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安云和贺茂,这让栗原司的猜想被印证了几分。
他得到的信息不少。
首先,商人的阴阳师身份被完全确认。另外,阴阳师的确跟怪谈一同消失在现实生活中,由此,二十一世纪阴阳师几不可见。
商人在阴阳师当中的级别不低,尤其是见过贺茂的表现之后,商人可能是阴阳师跟现实世界联系的一位代表人物。
商人说过,解决接下来的怪谈事件栗原司就会再次回到那个世界。如今灰纯的事件告一段落,但他没有能够回去的感觉,雾太郎始终不见踪影。
想到这儿,栗原司摸摸下巴,意识到关键之处。
商人所说的怪谈事件究竟是哪一件?
商人是一切的关键所在,是栗原司所能了解的线索中最明显的一环。栗原司恨不得下一秒就能跟他面对面。
但栗原司连怎么进入怪谈监狱都不知道。
而且,听贺茂说阴阳师从怪谈监狱出来是有时段限制的。他把商人的褡裢带走,也不知道他的行动有没有受限。
栗原司闭上眼睛让自己烦躁的心情平复下去。
现在急也没有用,先按照原定的计划——经营雾走屋帮忙解决不思议事件,赚钱,将魔君的故事拍成影片上映,在这期间增强自己的力量,再找机会重回怪谈监狱找商人算账。
确定好目标,栗原司重回平静,睁开眼睛眼神深幽。
毛球能感到栗原司的情绪变化,但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不过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也跟它没关系。它只要老老实实呆在魔君大人身边当个顺手的狗腿子就行,像这样随意走在大街上是它梦想了多久的事情。
它看着二十一世纪新奇的一切。
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街道车水马龙,还有地铁电车和从天空中划过的飞机。那些从前只能在怪谈事件中发生的事情成为每个人的日常,毛球敏锐地发现当时很多怪谈在如今这个时代根本没有传播的基础。
当科学普及后,人们的观念发生改变,便不再惧怕未知。
毛球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从最开始见到魔君认为怪谈会卷土重来的乐观中醒来,几乎是本能地感受到它想象中的那个画面不可能在现在这个社会中发生。
它说:“魔君大人。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询问您。”
“在现在这个时代,就算大家都从怪谈监狱里逃出来,又要怎样增长自己的力量呢。我们是依靠人类的恐惧和口口相传存在的,没了未知作为缓冲,我们似乎没了存在的必要。”
“其实之前也有这样的事情。某些之前还能看到的伙伴,十年二十年之后就没人记得它,身为同类的我们也只是偶尔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号人物,但具体名字却说不上来。”毛球难得的显得有些哀伤,“我听人类说过某种动物的灭绝········那我们呢。当然,像魔君大人您这样的大怪谈很难消失。但那些只在地区的人们口口相传的怪谈又怎么确保自己的存在呢,像我这样的家伙呢。”
“抱歉魔君大人!”说完毛球才发觉自己有些越界,身为狗腿子怎么能够像朋友一样麻烦魔君大人劳神费力地思考一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呢。
然而,栗原司静静地看着毛球。在他眼中,一团长毛的毛球有了可以称为眉眼的东西。在它面部,两撮毛凑在一起成为眉毛,眉毛下面是小小的像是宝石的黑色颗粒。
栗原司不清楚毛球从什么时刻开始了这样的变化,但他很开心毛球能有这样的变化。虽然毛球一直认为自己是栗原司的下属,但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比起下属,栗原司更容易把毛球当成是自己养的一个小孩。无论是它的思想还是长相都是个还处于发展期的小孩,怪谈小孩。
怪谈也会死。
栗原司心里浮出一丝哀伤。他摸了摸毛球的脑袋,毛球抬头看他。
“我有时候也会在想这个问题。你叫我魔君大人,那身为魔君大人的我应该做些什么才算是称职。”
“魔君大人就是魔君大人啊。”毛球理所当然地回答,“魔君大人不需要做什么,只要有您存在,怪谈们就能过得轻松些。”
“我的存在就像是吉祥物?”
“也不是这么说啦······偶尔别人欺负我们的时候魔君大人您也需要稍微表示表示。”
“那我需要占山为王攻打城市之类的吗?”
“嗯······如果魔君大人您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原来如此。”栗原司点点头,“你们现在还在领主制度下。”
“啊?什么啊?”毛球不明白。
栗原司又问:“那你们喜欢这样依附别人生存的生活吗。”
栗原司的问话让毛球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或者说它根本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从古至今大家都是这么活下来的啊。没办法独立去吓人,那就依附到大怪谈手底下,成为一个喽啰就能得到大怪谈的庇护活下来。而大怪谈也会因为手下众多而变得强大。
这是怪谈社会的规则。
但谁想累死累活地去吓人,还得遵循一些难以忍受的规则啊。可没人告诉它们应该怎么办,除了这样,还能怎样活下去。身为怪谈的本能就是去获取人类的负面情绪啊。
但栗原司的问话让毛球有些发懵,它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东西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改变,但它没办法想清楚。
想不清楚它也不想了,看着栗原司的表情猜测他想得到自己真实的回答,小心翼翼地回答:“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我也希望能够自由自在地活着。”
栗原司微笑,从微笑变成大笑,说:“对,我就是要做这个。”
“嗯?”
“毛球,你不是问我现在这个世界怪谈该怎么活下去吗。我来告诉你。”栗原司目光煜煜,“我要让每个怪谈不用依靠别的怪谈而活着。它们会有自己的故事,它们的故事将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没怪谈会死,没怪谈会消失,只是换了种形式存活于大众心里。”
毛球还是不太明白。
此时此刻,栗原司似乎找到了自己能够为之奋斗一身的事业:“现在是个最好的时代,真的,现在是个对怪谈来说最好的时代。”
“啊?”毛球依旧不太明白,但它看着栗原司的表现,自己也不由从悲观中抽离,心想:这位魔君大人跟它以往侍奉过的魔君大人很不一样。
而且它心里不自觉有个胆大包天的想法冒出来——如果是跟着这位,有可能,它梦想中的怪谈世界有一天会到来。
两怪谈的谈话无人知晓,也不会有人知道此时此刻诞生了怎样的思想火种。
除了坐在前排的出租车司机。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栗原司对着一个毛绒玩偶说些胡话,在心中嘀咕:
今天怕不是拉到个神经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