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瑾手上一疼,连连后退三步才堪堪稳住身子,没有给她任何喘息的机会,陆锦宸腾身而起,一脚踹在她肚子上,那一脚不重,却让体力不支的宋怀瑾倒在地上。
城墙上士兵官员们紧紧蹙眉:“陛下,不战了!”
他们想要和平,但是用一个女子的生命去成全自己的那点私心,这事儿,他们终究于心有愧。
黄沙轻轻撩起,宋怀瑾刚要再起身,颈间一凉,陆锦宸的长枪已经对准了她的命脉,百官心头一震,却不敢开口。
没有人敢替女皇陛下认输。
“还要起来吗?”陆锦宸的枪尖划破了一点脖颈的皮,又血珠缓缓落下,可把元和陛下心疼坏了——
这宋怀瑾还要演到什么时候,适可而止不好吗?非要这样你死我活才有说服力?
“宋怀瑾,你认输吧。”陆锦宸清冷的声音脱口,仿佛宣示着天下的主权:
“你想想,如果不是朕,换做任何人,谁不会把你的兰丘赶尽杀绝?谁又会在你战败之时留你一命?谁还会在你逆天而行退无可退时,为你开最后一条退路!”
他的话满是威胁,最后一句却听得宋怀瑾心头微热,原来是这样,这个分裂出来的陆锦宸近乎疯狂的做这一切,就是为了给她开最后一条退路吗?
这一番话没有几个字,元和陛下人格的陆锦宸情商不高,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去表达,却听得兰丘满朝文武,潸然落下。
宋怀瑾终于轻笑一声,伸手缓缓挪开陆锦宸的长枪,跪地作揖:“罪臣宋怀瑾,愿率残部,归顺元和皇帝陛下,自此再无二心,两国合并,四海升平,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站了一上午的文武百官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带着满腔的喜悦跟随宋怀瑾一同下跪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锦宸有些难以抑制心中的悸动,竟然一低头将宋怀瑾抱了起来,他笑的爽朗,就连北疆的黄沙落日此刻也格外顺眼。
这兰丘,这北疆,这人间,总算不白来一遭!
陆锦宸率军入城,两方朝臣经过一番商讨,终于确定了融合之后的官位和官阶问题,天彻的官员坚持让宋怀瑾做丞相,只有这样才算公平公正。
而元和陛下是不愿意让自己的瑾妃抛头露面的,可是既然众意如此,那就先应着吧。
夜里回房时,他才发现宋怀瑾端着一杯水猛咳,他神色一紧,立刻上前两步,将披风披在她身上,为她拍背顺气:
“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朕白天下手重了?”
“没有。”宋怀瑾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前几日试药试的有些体虚,今日也完成了一件大事,这些小病就一股脑窜出来了,不打紧。”
“哦?不打紧啊?”陆锦宸低头靠近她唇边:“那朕要沐浴,瑾妃可要跟着伺候?”
宋怀瑾:“......”
她就这么坐着,就能感觉到身后男子身体的变化,许久没有和一个人如此亲近,竟然也不好意思起来。
她只觉得周围的环境都变得闷热起来,她伸手推开了窗子,想要靠近一点外面的凉气,可是陆锦宸却上前两步把窗子关了起来。
他浅浅微笑:“有些人满头虚汗,看着好生可怜,若是不舒服就不要开窗,你是大夫,自己不懂这些吗?”
宋怀瑾将手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对于陛下刚刚的问题,不置可否:“你不是要去沐浴吗?里间放好了浴桶,自己去吧...我——我给自己配个药方。”
说到这里,元和陛下终于放下了希冀的眼睛:“那好吧,你可不许跑了。”
元和帝人格的陆锦宸本就不擅长掩藏自己的情绪,刚刚那句话,又包含了太多显而易见的失望和不甘。
落在宋怀瑾耳朵里,忽然觉得格外可爱。
自从安陵白家初遇,一路走到如今,她和陆锦宸也算多灾多难了吧,希望今后能得圆满,再无事端。
她写好了方子,看着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的意思,便索性躺在榻上休息,许是真的累习惯了,心劲儿一松,她沾上枕头就有些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听到有人叫她。
“瑾妃,起来,给朕擦头发。”
她不悦的翻了个身,不想搭理扰人情梦的某个帝王。
“瑾妃,起来了,朕上次去夏侯书家里,看见他妻子给他擦头发了,朕不能输给他啊!”元和帝越说越酸,索性伸手去摇宋怀瑾:“瑾妃,你起来呗。”
“不起,我睡着了。”宋怀瑾含含糊糊的开口,不是很想搭理陛下这个无礼的要求。
“瑾妃,你都说话了,就别装睡了,快起,朕帕子都给你准备好了。”冷不防一个干帕子递到手里,宋怀瑾这才不悦的抬头:“陛下,您真是个混球。”
“哈哈,朕是。”元和陛下答应的一点也不含糊,说起来还有些骄傲。
享受着宋怀瑾给自己擦头发,这个待遇是刚刚出现时不敢想的,他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眼神中的凌厉越来越弱,忽然与某个瞬间一扫而空。
陆锦宸愣住,他跟元和帝人格的自己能共享记忆,一看到伸手的女子,便忍不住转身紧紧抱住她。
他的手太紧,宋怀瑾有些喘不上气:“我说陛下,您不是让我擦头发吗?又发什么神经啊?”
“怀瑾,我好想你。”这一声,带着哭腔,盈满了温柔,宋怀瑾微微愣神,知道了来人是谁。
元和帝那个人格从来都是以“朕”自称,用“瑾妃”称呼自己,这个是那个阔别已久的陆锦宸,那个最初相遇,一直寻了她五年,甚至不惜去冠梁城做傀儡皇帝的陆锦宸。
她的陆锦宸。
“我...我也想你了。”宋怀瑾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她心跳快的不行,时隔多日,她几乎快忘了原来的陆锦宸是什么样子。
那个温柔的他...
“对不起,让你受了太多苦。”陆锦宸伸手摩挲着女子的头发,忽然感慨起来:“我保证,日后只要有我在,你就再也不会受苦。”
宋怀瑾轻笑:“你说的是你自己,还是元和陛下啊?”
“那不都是一个人吗?”陆锦宸说:“我心中最重要的那个执念就是保护你啊,不管是哪个人格,从来没有变过。
其实,元和帝从来没跟你说过吧?我遇见你的那一年是我最失意的一年。”
陆锦宸不知道自己的意识还能占据这个身体多久,便把抓紧时间把藏了几年的话脱口而出。
他抱着宋怀瑾躺下,紧紧将女子护在怀里,柔声道:“那一年,我跟老三打了一仗,战败之后逃去了安陵暂避锋芒,可是老五那边也一直咬着我不放,我只能想着去白家看看,兴许能让白子健劝说老九,放我一条生路。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看见了你。
你那时候好小一只,还差点被一个猥琐的下人强了,可是我看你硬是手起刀落,顷刻间解决了那个人,我那会儿忽然就有了再战下去的勇气。”
宋怀瑾听着,心里暖洋洋的:“陆锦宸啊陆锦宸,当年,还不是你先对我动的心啊!”
这些话她藏在了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渐渐的,她发现陆锦宸放下了床帐,刹那间,隔绝了满屋春色。
几乎一夜无眠,每一次宋怀瑾都会睡到日上三竿,她已经习惯了,揉着酸痛的腰坐起来,正看见一脸阴沉的男子坐在床头。
一看那神色,宋怀瑾就知道是谁,试探道:“陛下?”
元和帝闷闷应了一声,问:“瑾妃要吃午饭吗?”
不知为何,宋怀瑾总觉得背后一阵发凉,道:“好...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