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大棚里忙活的几个村民不理解,领导来就来呗,还能耽误俺们挣钱?好好的菜不赶紧弄了卖,那不犯傻么?
“懂个屁!”刘胜利兴奋得直打转,他不住地搓着手道:“你们只懂个屁!”
“那你还说吭,对咱们有啥好处?”一个坑着腰的妇女头也不抬地说。
“咱们这个项目好得很,如果领导来看上了眼,没准就会给咱们扶持,就是给钱,懂么?给钱!”
“嗯?!”那个妇女猛地抬起头,“真的?是奖励么?”
“跟奖励差不多吧,不过比奖励可多了去。当然了,给的钱是要咱们扩大规模,用那笔钱再建一批大棚中蔬菜。可你们想呐,咱们再多种些菜,不是就可以赚得就更多了?那是不是就跟直接给钱一样?”
“就是的,俺听着也挺在理,看来咱们得重视起来,好好迎接乡领导的考察!”许礼霞赶紧帮腔。
“行呐,听安排就是,反正刘书记是带着俺们致富的,这点可假不了!”那妇女也跟着说。
“好,那就听俺的,抓紧把棚子里的地块收拾下,凡是还剩点稀稀拉拉的菜的,都清除掉,重新栽上苗子,比较整齐的都留着,得做门面撑场子。”刘胜利咳嗽了下,想了想,道:“这样,咱们兵分两路,领导要迎接,钱呢,也得接着赚。由许主任带一部分人做好迎接考察的事,不但大棚内要打理好,大棚外,包括进出的那条小路也要扫扫干净,如果有可能的话,要铺上点砂石,免得领导过来两脚沾满泥。另外的人呢,跟着俺拔菜、摘菜,然后去县城卖菜,狠狠地赚上一把!”
拔菜、摘菜啥的很容易,大家一起动手,当天下午就弄了一车的量。亢奋中的刘胜利也没偷懒,又带着人和许礼霞一帮子共同干了起来,收拾棚子的,扫地的,铺路面的,个个忙活得跟过年一样。
当天晚上,张本民提前联系的机动三轮车来了,是请钱家老大帮忙找的,只需要把油费负责了,再给司机盒烟抽抽就行。
按照计划,夜里开始装车。刘胜利带着人一顿搬装,下半夜算是收拾妥当。
张本民早已联系了宋为山,请他帮忙带个路。宋为山满开口答应,说他在化工厂的后勤干过挺长一段时间,经常去大菜场买菜,这次找他算是找对人了。
去县城的人除了刘胜利,还有两个人。人不多,张本民也决定去一趟,刚好做个交接。
天刚蒙蒙亮,满载各种蔬菜的机动三轮车就“突突”地启动上路。
路,实在是差得要命,一路颠簸摇晃,把车上的蔬菜差点筛了下来。
“娘的,乡里也不知咋想的,恁差的路也不修一下。”刘胜利气得骂咧咧地道,“还他娘的要参观俺们的蔬菜大棚,也不知咋想的。”
“那也不能怪咱屏坝乡,东边的沙城、南边的未岗、西边的涧沟,还不都一样?哪家的乡领导不知情?可都按兵不动,因为谁挑头谁就要多付出。本来就穷得叮当响,还多付出?少付出都没门儿!”张本民道,“所以,通往县城的路,只有县里拿钱来修。”
“县里也没钱呐,咱们春山县是个贫困县,哪有钱给咱们这偏僻的地方搞投资!”
“就是嘛,归根到底还得咱们自己赚钱,自己修路!”
“……”刘胜利欲言又止。
“是不是觉得跟做白日梦一样,修路?那得多少钱?!”
“嗐嗐……”
“其实很简单,每个人都有梦想,只要努力了,梦想其实还是可以实现的,就算实现不了,也可以无限靠近,效果就跟实现差不多。”张本民掏出盒香烟,“刘哥,拿去跟大家伙抽,车子先停停,得歇会儿。咱们一直窝着挺难受的,而且还有冷,甭为了挣点钱把身子给冻坏喽。”
车子停了,几个人穿着黄大衣,带着棉帽,朝路边沟里一蹲,避着风、抽着烟,还挺惬意。
就这样走走停停,朝着春山县进发。虽然秋末冬初,但在这几个心怀希望的人来说,就是向着春暖花开的方向在前行。
其实,不停也不行,机动三轮有点老旧,过段时间就得熄火降温,要不发动机会爆掉。
快到十一点时,三轮车终于不再晃荡,几人看到了柏油马路,虽然路况因为年载长远也很陈旧,但比起之前高洼不平的泥土路,简直是天壤之别。
“俺日的!”刘胜利开始兴奋了,“说来丢人,长恁么大还没来过县城呢,顶多就在周边的乡街转转!”
“以后机会可多了呢!”张本民笑道,“再过个二十来年,几乎家家都有小轿车,路也修得四通八达,全是水泥路,还不想到哪儿就哪儿啊。”
“二十来年?”三轮司机听后笑了,歪着脖子道:“不可能!”
“行了,你好好开车!”刘胜利没好气地道,“要是不信,可以打赌!告诉你,俺这老弟可是能掐会算的,说的事一般都没个错儿!”
“嘻嘻,呵呵……”三轮司机笑了,笑得非常坦然。
张本民戳戳刘胜利,示意他不要再争执了,因为井底之蛙的自信和固执,别人根本就撼不动。
又过去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县城的轮廓,路边的标牌上也能看到“春山”二字。
“终于到喽!”刘胜利一惊一乍起来,“日不死的,这一路可受了不少罪,不过心里倒是挺得劲儿,看来以后得多跑几趟!”
“跑啥啊,那不如坐个班车专门来玩,玩个透。”张本民道,“人这一辈子,咋样不是过?有时别太扭着。”
“嗐,也就那么一说吧,平常没事来啥,你看咱村里还有附近的,都是有大病了才来县城呢。”
“行了,多说点喜庆的话!今天咱们这蔬菜生意可是第一炮,干啥都得图个吉利!”张本民道,“嗌,都注意着点啊,俺跟一个朋友说了,让他在进城的路边等着,得有人领个道才走得顺。”
“路边?俺觉着都是路边呢,咋看?”
“在最靠近县城的边上,有个大广告牌,上面有五金公司的广告。”
“好咧,有目标就行!”
话说完没五分钟,大广告牌出现了。宋为山就在下面站着,冻得稀里哈拉。
“哎哟,张兄弟,咋恁晚才来呢,俺都等两个多时辰了!”宋为山看着跳下三轮车的张本民,笑着迎了上去。
“装备不行,这三轮车跑不快,还不能长时间跑。”张本民搓着手,“要不也能提前两个小时左右。”
“早知道俺帮你联系辆小卡,装货多还又快,带人也方便,驾驶室里一座,舒服着呢。”
“行,下次就恁样办,今个儿只好说声抱歉,让你久等了。”
“俺等不等的无所谓,关键是你们的菜不能等啊,半中午的时候有个好时机,错过了,那只有等到半下午了。”宋为山道,“其实最好的时候是赶早儿,那你们得半夜出发,刚好天放亮的时候到,大菜场里到处都是来批发的商户,你们这一车菜,用不了多会就能搞定!”
“你多给咱们村的书记刘胜利讲讲,以后俺就不出动了,全由他指挥。宋科长,有啥说啥啊,说啥都是经验。”
“都这个点了,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吃饭,弄点热汤喝喝,身上暖暖和和的多好。”宋为山说着,跳上三轮车的车座旁,朝左前方一指,“走那边的路。”
三轮车穿过一条小路,拐上了县城的西外环,从这里往南,可以直达大菜场。
路边一个装修“俗气”却显得还挺上档次的菜馆,是吃饭的地方。
“老板娘!”宋为山一进门就大喊起来。
马上,一个浑身散着香水味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呀,宋科长好久不见啊,挺长时间了,也不来帮帮生意?”
“俺也想呢,平常没事跟同事朋友啥的来坐坐,或者把科里的一些招待也安排过来,可没办法,这年把时间厂里效益不太好,大家的口袋都捂得比较紧呐。”宋为山眯眼笑道,“科里的招待就更不用说了,全在食堂将就了,要不还得自己掏腰包,反正厂里是不会给报销的。”
“那有啥啊,不行就自己单干,没准还能发大财呢!”老板娘挺会说话,意味深长,“到时你就是正儿八经的老板啦!俺呢,还是老板娘!”
宋为山虽然粗中带细,但在这方面还没开窍,听不懂老板娘的挑逗,“嗐,发啥财做啥老板,赶紧上菜吧,瞧俺这兄弟又冷又饿的,先来点羊肉汤!”
“好咧,稍等啊,马上就到!”老板娘无所谓,都是逢场逗乐拉拢食客的话,听懂的就打情骂俏几句,听不懂的也不硬撩。
张本民呵呵地笑了,对宋为山道:“宋老哥,你是真不懂,还是觉得有俺们在场装不懂的?人家老板娘要跟你这老板唱一出好戏呢,可你连个谱子都摸不到,真是让人家扫兴呐。”
“你说啥?”宋为山一皱眉,“咱们来吃饭呢,唱啥戏?”
老板娘已经回身走了,听张本民这话边走边回头看着他,心下嘀咕着:这孩子,懂得还挺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