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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里幽香是谁人
年底的时候,香取山下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飘了一整夜,积雪几乎没过膝盖。覃川从暖和的厨房里一出来,顿时冻得直哆嗦,赶紧裹紧围脖。
厨房管膳食的陈大爷从里面追出来,连声唤她:“川儿,等一下!”
“大爷还有啥要帮忙的不?”覃川冷得直跳,像只小兔子。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就问问你明天几时来厨房帮工,我儿子明儿来修灶台,和我提了一下你,不晓得能不能遇上。”陈大爷笑得像朵皱纹花。
覃川最善察言观色,心里顿时明了他的意思,当下笑道:“这我也说不准,得问问赵管事。我也盼着见陈大哥哪,他运气极好,十赌九赢,我还等着他教我玩两把。”
陈大爷老脸不由一红,自然明白人家说得隐晦是给自己面子,他儿子分明是十赌九输的赌鬼败家子,想给他找个老婆可真不容易。
挥别有些尴尬的陈大爷,覃川缩着脑袋一路往左池跑。昨晚一场大雪,只怕冻坏了池畔的柳树精,她得去掸雪修剪一番,省得回头它们找她哭。
刚走了一半,迎面就见赵管事领着个肉球似的男子走过来,覃川赶紧停在旁边,笑呵呵地打招呼:“赵管事,您好。”
赵管事一见她,眼睛忽然亮了,赶紧推着那肉球男过来:“川儿,来得正巧,有事找你呢。”
显见着那肉球男并不乐意,嘟嘴挤眼,忸怩万分,硬是被赵管事推到覃川眼前。“这是我侄子,在这里做买办的。他今年二十,尚未娶妻……”
肉球怒了,指着覃川痛声嚷嚷:“姨!你这是什么眼光?!她长得那么丑!比陈皮还黄!连玄珠大人的一根小指头也比不上,又怎能配得上我?”
一席话简直说得字字带血,把覃川说得一愣一愣的。
他忽又瞪过来:“喂,我说你可别缠着我啊!我没工夫和你磨蹭!”
覃川赶紧点头:“那是那是,我哪里配站在您身边……”说着看看他圆溜溜的肚皮,整个人长得和锅里刚煮好的汤圆似的,肥白粉嫩,不由微微一笑,“您这样玉树临风、丰神俊朗的美男子,自然得要倾国倾城的美人才能配得上。”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肉球男喜滋滋地一笑,“姨,我走了。下次记得找个漂亮的,配得上我才行。”
“您走好,走好……”覃川笑眯眯地目送他去远了,回头看一眼赵管事。赵管事自然是尴尬万分,连声道歉:“川儿……他脾气就是这么坏,人品倒是很好的……你……你可别放在心上……”
“这有什么,令侄是心直口快,爽朗不造作,真男儿本色。”覃川说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赵管事自己觉得甚是可惜,叹息了一阵。覃川虽说只来了不到三个月,可做事利索,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嘴巴更是甜得恰到好处。这年头的年轻姑娘家,如此乖觉的实在不多,她有心给侄子找个好媳妇,奈何自己那宝贝侄子眼高于顶,非绝色的不要。
覃川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长得寒碜点,细眉细眼、鼻塌唇薄,脸色更像十年没吃饱饭似的,蜡黄蜡黄。放在人群里,眨眼就给吞没了。
“对了,管事您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吗?”覃川直接换话题。
赵管事从怀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个木盒递过去:“我手头还有一堆事,你把这个盒子送去南殿吧。千万小心,别碰着磕着,这可是玄珠大人要的东西。”
覃川点点头,捧着盒子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笑道:“管事,翠丫今天和我说,病好了可以干活了。明天去厨房帮工的事情,是不是要交给她?”
赵管事想也没想:“那明天就让她去做吧,你过来给我帮忙,正好人手不够。”
覃川笑眯眯地走了。
香取山洞天福地有外围和内里之分,外围专供杂役下人居住干活,内里则是山主和弟子们的居所。外围杂役严禁进入内里,故而有东西南北四殿作为关卡,四殿以数十丈高的巨石围墙相连,对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而言,插着翅膀也难飞上去。
现在的世道,仙人也惫懒。
山主当年在香取山顶羽化成仙,自此占山为……仙,大肆搜刮世间稀奇宝贝的同时,也会怜悯辛苦凡人,做了不少善事。近来兴许是年纪大了,看透世情冷暖,成日龟缩在里面数宝贝,顺便收了无数美貌少年男女当作弟子,安心过起老人家的日子。
香取山如今就成了密不透风的鸟笼子,还是双层的。
覃川捧着盒子一路走到南殿,那看门的人正抱着手炉看书,正眼也不看她一下,瓮声瓮气地说:“停住,东西放下,在那边签个名儿。东西未必会送到紫辰大人手上,你懂吗?”
覃川转了转眼珠,笑着摇头:“不懂,为什么?”
看门人顺手指了指身后,极不耐烦:“这么多东西都是送给紫辰大人的,他哪里能全部收下?你们这些外围杂役,好没脸没皮,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成日想着攀龙附凤。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每次都是被扔掉,还不停地送!”
覃川好奇地朝里面张望,果然见那满满一屋子都是各种各样的盒子、瓶子、罐子、匣子、铜饼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她不由咋舌:“这么多东西……都是要给紫辰大人的?”
看门人终于把头抬起来,从眼皮缝儿里瞅她两眼:“正是如此,识趣的就赶紧走人,东西递进来也不可能送到里面去的。”
覃川微微一笑,把盒子往他面前一放:“明白了,下次我注意。这是玄珠大人要的东西,麻烦您赶紧送进去,别误了事。”
看门人吓了一跳——是真的跳了起来——双手捧着盒子,连声说:“怎么不早说!原来是玄珠大人要的东西!要是误了时辰,她那个脾气……啧啧!”
覃川一边在名录上写自己的名字,一边问道:“大叔,每天都有那么多人从外面给紫辰大人送东西吗?”
“那倒不是,你新来的吧?怪不得不清楚。后天是紫辰大人的二十三岁生辰,知道的人自然要送一份贺礼。不过外面那些杂役也不想想,紫辰大人是什么身份,怎能看上他们那点不值钱的破烂玩意儿?每年都送,倒要劳烦我老人家一一扔掉。”
覃川扶额想象左紫辰怀抱一堆铜饼子银匣子,依然端出凛然不可侵犯的姿态,不由被逗得直乐。不知为何,脑海里却浮现出五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朝阳台上那惊鸿少年,手执长柳,难得临风一笑,当真秀若芝兰,不知迷倒了多少怀春少女。
明明他心里面比冰雪还要冷酷,喜欢他的人却总有那么多。
她把名字写完,拍拍手准备走人,看门人忽然喊住她:“等下,刚好你来了,这封信你带给赵管事吧,是顶要紧的事。”
覃川微微眯眼,把信在手里捏了一下,笑答:“好啊,我一定带到。”
一路从南殿出来,天色已经暗了。
覃川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靠在石壁上擦亮火折子。那封信没封口,仙山福地素来不做这等防人之事,讲究磊落光明,于是今日便遇上她这个不怎么光明磊落的人了。
展开信纸,就着火光飞快看了一遍,覃川眉尖突然一蹙,竟不知是惊是喜。原来下月白河龙王要来香取山做客,内里管事令赵管事清点外围杂役,入内做各类准备。
她看信看得入神,忽听身后传来细微的踏雪声,心下猛然一惊,飞快将火折子丢在地上,一脚踩住,下一刻便被一双臂膀结结实实地拥在怀里。
覃川心中有鬼,屏住呼吸动也不动,只觉那人身材高大,似是喝了酒,馥郁的酒气带着暖暖的吐息喷在她耳郭上,又痒又麻。
“我来得迟了,是不是在怨我?”那人低低笑着,声音醇厚,偏又带着一丝酥软,字字诱人。
覃川不说话,惊疑不定地缓缓摇头。
那人扶着她的肩头,将她转过来,她亦是不敢反抗,所幸此刻天色暗沉,头顶又有石壁阻隔,对着面也看不清轮廓。
“青青,怎么不说话?肚子里在骂我?”他的手自肩头滑上去,按住她的后脑勺,细细抚摸长发,另一只手却捏住了她柔软的耳垂,摩挲爱怜。
覃川怕痒,急忙躲了一下,他带着醉意笑道:“还不说话?唔,我自有办法让你说。”
覃川只觉鼻前一暖,他的脸忽然凑得极近,在她唇边轻嗅,然后对着那芬芳之源轻轻吹了下,低吟:“好香……你熏了什么香?”
她又是一惊,急忙别过脑袋,不防他忽然捏住下巴,重重吻下来。
她这一次才真叫大惊失色,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呻吟,使足力气捶打挣扎,却不能撼动分毫。他吻得极重,甚至有些粗鲁,有一下没一下地吮着她的唇瓣,唇齿厮磨,气息交缠。覃川几乎不能呼吸,胸口仿佛有一把烈火在烧,烧进四肢百骸,反而腾起燎原大火。她委实承受不住,唇上炽热发痛,手足却骇得发凉。
艰难地在腰间荷包里摸索着,指尖却酥软,抖得什么都捏不住,覃川在肚里大骂自己没用,好容易摸到一根银针,两指捏起,无声无息地朝那人肩上刺了下去。
针尖入肉不到半分,那人全身突然一紧,五指犹如铁钳,闪电般箍住了她那只手腕。
“针上有毒,你是什么人?”他声音骤然变得低沉,却毫不慌张。
覃川死死咬住嘴唇,任凭手骨快要被他捏碎,硬是一声不出。
那人双目在黑暗中灼灼,有如星辰,看了她很久,忽然浅浅一笑:“我总是……有办法……找……找你出来……”
一语未了,人已经慢慢软倒在地,那麻药见效极快,遇到血肉立即触发,此人能扛这么久,实在不容易。
覃川满身冷汗,甩开他的手,一刻也不敢多留,撒腿便跑,地上冰雪极多,也不知摔了多少跤,却也顾不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从地上站起,见不远处的雪地上躺着一个鹅黄色的囊包。
拾起,放在鼻前深深一嗅,淡而幽的香气充斥胸臆,正是她发间唇内的幽香。他将囊包放在掌心掂了掂,若有所思。
覃川自那天之后,犹如惊弓之鸟,终日惶惶不安,就怕不知会从哪个角落里跳出个男人指认自己,那她就得收拾包袱滚蛋了。
这般寝食不安地过了几天,她足瘦了好几斤,看上去越发孱弱可怜,身患绝症似的。
倒是赵管事看不下去,握着她的手劝慰:“川儿,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那侄子说话没轻没重,伤了你。姑娘家外貌如何并不重要,人大方、聪明能干比什么都强。”
覃川唯有苦笑,默认了。
和她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正好相反,外围杂役们最近很疯狂。白河龙王要来香取山做客,需要从外围调杂役去内里做准备的消息一夜之间传了个遍。每个人都巴不得这块天上的大馅饼掉在自己头上,把自己砸晕过去才好。
赵管事最近收贿赂收到手软,脸上皱纹都笑得多了好几条,春风桃花朵朵开。
最后名单终于定下,几个给钱最多的杂役赫然榜上有名,其余大多数还是杂役里相对能干懂事的。毕竟这里不同外面,给仙人干活不能太敷衍了。
覃川的名字毫无意外地列在第一个,大家都猜测,她给的贿赂最多,自此看她的眼神格外热辣崇拜,像看会走路的黄金。
内里地方大,时间少,赵管事这次安排了八十名杂役,一半男一半女,去之前足足花了一天工夫细细交代里面的规矩,里面住的都是些高高在上的人物,一个不小心得罪了,可不是收拾包袱走人那么简单。
第二天早上在南殿集合,此去的年轻女杂役们自是专心打扮一番,南殿前一片莺声燕语,平日里姿色普通的女杂役,打扮后也变得俏丽了许多。覃川去得不早不迟,靠在树下与人说笑。她只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穿着一身干净灰衣,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不染半丝脂粉气。
赵管事把她单独拉到旁边说话,神色凝重:“你向来乖巧,里面的规矩也不用我多说什么。只有一点千万记住,如果遇到玄珠大人,一定小心说话做事。她脾气素来古怪,说翻脸就翻脸,全然不给下人脸面情面。你如不小心得罪了她,便是我也保不住你。”
覃川心底有些暖暖的感动,赵管事平日虽然严厉刻薄,但对她实在是很好的。
“管事放心,我知道的。只是不知玄珠大人忌讳什么,万一遇上了,我也有个准备。”
赵管事叹了口气:“我若知道,早早就说了。听闻玄珠大人拜山主为师之前,贵为一国公主,国亡了被迫蜗居在此,连山主也要敬她三分。她原为金枝玉叶,比常人傲气些也应该。”
覃川唇角小小掀了一下,笑得极淡:“我明白了,见到玄珠大人,行国礼便是。”
八十名杂役被内里的管事带着,排列整齐顺着南殿后的青石大道往前走。开始还有人兴奋地说话,走了半个多时辰,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四周只闻风声泠泠。大道两旁种着从未见过的树木,高耸入云,纵然在寒冬,叶片依然青翠欲滴。风穿梭过树林,叶片唰唰作响,雪花缓缓落在发上,令人自然而然生出一股肃穆谨慎之感。
足足走了两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极大的山谷盆地出现在眼前,盆地中亭台楼阁流水,美轮美奂,甚至有几座宝塔高楼,高出盆地许多,他们站在这样的高处,也只能仰头而望。
盆地被包围在一圈悬崖峭壁里,无数盘曲纤细的台阶自上而下分叉而置。间中或有瀑布,数道银龙倾泻如玉,虹光闪烁。顺着盘蛇般的台阶逐阶而下,洞天福地之中,奇花异草,飞檐画壁,诸般闻所未闻的美景足以令人窒息,俨然是一派富贵堂皇的景象。
看来就是仙人到了老年,也不能免俗地爱好这些享受。
覃川默然看着眼前或熟悉或陌生的殿宇庙堂,旧日回忆与今日经历重叠在一起,一时间只觉花非花,梦非梦,今日的自己与回忆里那个自己比起来,也是面目全非。时光如流水,如白驹过隙,那时的她,可曾体会过“物是人非”四个字的真正涵义?
队列的脚步忽然停下了,覃川正想着心事,冷不防撞在前面翠丫的背上,翠丫心不在焉扶了她一把。
“怎么了?”覃川低声问。
翠丫指着前方飞檐玲珑的小小殿宇,那里正聚集了十几个美貌少女,或站或坐围着白石台阶。台阶上斜斜倚着个男子,姿势慵懒,手里却拿着一根通体莹绿的横笛,抵在唇边悠然吹奏。
笛声清越,音色空灵,涤去体内诸般愁思哀怨,覃川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领头的管事毕恭毕敬守在一旁,待他吹完这一阙,方朗声道:“见过九云大人,小的们扰了您的雅兴,罪该万死。”
傅九云扶着下巴,将那根碧绿横笛放在指间把玩,饶有趣味地打量着眼前黑压压一群人,目光犹如融融春水,从一个个杂役们的脸上掠过,凡是与他目光对上的,都觉浑身暖洋洋的,微微醺然。
山主的弟子们个个都是姿容秀丽出众的美人,傅九云在里面算个出类拔萃的,往日只闻大名,却无人有幸得见。今日他就这么懒洋洋地坐在眼前,竟与众人心目中清秀瘦削的仙人模样截然不同。
他的肤色犹如古铜,长眉入鬓,甚至可以算得上英气,笑起来却仿佛暖风扑面,有一种独特的天真。左边眼角下偏又生了一颗泪痣,顾盼间便多了一丝凄婉忧郁。心软些的姑娘很容易就生出亲近之意,怪不得他吹吹笛子,周围就坐了一群少女如痴如醉地陪着。
翠丫显见着是被他的美色晃得两腿发软,靠在覃川怀里,声若游丝地感叹:“好……好美……川姐别放手,我站不住了……”
覃川哭笑不得:“才看一眼你就软了?”
“这么多人,不会是山主新收的弟子吧?”傅九云目光扫过众人,笑吟吟地问领头管事。
“回九云大人的话,这些人是外围杂役。因着下月白河龙王要来咱们香取山做客,所以安排他们进来做些准备。小的一定看好他们,不让这些俗人扰了诸位大人的清净。”说着便领众杂役远远地回避他们,自殿后绕路而过。
“川姐……我……我脚软,走不动路!怎么办啊?”翠丫哭丧着脸,死死拽着覃川。
这孩子真是没见过世面,覃川无奈地架着她的胳膊,跟上人群。忽听叮的一声,翠丫怀里一个玉石镯子掉在地上,滴溜溜滚出好远。覃川记得那是翠丫她娘留给她的值钱遗物,急忙弯腰去捡,却有人早她一步弯腰拾起了玉镯,衣角随风舞动,上面用暗银线绣着一朵芍药,正是傅九云。
“玉石质地莹透,触手温润,乃是羊脂玉中的上品。是姑娘的?”他将镯子送到翠丫面前,微微一笑。
翠丫大约已经酥软得找不着北了,整个人瘫在覃川怀里,喃喃道:“是……是我娘的……遗物……”
傅九云嗯了一声,尾音绵长诱惑,忽地抬手,指尖轻轻捏住了翠丫的下巴,低下头,鼻尖离她红唇不到三寸,细细密密地打量她。
可怜的翠丫,快要晕过去了。
有风吹起,细细密密的幽香自翠丫身后若有若无地钻入鼻腔,傅九云双目微合了一下,忽又睁开眼,捏着她下巴的手指一紧,低声道:“好香……姑娘,可以吻你吗?”
咻的一声,覃川发誓那一瞬间她真的看到翠丫的魂魄从头顶冒出来,手舞足蹈状若疯狂地扭动着——过度刺激的兴奋下,她居然晕过去了。
杂役们一阵手忙脚乱,扶的扶,抱的抱,赶紧把这个丢人的丫头弄走。覃川趁乱跟着人群跑了,头也不敢回,耳根烫得好似刚煮过,也不知是尴尬还是后怕。
不会错,那晚的登徒子,就是这个人了。真想不到,他原来竟是山主的弟子。
覃川脱力地吁一口气,没来由地,陡生一种前途漫漫、凶险异常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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