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2294年,7月27日,罗马帝国,城区。
“……还在等待什么呢?西班牙已经决定加入边缘联合,金帐汗国的铁骑也开进到了布拉格城下,整个欧洲不需要多久便可整合为光荣的一体——到那个时候,我们不但能够在华盟的威压下保护自己,还能够反攻出去!
罗马的弟兄们,你们的皇帝根本不值得效忠!他和他的爪牙们在内剥削罗马人民,在外向华盟输送利益,乃是导致罗马和其余边缘国家贫穷落后的大帮凶!突厥不是你们的敌人,边缘联合不是你们的敌人,他们才是!
你们还在等待什么呢?不要再流无谓的血了,立刻加入我们吧!这不是可耻的投降,而是为光荣的解放事业而战!重铸西方荣光,我辈义不容辞!”
一座半边被炸塌的小楼内部,罗马军下士勒纳正拿着一份脏兮兮的传单看着。
大战已经开场数月,边缘联合各国如猛虎出笼,对周边觊觎已久的目标展开了迅猛进攻。其中,不列颠军抓紧战机攻取天涯洋上的海防要地,秦国攻向了大陆中央的河中国,金帐汗国对神圣罗马帝国下了狠手,而突厥汗国一方面在太和岭一线对华盟施加压力,另一方面再度集中兵力进攻罗马,试图尽快解决这个宿敌,取得对方的战略资源,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华盟。
在五月份,突厥军便已抵达城区的最后一道防线“君士坦丁之墙”,而在彻底与华盟撕破脸后,他们解除了所有限制,攻势更猛,在七月初便突破了这道最后防线,攻入城区之中。
如今的战争已经与二百年前大相径庭,主战场在要塞、壕沟与战车驰骋的原野之上,城市几乎毫无防御力,早就失去了军事作用。之前突罗两国在小亚细亚半岛上进行过无数战斗,战场分出胜负后,临近的城市同时就会投降,以免产生无谓的损失。
突厥人本以为这座城市也会如此,胜利就这么到手了,然而出乎他们的意料,罗马军退入城区后仍然在进行坚决的抵抗,更加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抵抗不是疥癞之患,而是实实在在给攻入城中的突厥军造成了大麻烦——城区之中楼宇密集、街道狭窄,极易被伏击,而且这些建筑多半坚固耐用,想破坏也很困难。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了,突厥军在城中推进得仍很艰难,迟迟看不到竟全功的希望,为此他们不得不用上一些攻心手段,开设电台、用飞机在城中布撒传单,试图软化罗马人的抵抗。
勒纳现在看着的,就是这么一份传单。
“你在看什么呢?!”突然一声嘶哑的低吼从身边传来,紧接着传单就被夺了过去,然后就是几下撕扯的声音。“一番鬼话而已,不要被他们骗了!”
勒纳抬头看去,是他的排长尼索斯少尉——两人原本不是一支部队的,但一次战斗中勒纳与队友失散,后来遇到同样被打散编制手下没剩几个兵的尼索斯,就顺势接受了他的指挥。现在他们这个排只有十三个人,跟个班差不多,被上面布置这片平民居住区盯防敌军。
尼索斯是末流贵族出身,经过完整的军校教育,对帝国的忠诚极为坚定,以往看到这种传单必定会销毁,今日发现自己的手下居然仔细看了起来,自然恼怒无比。
“呵呵,随便看看嘛,少尉你急啥,我又不会真投了突厥蛮子。”勒纳咧嘴笑了笑,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又提着枪站到了窗边侧身向外看去,不再理睬尼索斯。
两人虽然军衔有差,但一个是刚出学校没多久的雏,另一个可是从前线退下来的老兵,可不是能随便呼喝的。
尼索斯看他这不理不睬的样子,更是生气,走到窗的另一边也贴墙侧着身子,对勒纳说道:“你别不当回事,多少叛徒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腐蚀的?我们都是受着皇帝的恩典长大的,如今危机正是报国的时候,可不能忘本啊!”
听了他这话,勒纳先是一皱眉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要是在亚历山大之墙那狗屎血沟敢讲这狗屁话,你非得挨黑枪不可,他们人上人吃香喝辣的时候,可知道我们蹲壕里吃的是什么东西?但现在……也不跟你废话了,放心吧,老子就算被战车碾死,也不会去给突厥人办事的。”
尼索斯愣了一会儿,张口道:“你……?”
勒纳又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向窗外,眼神柔和起来:“几年了来着?那是我第一次当兵退伍的时候,在一家华人开的酒楼找了个保安的差事。那里我遇到了一个传菜的女孩儿,胖乎乎的,不太讨人喜欢,老是被厨子骂,但她很喜欢笑……后来突厥人又打过来了,狗官们又把我征了过去,在前线蹲坑的那些狗屎日子里,我唯一的盼想就是她……然后一路败退,回了城区,为什么打散后我逃到了这片街区来?就是因为她家在这里,可是……”
说到这里,他哽咽了起来。
尼索斯顺着勒纳的目光向窗外看去,只见一片残垣断壁——这在现在的城区之中并不少见,原本应该是一圈平房,与坚固的楼房不同,只用简单的砖块砌成,被炮弹一炸就炸塌了一大片。现在,在倒塌的砖块间,还能看到不少五颜六色的家具、临街店铺的招牌,还有成群的苍蝇。
他咽了一口口水,也不知对勒纳说什么好,只得道:“节哀。”
勒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别跟老子扯这洋词,老子早就哭过了骂过了,”然后一抬枪,骂道:“接下来就干他们的突厥蛮子去吧!”
“干他们的突厥蛮子!”楼里的其它角落中,躲藏着的罗马士兵也跟着吆喝起来,不过为了安全,声音都不大。
尼索斯尴尬地笑了笑,也握拳低吼一声:“对,干死他们!”
此时,勒纳反倒举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然后对窗外指了指:“来了,要干了!”
尼索斯心中一凛,换了个姿势小心地看出去,果然发现东南方的大路尽头有了动静。那里是突厥军控制的一处街垒,原本用沙袋堆了一排掩体挡住了路,现在却有一群士兵过来把沙袋搬开,似乎有什么大的要来了。
“三天前步兵进攻被打了个抱头鼠窜,这次要来战车了!”他吸了一口凉气,三步并作两步窜下楼去,点了一个黑壮的二等兵和一个穿着军服没戴军衔的瘦弱少年,道:“你们赶紧去找帕拉梅德斯连长,向他报告敌袭!”
然后他又把剩下的士兵都召集起来,下到地下室里,搬了几个箱子出来,道:“如果突厥人真派战车过来,我们肯定是对付不了的,但也不能就这么让他们长驱直入,得尽可能给他们找点麻烦!”
说着,他就打开了第一个箱子,道:“一人一个,都拿好了!”
这个箱子不大,里面装的是一些圆盘状的黑色铁块——这是罗马军用的磁性反装甲手雷,理论上可以吸附在装甲战车上面爆炸,但实战限制很大,几乎没什么战果。虽说如此,但这些铁家伙是他们手头唯一一种可能对战车造成威胁的武器了。
然后他又打开第二个箱子,里面是两把短小的枪械和几个弹匣——这是n44式冲锋枪及配套的手枪弹,射速快但射程很短,在狭窄的街巷之中比制式的栓动步枪更好用,很受士兵们欢迎,但现在城中补给困难,能送到第一线的不多。
尼索斯谨慎地把两把珍贵的n44交给勒纳和另一名老兵帕里基,道:“省着点用……但关键时刻也不要省。”
磁性手雷必须在近距离才有可能对战车造成威胁,但战车旁边必然有步兵护卫,要想解决他们,还是得有趁手的家伙才行。
勒纳哈哈一笑,接过冲锋枪,麻利地拉开枪机检查了一遍,然后慎重地挂在腰间,道:“要是人手一把这宝贝,早就把突厥蛮子赶出去了!”
尼索斯一叹,道:“现在牛渡海峡天天被炸,也就勉强维持着,能有这两把还是我好不容易才争来的,凑合用吧。罢了,来,弟兄们,吃点好的!”
他把最后一个小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让士兵们都眼中放光——这些不是武器,而是糖果、罐头等副食品。即便是和平时候,这些东西也不便宜,更别说补给困难的现在了,尼索斯能攒下这些可真不容易。
他小心地把两个肉糜罐头打开倒在碗里,抹在面包干上分给士兵们,又把一板苦水奶块切开分好,其余食品也如法炮制——其实一共也没多少东西,给这群饿肚汉没几下就吃完了。最后,他又打开一包香烟,数了数,然后郑重地每人发了一根,道:“现在不能见明火,不准抽,等打赢了再抽,到时候我再发一根!”
勒纳眼尖,早已看到香烟盒里就没剩几根,显然不够每人一根了,但也没声张,只是仔细地把烟插进兜里,然后笑道:“好啊,到时候一定要把排长抽穷了!”
“尽管抽!”尼索斯一拍手,又指着楼梯道:“就等着去干他们吧!”
话虽如此,但他们并未立刻离开地下室,而只是派了一人上去察看情况。因为按惯例,突厥军进攻之前必会进行炮火准备,这时候贸然上去挨炸可不是好主意,还是先在地下躲一会儿吧。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天上就出现了战斗机的轰鸣声,再过了一会儿又有连串的爆炸声和炮声传来,很快罗马军的后方也发起了反击。双方炮火连天,上面的哨兵撤了回来关上门躲避,地下室中轻微的震动连绵不绝,偶尔还能感受到一发近处的爆炸。
士兵们似乎已习惯了这一切,帕里基在闭目养神,勒纳在检查枪械,西尼斯拿着空罐头在奋力舔着,利瓦伊把分到的香烟拿在手里反复把玩……外面的轰击似乎与他们无关,只有尼索斯在尽力分辨每一声爆炸是榴弹还是迫击炮弹,但也没什么头绪。
终于,炮声渐渐停歇下来。尼索斯对利瓦伊看了一眼,后者便将香烟插回兜里,提枪麻利地攀上楼梯,拉开地门,呛人的烟尘蔓延了进来。他不在意地爬了上去,在上面检查探看了一番,就回来报告道:“运气还不错,楼没塌。蛮子动了,不简单,至少有四台大家伙。”
尼索斯点点头,然后对其余人等一挥手:“上去看看,准备开打!”
一行人鱼贯而出,在上面寻找要点隐蔽起来。
刚才的炮击中,这个街区挨了几发炮轰,他们所在的这座小楼也擦着边被炸了一下,垮了不少砖,但主体结构大体没怎么变,几个熟悉的射击位也还在,他们很快各就各位,观察起了外面的情况。
空气之中烟尘仍未消散,但已经能看到对面突厥军的行动了——他们果然动静不小,在这小小的街区竟投入了四辆装甲车辆,其中打头一辆是经典的六式战车,后面两辆是更早的五式,体型装甲和火力都弱了不少,最后一辆则一时辨认不出什么型号,远远看去只见火炮口径特别大,不知是什么用途。再后面,还有一连串的运输车,都装满了货物。
看到这阵仗,尼索斯忍不住倒吸一口烟气,道:“也真看得起我们……不对,这么多货车,不该是往大礼堂去的,他们是想去剧院!”
他们这个排把守的街区主路通向西边的大礼堂,是罗马军控制的一个较大的据点,有不少驻军和火炮,单凭四辆战车可没法拿下。但如果突厥人不是想强攻大礼堂,而是想虚晃一枪绕去北方的剧院,那就合理了——剧院区是这段时间里双方反复拉锯的一处激烈战场,罗马军化整为零分散在广阔的建筑群之中,给突厥军的进攻和补给造成了很大的麻烦。这次突厥军出动四辆战车护送运输车队前往剧院区,如果成功,必会对战场形势造成显著的影响。
尼索斯又点了一人去后方报信,然后拿起枪来,对剩下的士兵们说道:“该大干一场了!帕里基,你点五个人去侧楼守着,见机行事,把战车放过去,对着后面的货车炸!”
帕里基没有多话,一挥手点了一般人离开了这座小楼,去了东北方一座半塌的楼宇钻了进去,尼索斯带着剩下的人继续静待着。
此时四辆战车都已开动起来,带着后方的运输车队沿大路逐渐向这边开来。不过,他们并没有一股脑地钻进伏击圈来,接近街区后就放慢了速度,步兵从后面的车上跳下来,散布在车队两边同步前进,警惕地察看路边的情形。进入狭窄的街巷后,突厥步兵更是不厌其烦地提前进入两旁的建筑中,检查里面有无伏兵——显然,他们已经吃过太多的教训了。
见状,尼索斯禁不住骂道:“来了一帮会玩的!”
车队越来越近,发动机的轰鸣声清晰可闻。突厥人虽然一直没找出伏兵,但仍坚持一栋栋地搜查过去,毫不松懈,一直进了帕里基他们所在的那座半塌楼里。尼索斯眼睁睁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紧张无比——
“砰……砰……!”
这时,楼中突然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又是几声,街上两个突厥步兵应声而倒,楼内也传出冲锋枪的哒哒声——是帕里基他们发难了!
突厥军遭受损失后迅速反应起来,步兵躲藏到战车背后,战车的炮塔向半塌楼转动过去。
“*!”尼索斯一拍大腿,紧接着抬枪上肩,低声道:“我们也打!”
“等等!”这时,勒纳却拦住了他,解下背上的步枪,把手雷拿在手里,“排长,我有个主意……让我下去!”
尼索斯一愣,然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时候突厥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住,若是勒纳偷偷摸过去,有可能炸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冒险计划成功率并不高,但尼索斯当机立断点了点头:“带西尼斯一起去,祝你们成功!”
勒纳点了点头,一招呼西尼斯,顺手又跟别人要了两个手雷带走,麻利地下了楼。
两人离开小楼,在后面的街巷中不断穿行着。他们没有走最近路线,而是绕了一个圈子,钻进了突厥人之前检查过的一处小院落中,然后在残垣断壁的缝隙中向敌军观察过去。
此时战场形势已经很不利。突厥人受到攻击短暂惊慌后很快恢复过来,反过来用枪械攻击半塌楼上的窗口和墙缝。他们人更多,还有战车上搭载的机枪,火力远超楼内的罗马人,很快就把对方压制得无法露头。趁这个机会,两队突厥兵向楼后方包抄过去,防止楼内人撤离。
西尼斯看情况不对,连忙对勒纳小声道:“这,咱们得赶紧上去给他们解围啊!”
勒纳微皱眉头,道:“还不是时候……”
突厥军虽占了上风,但仍未放松警惕,战车附近还是有不少步兵在持枪警戒着。
勒纳转头看向原本藏身的小楼方向,似乎在期待什么,而尼索斯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期待,突然打响了手中的枪,紧接着又有几声枪响从楼中传来。
这再度吸引了突厥人的注意力,步兵们齐刷刷往那个方向看去,寻找枪击的来源——就在这个时候,勒纳一拍西尼斯的肩,后者一个激灵,下意识跟着他从墙后窜了出去!
“扔!”勒纳一声低喝,右手接连把两个手雷朝前方的五式战车甩过去,然后立刻抄起冲锋枪对着车旁的突厥步兵扣动了扳机。西尼斯也扔出了手雷,但手中的步枪射速较慢,打完一枪就笨拙地拉起了栓。
“哒哒哒……”
突厥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照面就被打倒了好几人。四枚手雷旋转着朝战车飞过去,其中两枚飞歪了,一枚擦边打中车体炸开来,没对装甲造成明显的损伤,倒是炸伤了旁边几个突厥兵。唯独最后一枚不偏不倚落在一辆五式战车的侧面,圆盘底部的三颗磁铁有效地发挥了作用,将弹体稳稳吸在了钢铁上,然后瞬间爆炸,内部的高能射流正向穿透了战车薄弱的侧面装甲,里面的战车兵一下子受到严重伤害,转动的炮塔停了下来。
“漂亮!”勒纳忍不住叫出声来。
虽然四枚手雷只中了一个,但这破玩意过往几乎没有战果,今天居然炸毁了一辆五式,可真是破天荒的好运气了。
但战机稍纵即逝,取得战果后,外围的其它突厥兵很快反应过来,朝这边举起了枪。勒纳也见好就收,招呼西尼斯向后撤离而去。
他一边向后扫射,一边在废墟之中灵活地跃动着,很快消失在突厥人的视线之中。几个突厥兵追了一段距离后害怕有伏击,只得恨恨撤了回去。
“好,这次赚了!”
勒纳心情激动无比,自从入伍以来,他可从未立过这么大的功劳!
他和西尼斯在街巷中穿行着,往小楼那边归去。此时尼索斯尚不知他俩已经安全撤离,仍在对外射击吸引突厥人的注意力,而且确实也吸到了不少火力。此时就该赶紧通知他们离开,撤到安全的地方再想别的办法给敌人找麻烦。
勒纳左顾右盼,想看看周围有没有东西能弄出点动静来让尼索斯知道——可就在这时,突然一声低沉的爆响从后方传来,他脚步一滞,似乎看到什么高速物体从半空中下落一下子穿入前方的小楼之中,紧接着就是一道巨大的爆炸在楼中出现。
窗口和墙壁缺口之中冒出了强烈的火光,烟气冲天而起,冲击波夹杂着碎石向周围席卷而来,打在身上划出了血痕——显然,楼内的人是十死无生了。
两人的脚步硬生生止住了。西尼斯打着颤说道:“好大的炮……排长他们……”
他们都是见过大场面,知道一般的步兵炮和战车炮绝不会有这么猛烈的威力,必然是超大口径的火炮才能打出来的。
勒纳这才想起四辆战车之中好像确实有一辆车上炮口极粗,转头向后一看,被废墟挡着看不见,只能隐约看见确实有火药烟气,还能听到突厥兵的惊呼和赞叹。
“是蛮子的新东西?居然装了这么个大家伙上去,这可不好打了……”
他感觉心一揪,虽然跟尼索斯的关系说不上好,但在这胜利见望的一刻居然人没了,这让他实在是不好受。而且,现在整个排只剩下两个人了,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呢?
“不管了,先撤出去再说。”勒纳没犹豫太久,一挥手就带着西尼斯往外离开。
西尼斯一边跑,一边感叹道:“哎,排长还欠我一支烟呢。”
勒纳一愣,这才想起战前尼索斯的许诺,无奈地说道:“唉,生死这事……”然后又想起了什么,皱眉道:“不光是烟,枪和子弹都在楼里,这一下都没了,接下来该怎么打?”
呜——
正在这时,一阵刺耳的防空警报声从东方传来,又吸引了勒纳的注意。
“奇了,这是蛮子的警报,居然今天响了。”
整体来说,罗突战场上突厥军的空中力量要强上一截,通常是罗马军一方挨空袭的次数较多,拉响警报的次数也较多,像这次一样由突厥军拉响警报的情形可不多见。
勒纳精神一振,难道是罗马空中部队终于雄起了一次?
他起了兴趣,带着西尼斯七拐八拐,去了南边一处岌岌可危的塔楼之中,顺着断裂的楼梯一直攀到了楼顶。
然后,他们见到了此生难忘的景象。
“飞机,好多的飞机!”西尼斯指着北方惊呼着。
城区之中,杂乱的建筑高高低低在大地上铺展开来,而在北方的天空之上,一支前所未有的庞大机群正撕破云雾,向这片城区接近过来。
“怎么会有这么多飞机?”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勒纳也从未见过这番景象,就算是亚历山大之墙攻防战的时候,双方出动的飞机也没有如此之多。“我们什么时候这么富裕了?……不对,这不是我们的飞机,这个方向,是华盟!”
勒纳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突然一拍手,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华盟的飞机来了,我们有救了!”
这正是华盟派来援助罗马的空军部队。
新任宰相于谦上台后,华盟进入全面战争状态,扩充军队、生产军队,大量民间力量转向军用。但毕竟时间尚短,积弊甚多,一时也没办法做出太大的转变。在这一系列动作之中,最为明显的是独立空军的设立。
航空业是新兴行业,涉足其中的也多是受教育程度高的年轻人,相比传统浓重甚至染上了陈腐气的其它军种更具进取心。在战争爆发前,航空部队部队中便多有年轻军官向上级示警或请求强化军备,但那时他们都是陆军或海军编制中的下属单位,被上级压制,得不到重视。相比对陆军体系进行大幅度的改革,直接将航空部队这个有朝气的兵种独立出来成军更有前途。
九州空军成立后立刻风风火火策划起了各种大项目,其中第一个引人瞩目的便是援助罗马的“千翼计划”。九州空军的战斗机数量无法对突厥军形成绝对压制,但华盟旺盛的航空运输业催生了大量的民间运输机存量,从中征调一小部分,便立刻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运输机群,运力令人惊叹。其中的一部分可以改装为轰炸机,但更为立竿见影的用法则是向新罗马城输送补给——当下的边缘世界处处烽烟,但唯一一处相持而非一边倒的战场便是新罗马城区的巷战,为他们送去补给,一方面可以防止罗马帝国失败倒向边缘联合,另一方面可以牵扯突厥军的精力,为九州军的大战略争取空间。
新生之师素有朝气,空军总参确定这个千翼计划后立刻风风火火地动了起来,还没等四处漏风的情报网把它泄出去多久,机群就在太和州集结完成,紧接着跨越黑海,飞向了新罗马城。
这一机群分成三个子群,每个子群以约百架运输机为核心,外围有七十二架战斗机护卫。整个九州空军近半数的航空力量就这么倾巢而出,人类历史上从未有如此之多的飞机一同行动,真正的遮天蔽日、撼天动地。
突厥军阵地中,防空警报响成了一片,不断有战斗机紧急升空,拦截这庞大的机群。
论技术,经验丰富的突厥飞行员比华盟飞行员强得多,论性能,新锐的铁蜂四也比对面的老旧机型更强。但这次战斗令他们很不习惯,不是中小规模的机群相互缠斗,而是上百架规模的大机群直接撞在一起,子弹在空中交织成雨,几乎没有辗转腾挪发挥技术的空间。双方的飞机就像二百年前那样排队枪毙,按概率中弹落地,很公平,但对于有技术的一方很不公平,而对于有数量优势的一方过于公平。
交锋几个回合后,损失便让突厥人受不了,脱离战场寻找机会。其中有一些甩开华盟的战斗机试图直接进攻运输机,然而结果令他们大失所望——笨拙的运输机在单打独斗的时候会被战斗机吃肉,但如此多的运输机集结在一起,临时加装的机枪在空中交织出不透风的火网,战斗机根本无法接近——即使没有护航,突厥人也奈它们不得!
没办法,突厥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九州机群突破拦截,进入城区上空。
之前,由于突厥对罗马取得了空中优势,防空压力不大,在城区内并没有部署太多防空炮,机群进入后如鱼得水,惬意地将机舱中的补给箱抛洒下来。
补给箱拉起洁白的降落伞,间或混杂着被击落的战机,如蒲公英般落入城区之中。城中的双方士兵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神迹一般的景象,震撼地呆住,反应过来之后又疯狂地争抢起来。
勒纳和西尼斯所在的塔楼不远处,也有一朵降落伞缓缓落下。西尼斯兴奋地指着它说道:“好东西,我们赶紧去捡了吧!”
勒纳摇了摇头:“这里离刚才的突厥人不远,说不定他们看到动静会过来,太危险。”
然后他指了指西南边的方向,那里刚有一架华盟战机被击落,飞行员在半空拉开了伞:“既然是华盟的朋友,我们得去帮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