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人,稻荷山显得十分寂静。灯笼状的路灯闪着红黄相间的光,带着纯净和祭拜神灵的神秘。
晚上,神社只关闭了参拜殿,其他地区二十四小时开放。但毕竟是参拜神灵的地方,到了晚上不可避免地带上未知瘆人的色彩。一般也不会有人晚上到稻荷山来,出了什么事不好处理。
大多数人在黄昏天色将暗未暗时下山。朱红色的鸟居在夕阳的照耀下镀上一层金光,披着夕阳,在稻荷山即将转变为另一个世界时游人下山,将其还给山上原本的生灵。
但有一个人,他左边跟着一个像狗但又不能确定是狗的奇怪东西,右手拿着用布包着的长条形物件。
在众人下山的时候,他迎着余晖,上山。
正是栗原司。
旁边像狗又不是狗的东西是毛球。
如今毛球拥有可以改变形态的功能,栗原司让它变成狗的样子跟在自己身边。不过因为还没彻底掌握这项能力,毛球看起来四不像。
下山的游人中有人注意到了他,视线一直跟随他移动,但只有当栗原司走远时那人才反应过来跟旁边的人说:“你们看到刚刚走过去的那个人了吗?”
“嗯?什么?”伙伴不解。
“就是刚才那个旁边跟着个宠物男人。他穿着黑色的风衣,右手拿着像是拐杖的东西。眼睛很黑,总而言之就是很特别很有气质的一个人。”
据他的描述,如果真的有这么个人,同伴们不可能不看到,只当他是眼花了。
突然一阵风吹过,驻足讨论的众人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们回身望来时路,天色彻底暗下,只剩下黑压压的一片。
他们耳边响起莫名其妙的惨叫,身后的黑暗散发着不详。
“走吧,有什么事情下山再说。”
也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凝滞的气氛被打破,众人这才醒过神来自己该下山了。
稻荷山上不断发生着同样的情况。
还在山上逗留的众人或多或少受到类似的惊吓,不约而同地决定下山,最终山上彻底寂静。
栗原司带着毛球逆着人群抵达千本鸟居的起点。
前方是对普通人来说蕴藏着不详的黑暗,光是看着都会让人心生恐惧的不详。
没人会愿意在这种情况下通过鸟居,白天彰显神明的神迹到了晚上就变成另一种东西。
有什么正在细碎地挪动,神社的清、静、雅被这些挪动分割成完全不同的词语,诡异、瘆人、不可名状。
“大人。”毛球叫了声,“到了晚上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栗原司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看着毛球说:“所以神明只属于白天。”
“神明只属于白天。”毛球重复一遍,越念越觉得有味道。
话音刚落,两人面前千本鸟居的道路尽头出现一朵幽蓝色的灯笼。
灯笼照亮了黑暗,渐渐靠近,栗原司看清楚叼着灯笼的是一只石狐。
石狐右耳朵缺了一角,正是白天栗原司所看到的那只。虽然以石头为身体但它动作灵活,身姿优雅地走到栗原司面前勾首低肩,像是人类的鞠躬。
栗原司挑了挑眉头。
石狐没说话,它转身向回走,感觉像是在引路。
毛球不敢动,贴着栗原司等待他的动作。
石狐向前走了一段距离,见栗原司没跟上来,停下,蹲坐在原地等他。栗原司看着它,石狐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脸庞。
这下,栗原司才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石狐向前走的时候,每经过一个鸟居,红色的鸟居就会闪过一道蓝光。聚集了几道蓝光后,距离最近的那个叼着稻穗的稻荷狐雕像嘴里的稻穗掉落在地,动了动耳朵,稻荷狐从石座上一跃而下,嘴里吐出一团狐火形成灯笼。
一只只叼着狐火灯笼的稻荷狐跟在最开始那只缺了耳朵的石狐后面,形成规模,犹如夏日难得一见的在一大片草地上聚集的萤火虫。
可现在是三月末,在稻荷山中。
在一个个稻荷狐出现的同时,乐器的声音响起。
鼓声、横笛、竖笛、笙箫。
“哒、哒哒、哒——”
“这是神乐。”毛球听出来了,“是祭祀游行的时候才会演奏的音乐。”
栗原司眼中,活过来的稻荷狐们像人一样用后脚站立,有两三个演奏者或拨或吹手中的乐器,其他的稻荷狐则手提灯笼随音乐拍手跳动,每只狐狸的律动都合上节拍。
从天空看,夜色中的狐狸游行顺着千本鸟居形成一道幽蓝色的窄带缠绕于稻荷山上,忽明忽暗地向上蜿蜒。
栗原司和毛球被裹挟在游行队伍中,前后都是提着狐火灯笼的石狐,饶是毛球这种本身是怪谈的东西都忍不住心底发毛。
“这是什么啊·····”毛球咋舌道,“身为稻荷神社的使者,结果有一套自己的祭祀行为吗。怎么可能在神明的底下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形成了如此规模。”
栗原司远远地望着最开头那只带领队伍的缺耳石狐,又看看周围活过来的一切,想起在怪谈监狱时自己神社里的那匹石马。
对比有了活生生躯体的石马,这些狐狸只能算是稍显灵动,并不令栗原司吃惊,也让他心里有了些许猜测——怪谈监狱跟现实世界的联系正在逐渐紧密。
从一个月前开始。
东京的第一场初雪,他出现,灰纯作怪,早川大智失踪,青丘再次来信。
一切都联系在了一起,最终具象化成为眼前石狐神游的场景。栗原司不由得想起百鬼夜行,如果两个世界的联系彻底放开,场景会更加震撼。
虽然他没有见过,但是面对现在的场景他的身体根本生不起波澜,甚至还没面对灰纯时激动。
不知何时灰纯从栗原司身体里飘出,它匍匐在栗原司的肩膀上,吐着蛇信,身上散发出阴冷。
跟小狗一样的毛球比起来,灰纯的威慑力可就大多了。原本距离栗原司只有一米的前后石狐不知不觉地隔得更远了些,留给栗原司更大的自由活动空间。
游行至山峰顶点,缺耳石狐停下,所有音乐都瞬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