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听人讲‘淮南刘安一人得道,家中鸡犬随之升天’,难不成刚才吹倒何家堂屋的那阵怪风就是得道之人飞升之时搭乘的罡风?”
那一日徐叙征在心里好一阵琢磨,终于摩拳擦掌双目放光地抬起头来:“嗯,一定就是这样!若不是这幢看似高大坚固的堂屋毫无征兆地突然散架倒下,以咱的身手,说啥也不能被压在底下……想来也就只有那九天之上的罡风才有如此恐怖之威。”
一想到方才从门前街上经过的赤身男女居然是想追逐那阵只要跃身其上就能飞升登天的罡风,妄图以此成就自己一番仙缘,徐叙征顿时就皱着眉头闭目沉思起来:“和飞升登天的仙缘相比,小小一个锦衣卫试百户的前程那就是个屁!所以咱要不要也跟在方才那群人身后,一同去追这阵罡风呢?”
不得不说,徐叙征这人还当真有几分头脑,那个动身追风的念头刚在脑海中打了个转就被其迅速否定:“不成,若是何家堂屋真是被这阵罡风刮倒,岂不是说风已经刮过去大半注香的功夫,就凭咱一届肉体凡胎,如何还能追得上?……有了!”
就在徐叙征因为错失登天机会而拍头懊丧不已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有一道电光闪过:“昔日刘安一家飞升登天之时就曾一边跑一边褪衣除衫,而今自己被这阵罡风刮过后也是浑身上下不着寸缕的模样,莫非是这阵可将人送到九天之上的罡风不肯负载凡间丝织之物,故而要事先尽数脱掉,才可御风登天?”
徐叙征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有道理:“老话不都说人皆是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走么?可见那位引动罡风下凡接引的修行大能也是事先脱得一丝不挂,方能一举乘风登天……那不就意味着此人赖以修行登天的丹决秘方此刻多半还好端端地遗留在现场么?!”
发觉日思夜想的丹决秘方居然近在咫尺,徐叙征顿时就觉得心中腾地一下着起一把火,仿佛揣了一只猫儿般百爪挠心起来,伸手一推身前那扇摇摇坠坠的木门,蹭得一下蹿到街上。
待举头张望环顾了一下周遭房舍倒伏的方向,徐叙征很快确认罡风袭来的方位,登时顿足发力,冲着西北面上风之处纵身跃去。
谁知才刚奔出去五丈来远,徐叙征突然暗道一声“不好”,整个身躯凌空兜转一个个儿,一下子硬生生扎住去势。
望着自己右脚踝下那只光生生的大脚板,徐叙征一脸纠结地皱起了眉头:“不成,这般一脚高一脚低地跑法,如何行得远路,却不是磨坏了咱的脚掌?”
然而就在徐叙征抓耳挠腮地思索对策之际? 他无意间一抬头? 正巧瞅见南边半里远近,有一根高约九尺的长竹竿? 上面挑着一条以碎绸缝制垂绦的幌子? 上书‘牛记’两个大字,原来是一间小裁缝铺挂在店外的招客。
“却是作怪? 方才那阵罡风连堂屋大梁都吹得折,为何却奈何不得这小小一个招客幌子?”
虽然徐叙征对这条流苏幌子能够在罡风当中幸免于难的原因百思不得其解? 但这并不妨碍其在街边的瓦砾堆上来回纵身跳跃? 直直得奔着小裁缝铺奔来。
“既然这幌子不堕,那就说明铺子当中多半仍存有裁好待沽的衣衫裤履……如此倒是却之不恭了。”
莫说只是吃你两个烂西瓜,老子在城里下馆子也不曾给过钱……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反正锦衣卫在城中‘买’东西? 一向不太有当场给钱的良好记录。
再加上徐叙征此刻浑身上下只在左脚上套着一只皱巴巴脏兮兮的官靴? 就算想付现钱,也不见得能掏得出。
于是他就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一手刀切在那位听到动静,战战兢兢开门窥探的店主后颈之上,登时就打得这个皓首老翁双眼翻白? ‘啊呀’一声昏死在地。
姑且将徐叙征如何在裁缝铺与皓首老翁身上如何翻找合适衣衫鞋裤一节略过不谈……反正也没啥好认真写的细节。
言而总之,徐叙征在那间裁缝铺搜到一身合适的行头? 临走前还从人家后厨的灶台旁顺走一把半开刃的柴刀……开局一双手,东西全靠搜? 那句话是这么说的呗?
长话短说,徐叙征很快搜刮完合身装备? 总算再度动身追寻罡风来处。
然而这一路走来? 饶是见多识广的徐叙征也不由得暗自咋舌。
只见路旁随处可见被连根拔起碗口粗细的树木? 更有数十间房舍连排而垮,齐刷刷盖地的屋顶上落了厚厚一层灰土,还布满了许多核桃大小的黑色污泥。
这一路行来,不时能在道旁坍圮的瓦砾堆中看见或手或足的人类残肢,这鼻翼之间更隐隐有一股肉类腐败的恶臭袭来,令人不由得掩鼻欲呕。
又行得里许,徐叙征不由得一下瞪圆双目:只见石驸马巷口那尊号称重逾五千的石头狮子,此刻正横躺在道路中间,而且石狮的首级还齐刷刷地从脖颈处断下,大口向天地停在街道正中。
“这也是仙人登天时所为?”
虽然越行这心底就越忐忑,但徐叙征此时已经没有退路好走,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罡风始发之源处寻去。
又胆战心惊地赶了两三里路,徐叙征来到一处四五里方圆的‘空地’。
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巨人伸手‘抹’平了此处所有建筑似的,原本应有些许高低起伏的地表已经厚厚地覆盖了一层各种各样的砖块瓦砾,根本看不出此处原本该有的景致。
身处这块‘空地’正中央的,是一个径逾二百丈的黑褐色巨坑,此刻正有十数缕或如杂绦乱丝,或如奇形灵芝一般的黑色烟柱打巨坑中淼淼升起。
“看来此处便是那阵罡风刮起之处了……只是咱怎么觉得这地方有那么一点眼熟呢?”
再度仔细端详一番附近的景物,徐叙征猛然间大惊失色:“淦!这里不是上月才来领过料的王恭火药厂么?可负责发药的料仓衙门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