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赵远晴发现自己正躺在家中的卧室里,眼前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男人正在用毛巾给他擦着被雨水弄湿的头发,见他醒了,英俊的面孔就有瞬间轻微的扭曲,犹如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但马上,男人就仿佛冷笑似的往上扯了一下嘴角,可是却终究没有开口,手上雪白的毛巾有些粗鲁地揉搓了一会儿他的黑发,就把毛巾丢开,起身出去了。
赵远晴慢慢地坐了起来,他眼中有些茫然,但他很快就想起了自己的处境,庄启瀚跟踪他,这意味着自己从今天出门后的一举一动,也许从头到尾都在庄启瀚的掌控之中。
这本该是一件令人感到窒息甚至毛骨悚然的事情,但赵远晴却没有过多的关注,因为b起这种行动上的实质x跟踪,赵远晴更知道庄启瀚其实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身边,一分一秒都没有,因为自己心里一直都没有停止对庄启瀚的挂念,哪怕他无数次都在试图不去想庄启瀚,然而,却一次也没有成功过。
赵远晴缩起身体,两手抱住了膝盖,庄启瀚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连一丝一毫反对的行为都不允许,可能绝大部分人都容忍不了吧,也令他感到一种沉重的束缚,他惊惧于庄启瀚的温柔t贴原来只是需要时才会戴上示人的假面,对庄启瀚现在这种随时都可能爆发情绪的模样更是有些不寒而栗,可是他又无法对庄启瀚产生恨意,甚至没有真正害怕过对方,因为在潜意识里他就知道,庄启瀚对他并非虚情假意。
毕竟,就算是y郁暴戾的真心,也是真心。
赵远晴为自己复杂矛盾的心情感到了迷茫,何况悲剧的是,他知道自己已经陷进去了,难以解脱,尤其这并非是被庄启瀚迫使如此,而是他自己主动沦陷,即便被庄启瀚这样对待,自己也生不出决绝的念头,甚至之前说出那番终止关系的话的时候,他对此心痛难当,几乎痛得要死,活生生被剜了心一样,曾几何时,自己还想着只要这个主人对自己不虐待,自己就安安心心过日子,做奴隶就做奴隶吧,然而不知不觉间,随着自己恢复自由公民身份,想法和心态就渐渐变了。
房间里很温暖,但赵远晴却感觉冷得要命,这冷意是外界的温度所g涉不到的,在他全身扩散开来,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他想,庄启瀚这是给他下了蛊吗,还是说用了别的什么手段,不然为什么他就变得不像是自己了呢?
此刻,仅仅是‘伤心’‘难过’这样的词已经无法形容赵远晴的心情了,他低垂着头,目光迷离,是啊,他们是那么的亲密,怎么可能割舍呢?他的身心都交给了庄启瀚,从懵懂青涩的男孩被庄启瀚变成现在的样子,一想到这些意味着什么,沉积在心底的酸涩就越发泛起来,心脏就好像被人一刀一刀地剜下许多块肉,赵远晴想,自己真的能够承受失去这段感情么?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庄启瀚走了进来,他手里端着茶盘,上面是一杯冒着热气的姜汤,他容色间隐隐流露出一股挥之不去的冷冽之气,眸中布满了y鸷之色,显然心情绝对算不得好。
庄启瀚神情y厉地看向赵远晴,强行无视了心底的异样,只觉得烦躁不堪,喉头就似是堵着什么东西一样,叫他连说话都成为了一种负担,庄启瀚蠕动了一下嘴唇,又紧抿住唇,一言不发,顿了顿,才来到赵远晴面前,将茶盘放到床头柜上,拿起装着热姜汤的杯子,动作有些粗鲁地塞到赵远晴手里,声音不知何时变得g涩,瓮声瓮气道:“……都喝了!”
原本对赵远晴的怨恨和怒气,纵然多得撑满了x腔,却终究抵不过此时亲眼看到他一副失魂落魄模样时的心痛与心软。
姜汤很热,连杯子外壁都是热乎乎的,给身体带来暖意,赵远晴下意识握紧了杯子,送到嘴边慢慢啜着,微烫的姜汤让身体很暖和,却振奋不了那依旧萎靡的精神状态,都说经过了波折的感情才会更加令人珍惜,更为隽永,可赵远晴宁愿不要这样。
庄启瀚坐在一旁,幽深冷沉的眼眸直视着低头喝姜汤的赵远晴,像是在观察,却又更像是在做着某种艰难的选择,纵然脸色仿佛冻上一层寒霜似的,可那瘾渴般的思念始终折腾得他不得安生,他就这样不错眼珠地直盯着赵远晴,眼神渐渐露出迷茫,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即使喝得再慢,一杯姜汤又能喝得了多久?赵远晴捏着手里空空如也的杯子,神情微微迷惘,他知道庄启瀚正在看着他,但他却不敢抬头正视眼前人,不是觉得心虚,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做错了,而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人的深情。
是的,深情,赵远晴也是才有点明白了,自己是在愧疚,之所以如此,也许是因为潜藏在心中的一个声音告诉他,庄启瀚,这个原本飞扬自在,骄傲强势的男人,他如今的暴怒,他的疯狂,他的这些一切有违常理的言行,都是因为自己。
庄启瀚做的事情是错的,不顾后果、蛮不讲理,可源头却在他赵远晴身上。
但沉默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总会有人来打破,当赵远晴手里的杯子渐渐凉透,庄启瀚似是失去了耐心,也似是终于做出了选择,他声音仍有些低哑,一字一句却都清清楚楚,道:“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婚,这是底线。除此之外,其他的可以一一解决,我有的是时间。”
他说完,突然从赵远晴手里夺过空杯子,咬牙切齿道:“这么多天,连电话都不肯打一个,更不肯主动去见我,说翻脸就翻脸,如果不是我跟过来,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这么下去?赵远晴,你到底是有多无情无义?!”
大概是因为内心的愤懑,庄启瀚不自觉地太过用力了些,他的力气太大,竟是把杯子都生生握裂了,破裂的尖锐茬口割伤了庄启瀚的皮肉,鲜血顿时就冒了出来,庄启瀚却无动于衷,仿佛根本就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
但原本屏息静气的赵远晴却当即一惊,顾不得什么,立刻挪到了庄启瀚跟前,一只手匆忙在自己身上的口袋里掏摸起来,摸出一条手帕,就紧紧按在了庄启瀚的手上。
庄启瀚的眼睛幽亮得摄人心魄,看着赵远晴手忙脚乱地给自己按住伤口,禁不住心头涌出恨意,很想质问一声‘关你什么事’,却紧抿着唇强忍住,然而鼻端溢出的粗重呼吸是他抑制不住的,房间里一片沉寂的状况更是让这点细微的鼻息声无所遁形。
庄启瀚深深吸了一口气,借此平息心潮,口中却强撑道:“用不着你装好人,你这个狠心的臭小子……”
说到最后,庄启瀚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却更添了一丝怨怼,赵远晴蓦然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良久,赵远晴才从怔忡里回过神来,幽幽道:“瀚哥哥,你说这种话,有意思吗?你明知道我不是像你说的那样。”
他松开庄启瀚受伤的手,这一刻,赵远晴突然有所明悟,也因此整个人一下子轻松起来了,因为他发现庄启瀚对他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因为他发现自己无法再强装不在意,所以,又何必再苦苦煎熬?
这时赵远晴才惊觉,原来距离遇到庄启瀚的那一天,已经过去了好久。
人生又有多少时光呢,往事点点滴滴,一幕幕地浮现,现在回头看,原来在自己由青涩男孩蜕变为人妻的这个人生阶段,早已烙满了庄启瀚的印记,也许这世上最疼爱自己的人就是庄启瀚,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境下,看庄启瀚的眼神就知道对方依然对自己有感情,而自己呢,是的,自己是如此爱着庄启瀚的——如果不爱,又怎么会这么疼?
原来时间真的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在漫长的相处过程中,他已经逐渐习惯了庄启瀚的存在与陪伴,他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需要这个人了,但这需要已经切切实实成为了一株根植在血肉里的藤蔓,一旦想要拔出来,就会叫人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庄启瀚沉默着,很快,这几天养成的习惯就让他下意识地从口袋里取出一包香烟,拿了一根点燃,狠狠吸了一口,似是想要借此平息躁乱激荡的情绪,赵远晴眼睛一眨不眨地从头到尾看着这一幕,等到淡淡的烟气从庄启瀚的嘴里喷吐出来,他才有些迟疑地说道:“瀚哥哥你怎么……你不是已经戒烟了吗?”
庄启瀚夹着香烟的手指一顿,看向赵远晴的目光里就夹杂了几分暴躁,有什么东西即将倾泻而出的意味越来越浓,他很想吼对方‘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但就在这话正要脱口而出的前一刻,庄启瀚却y生生将其咽了下去,他将香烟掐灭,又把口袋里的一包烟和打火机都拿出来扔到地上,语气有些僵y道:“……以后不抽了。”
赵远晴垂下眼皮,他不笨,虽然庄启瀚什么也没说,但这会儿他已经猜到了几分庄启瀚为什么突然又抽烟,这让他觉得更难捱,同时也忍不住有些眼眶微微发涩。
赵远晴待在原地,安静了片刻,庄启瀚也不动,也没出声,半晌,赵远晴突然克制不住地重重打了个喷嚏,庄启瀚见状,想到之前赵远晴在外面淋着小雨在巷子里待了好一会儿,就伸手按在了赵远晴的额头上,发现温度似乎没什么问题。
额头上是温暖粗糙的触感,只不过雄x的气味当中多了一丝香烟味儿,淡淡的,却又辛辣酷烈,而男人的语气也并不温柔,但是赵远晴忽然就有些眼眶发酸,他垂下头,两手按在腿上,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才貌似平静地说道:“我其实骨子里就是这样不听话的人,以前是因为做了奴隶,没有办法,但我本质上是希望由自己来主导自己的人生和道路,也做不到没有任何原则的温顺和乖巧,这样的我,从小到大习惯了被人顺从、骨子里有着大男子主义的瀚哥哥你,真的能够接受吗?”
赵远晴面露苦涩:“我不想以后我们两个人因为无数次的矛盾堆积,最终成为一对怨偶……我想,再怎么深厚的感情,也经不起一次次的消磨啊……”
在这个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不是永恒不变的,都会因为外力而发生转变和演化,赵远晴不希望自己和庄启瀚在以后的日子里因为这个问题而频繁发生对立,那样的话,就算是有再深厚的感情,也总会在某一天荡然无存。
庄启瀚一动不动地看着赵远晴,仿佛要把对方看得清清楚楚,足足几分钟后,他忽然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别再对我说这种毫无意义的话。”
庄启瀚背对着赵远晴,打开门,语气生y:“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既然你是我的妻子,那么我作为男人,就大发慈悲地让着你好了。”
庄启瀚说完这番话,就跨出了房门,在门拉合的一瞬间,赵远晴眼睛酸热,几乎忍耐不住,他一手捂住穴口,觉得这里就好像有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子捅进去,连痛都是不g脆的。
他急促地用力大喘了几下气,才将眼里的sh意b了回去,用力之大,眼里竟隐隐泛出血丝,显然是在竭力自制,浑身冷一阵,热一阵,一颗心飘飘悠悠,没个安生,神色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悲。
对于赵远晴来说,高大帅气、英俊优秀的庄启瀚,矜傲强势的庄启瀚,身份高贵的庄启瀚,光彩夺目、耀眼如太阳的庄启瀚,所有的t贴的优秀的庄启瀚,却最终都b不上此刻为了他而放下骄傲的庄启瀚。
庄启瀚再次返回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以后了,他看见赵远晴坐在床边,看着窗外已经变大的雨势,赵远晴听到他进来的动静,也没有回头,就那么安静地望着外面。
庄启瀚走到赵远晴身边,把手上的托盘放下,自己也坐下了,他这时眸中更显得暗沉,拿起托盘里的杯子,递到赵远晴面前:“趁热再喝一杯,把凉气驱出来。”
赵远晴什么也没说,一颗心忽冷忽热,诸般肺腑之言都堵在穴口,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将杯子凑到唇边,低低喟叹一声,一仰脖,直接就把一杯微烫的姜汤尽数喝光,一饮而尽,也许是喝得急了,他刚喝完就咳嗽了起来,脸都涨红了。
庄启瀚心头突的揪紧,下意识地就想伸出手给赵远晴拍后背,但刚刚胳膊抬起,他却又停住了,想起了那些折磨与纠缠,眼神分外复杂地看着赵远晴,终究不情不愿地缓缓放下了手臂,咬咬牙,只感觉心头忽暗忽明,竟不能吐出一字半句关心的话,紧接着就似是整个人充满了浮躁,嗓子眼儿里重重哼一声,不耐烦地说道:“喝得那么急干什么!”
庄启瀚的嗓音有些说不出的微微嘶哑,仿佛很厌烦的样子,似乎下一秒他就会忍不住要发作起来,然而他终究什么也没做,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强行将纷繁的思绪从脑子里强行驱赶出去,只剩下一点牵心扯肺的柔情,叫人觉得x闷气紧,竟找不出一句话可以说出来,庄启瀚知道,只要他想,就可以有许许多多愿意被他呼之即来、百依百顺的俊男美女,可是他们却都不是赵远晴。
好吧。庄启瀚想,既然是两情相悦,为什么还要折磨彼此呢?何况自己并没有失去赵远晴,他们之间的那道裂痕总会慢慢愈合的,就算是不能愈合得完好无损,可谁又能说,那不算是感情之路上必须经历的阵痛呢?
这时赵远晴的咳嗽已经平息下来,他脸上多了一层红晕,也不知道是刚才咳的,还是情绪激动所致,他盯着窗外的雨,不知心头什么滋味,忽然就露出笑容来,轻声道:“也许是的吧。”
“……什么?”庄启瀚看向赵远晴,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完全让人听不明白,他略微定一定神,将头低下去,靠近了赵远晴一些,冷声道:“你在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瀚哥哥,启瀚,你,是不是已经爱上我了?”
赵远晴完全没有避开庄启瀚的目光,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犹如一泓秋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庄启瀚,看着对方因为自己的这句话而骤然收缩的瞳孔。
赵远晴神情微微带着几分迷离,右手抬起,捂住了心口,仿佛那里有着某种刻骨铭心的见证,浓情相思,这时他身躯突的轻颤,脸上却缓缓漾开一丝复杂的意味,说道:“我想,也许是的吧,不然为什么瀚哥哥你,会表现得那么心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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