病不该出现在此地,“西朝有医治之法,需要专门的草药。”
听到这番话,长颈锯锹突然陷入沉思,随后艰难开口道:“你是炼药师,应该能炼出来吧?”
搬尸人摇头:“时间不够,她活不过十日。”
“那炼药需要——?”赤背蜘蛛问。
“至少半年,草药才能生长成形。”
“半年?!”长颈锯锹愕然失色,扑通一身跪在地上。他眼角流下一滴泪水,打在土里形成一个小小的坑,“怎么如此……她得的病,莫不是‘慈悲梦’。”
搬尸人一惊:“正是‘慈悲梦’,你知道?”
“内人便是死于此疾……想不到,”他咬着牙,埋怨老天不公,“女儿也会染上此病!这究竟是为何?!从出生伊始我便从未带她离开过洞穴,虫谷里也不曾有人染上此病——”他忽然盯着陈简,“隐翅虫,难道是你?!”
“我……”陈简压根不知道什么“慈悲梦”,他木讷地看着长颈锯锹,不知如何解释。
搬尸人解围道:“此病只有女子会得,隐翅虫乃男子,况且病不可传染,此事与他无关。”
陈简感激地看了搬尸人一眼,但搬尸人愁容满面。
只听他低声嘟囔:“这么小的孩子……按理不可能染上此疾……”
“搬尸人,你快说炼药需要哪些草药?”赤背蜘蛛冷静道,“虫谷这么大,说不定有现成的地方。”
搬尸人摇头:“没有。这么多年,我始终在虫谷徘徊,比你们更清楚里头有什么草药——这里没有,也不可能种植。我要的草药喜好阳光,它根本无法在虫谷扎根。”
他曾在次谷的山林居住了长达一年有余,未曾回过村庄,其他炼虫师们一度以为他出什么意外已经死了,后来才知道,他不过是收集次谷生长的所有植株,事无巨细地记载于脑海,论对植物的了解,虫谷无人出其右。
日光在向西倾斜,虫谷很快变得黯淡无光,就像他们的心情一样,无望地注视小女孩躺在屋内,静静地呼吸。
众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长颈锯锹颤抖道:“搬尸人,您既是炼药师,又知道‘慈悲梦’,可否再想想其他办法?还有十日的时间,虫谷这么大,总会有可以医治的草药吧!”
搬尸人没有说话。心中却不报希望。
虫谷固然广阔,但常年无光导致里头的物种相当匮乏,若非有鬼虫这种奇妙生物生存,这里可以说是毫无生机。而炼药的学问又主要源自中原,中原物华天宝、湿润温和,药剂师的学识大抵来自那片土地。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搬尸人在成为炼虫师前是厉害的炼药师,也没法在虫谷炼制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这件事,在他来到虫谷后没多久就心知肚明了。
“我会想办法的……”
搬尸人注视着长颈锯锹的眼睛,有气无力地立下承诺。
“需要什么就尽管说,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一定能把草药取来!”长颈锯锹的声音也没有底气,但还是信誓旦旦,尽量表现得乐观。
搬尸人点头表示理解。忽然,他愣了一下。
“有一个万无一失的方法……”他注视飞翔的蝴蝶,“去商联,他们有一位炼药师能帮我们的忙。”
商联……陈简听到这个已有些陌生的门派,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希阙娴和希阙仪两姐妹的身影。搬尸人说的炼药师,莫非是……
“商联?商联在哪?”长颈锯锹急忙问。
赤背蜘蛛咳嗽一声:“在外面。”
“哪?”
“在虫谷外。”陈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