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听皇上道:“海寿,你去告诉老四,想跪回他自己府里头跪着去,别在朕这儿碍眼。”怀清心里一松,知道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怀 清出来的时候,慕容是已经扶着可喜站了起来,却因两条腿早已失去了知觉,而有些不稳,一见她出来,下意识就想推开可喜,可喜哪里肯松开,死死抓着他,心 说,爷可都跪了一天一宿,这两条腿跪没跪坏都不知道呢,还逞什么能啊,再说受这么大罪,还不是为了张怀清吗,难道她还能嫌弃爷不成。
怀济也低声道:“四皇子还是保重些自己,怀青会担心。”
慕容是才由着可喜扶着他,见怀清走过来,便定定看着她,脸色虽难看,却仍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半晌方低声道:“去吧,来日方长。”
怀清点了点头,看向怀济:“哥……”叫了声哥,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怀济仔细端详她一会儿道:“你来的时候才这么大点儿,跟个小猫似的,身子弱,连哭声都小,哥怕摔了,都不敢抱你,后来长大些了,哥常背着你满院子跑,你笑的别提多开心了,这一晃都十七年了。”
怀清眼眶有些湿,蹲身一福:“怀清谢哥十七年相护,若没有哥,恐早没有怀清了。”
怀济别开头一会儿才回过来道:“无论如何,你永远都是哥的小妹。”
怀清大力点了点头:“嗯。”
赫连鸿跟怀济道:“都是一家人,我也就不跟张大人客气了,四爷的话说的好,咱们来日方长。”
☆、第137章
怀清抬头看了看国公府气派的门楼子,恍惚记得上次来的时候,自己还想怎么跟国公府有这么多牵扯,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是这家的女儿,而那位令她觉 得倍感亲切的赫连夫人,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这缘分牵扯仿佛冥冥中早就注定好了似的。一抬头忽的对上一双泪眼,怀清的眼泪不知怎么就有些忍不住了,滴答滴 答的落了下来。
望着失散十七年的女儿,赫连夫人泪眼婆娑,何曾想到自己的亲生骨肉近在咫尺,何曾想过救了自己命正是自己的女儿, 十七年啊,这十七年来,自己何曾有一天忘的时候,她清楚记得她生下来的时候是那么小,那么弱,像一只小猫,她还来不及好好的抱她,就离她而去了,让她悔了 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她的女儿回来了。上官氏忍不住张开双臂,怀清扑在她怀里,母女抱头痛哭。
这份失而复得的母女之情,令赫连夫人 一刻也不想跟女儿分开,哪怕是洗澡的时候,怀清也拿她娘没辙,母亲这个在张怀清生命中缺失了十七年的角色,在这一刻重新回来了,即使辗转离散,怀清的人生 终是幸运而又圆满的,而且,这十七年让她的人生更加丰富,如今的圆满方是真正的圆满。
她有爷爷,有老太君,有父母,有哥嫂,有弟 弟,有朋友,她收获了亲情友情还有,爱情,一想起慕容是,怀清忍不住有些出神,他的腿如何了?余隽可去了?自己开的那些药可敷了,膝盖非同小可,他跪了那 么久,湿气早已入里,若不及时祛出,恐以后都要落下终身的病根儿。依着怀清,她是想过去的,可这会儿却走不开。
上官氏把她的头发一寸寸洗净,擦干,盘在头顶,目光落在她左胸上的朱砂记上,不禁开口道:“瞧着比小时候大了些,倒像只蝴蝶。”
怀清低头看了看,她其实很喜欢自己的胎记,就像她娘说的,不像胎记,倒像纹身,很漂亮,尤其映着她雪白的肌理,显得那样鲜活而美丽,真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呢。
上官氏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半晌道:“当初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觉有些面善,仿佛哪里见过一般,倒是老公爷的眼睛毒,这眉眼儿这气韵可不活脱脱就是老夫人的影儿吗。”说着忍不住又掉起泪来:“可怜我的孩子,这十七年在外头不定受了多少苦呢。”
怀清伸手抹了抹她娘的眼睛:“我没受苦,张家的爷爷爹娘都待我极好,哥也是,娘就别哭了,哭多了眼睛要坏了,再说,如今我回来了,以后都陪着您。”
这句话倒勾起了上官氏的心事来:“你跟娘说,跟四皇子是怎么回事,他说你跟他已经……可是真的?”
饶是怀清也忍不住脸红,摇摇头:“今儿之前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他,一直觉得他太冷,即使他对我很好,我依然不怎么搭理他,话说的都不多,又怎会……”说到这儿咬了咬唇,脸更红了。
过了会儿才又道:“他那么说是为了救我的命,如果我是苏元容,不如此恐难保住命,所以他才那么说。”
上官氏瞧了她一会儿道:“那你现在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他了?”
怀清这次没矫情,点点头:“经了昨儿,如何还能不知自己的心,更何况,他如此为我不顾一切,我若再想不明白,就真成了没心没肺了。”
上官氏皱了皱眉道:“虽如此,余家恐不肯罢休,到时候若皇后执意让他娶自己的侄女,恐你要受委屈。”
怀清道:“我信他。”
上官氏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刚回来,娘舍不得你这么早就嫁,更何况,老公爷也不一定能答应,这么多年娘从没见老公爷喜欢谁像你这丫头一般。”怀清仔细想了想,爷爷刚才看慕容是的脸色是有点儿不大好。
外头奶娘提醒道:“主子,姑娘可还没吃饭呢。”
上官氏这才想起来,刚想催她起身,见女儿的神色,不免好笑,到底是大姑娘了,即便是亲娘也有些不好意思,遂体贴的道:“娘先出去,你自己起来吧。”
怀清忙点头,等她娘出去怀清方起身,看向那边儿的衣裳,忍不住心里一阵暖。即便如此匆促,也准备的甚为齐备。
怀清换了衣裳出来,上官氏把她拉到梳妆台前,帮她梳通了头发,两边头发挽起来,从旁边的首饰匣子里拿了一只碧玺蜻蜓簪,别在她的头发上,其余头发顺垂在背后,对着镜子瞧了瞧不禁道:“倒是年轻,随便一打扮都好看。”
奶娘道:“咱们姑娘生的好,不打扮也好看,不过,这么瞧着姑娘的眉眼儿隐约有些大小姐当年的样儿。”
上官氏仔细端详了端详点点头:“是有些影儿,这也不新鲜,毕竟是亲姨甥。”
怀 清这才听明白说的是定南侯夫人,说起来,怀清也觉得奇特,仿佛自己这身世一揭开,把所有的人都裹挟到了一起,定南侯夫人是自己的亲姨,又是叶夫人的嫡母, 若瑶却是自己的嫂子,貌似这辈儿有些乱,算了,管这些做什么,如今大难不死否极泰来,还在乎这些做什么,能活着真好。
这一天一夜怀清也实在累坏了,匆匆吃了些饭,就困的睁不开眼了,上官氏早让把厢房收拾了出来,让她先住在自己这儿,一是亲近,二是匆忙间来不及收拾单独的院子,好容易回来的女儿,自然不能委屈了,这院子需好好收拾才成。
赫连鸿进来瞧了眼西厢,低声道:“睡了?”
上官氏点点头,心疼的道:“熬的不行了,吃饭的时候一个劲儿打瞌睡呢。”
赫连鸿道:“是累坏了,今儿让她好好歇歇吧,明儿叫王太医来给她瞧瞧,开个方子调养调养身子,女孩儿家身子娇弱,累不得。”
上官氏却忍不住笑了:“老爷莫非忘了,凭翾儿的医术,恐王太医来了也不敢献丑。”
赫连鸿一愣,继而笑了起来:“是啊,倒是忘了咱们翾儿是神医。”
上官氏忽的站起来,蹲身下去道:“当年以女换子,险些铸成大错,老爷若……”没等她说完,赫连鸿伸手扶她起来道:“夫人何必如此,真说起来,当年是为夫糊涂,怨不得夫人,倒要谢夫人,为我生下如此出色的女儿。”
两人四目相接,温情荡漾,过了十七年,到今儿夫妻俩才算彻底打开心结,过去种种委屈随着女儿回来仿佛都不算什么了,这方是夫妻。
慕容是回府不一会儿,余隽就来了,是怀清让甘草去寻的余隽,怀清担心慕容是的腿,交给别人又实在不放心,好在余隽在京。
余隽让人燃了炭火,上头放了一只木盆,把药包丢在水里,盆上横一木板,慕容是的腿架在上面,余隽手里执针刺入他的穴道,扎了一遍不禁抹了把汗坐到一边儿。
见表哥看着自己,余隽以为他怕热遂道:“你跪的时候太久,昨夜又下了雨,若不把侵入内里的湿寒之气熏蒸而出,你这两条腿恐要落下病根儿,这可是怀清特意交代的,今儿一天不成,要足足熏蒸三天,每日三次,配合行针,方可彻底驱出寒气。”
“是她交代的啊!”慕容是目光一柔,看的余隽愣了楞,从小在一起,表哥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余隽可以说异常熟悉,可这样的表哥依然是陌生的,虽然表情仍没什么变化,可那眼里的温柔却如此明显。
知道怀清就是赫连府的贵女时,余隽心里颇有些复杂,当初余家跟国公爷定下亲事,说的是赫连家嫡出之女,后来是因国公府无嫡出之女,自己方娶了赫连薇,可万万没想到,怀清竟然是赫连翾,若照着当年两家的约定,自己的妻子该是怀清。
正想着,忽听表哥道:“余隽你喜欢她。”
余隽一愣,手里的针包险些掉在地上,抬头看着他,发现自己竟然不能否认,半晌儿方苦笑一声:“表哥如此冷清之人,尚如此,余隽只是凡夫俗子,而且,不喜欢她太难,太难,只不过在益州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喜欢之于她只是负担,若是朋友就不一样了。”
说 着不禁笑了起来:“说实话,刚知道她是赫连翾,我心里颇为遗憾,却也异常清楚,即便她早些认回赫连府,跟我也不可能,她是赫连翾却也是张怀清,赫连翾是赫 连府的贵女,也是活的恣意的怀清,表哥,她只把我当成朋友,所以我也只能算了,当初我真的想过,若她对我有一丝丝的男女之情,我说不定会悔婚,但她没有, 在我面前的她,即使深夜独处在我看来亲密暧昧的情景,她却依然坦荡,所以我是朋友,这辈子都是,表哥可放心了?”
给他敲破心思,慕容是有一瞬尴尬,却迅速恢复过来道:“我会护着她。”
余隽点点头:“正知道如此,我才放弃,不过算起来,咱俩兄弟又要成连襟了啊,若是从赫连府那边儿论,你可该叫我一声姐夫的。”
可喜在一边儿听着嘴角直抽抽,心说真新鲜啊,有争着当爹当妈的,没听说还有争着当姐夫的,余隽难得见表哥露出这种神情,不得不稍微打击他一下:“不过,你也别想得太好,怀清可不是其他两个赫连家的女儿,听说国公爷对怀清甚为疼爱,恐不舍得把她嫁出去。”
可喜听了忙道:“哪有这样的,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即便是护国公,难道还能阻了自己孙女的好姻缘不成。”
余隽:“爱之深护之切,更何况,十七年方找回来的孙女,能舍得嫁给别的男人吗。”
慕 容是皱了皱眉,略回想了一下刚才在宫里护国公看自己的目光,仿佛真有几分不善呢,不过想想怀清,又觉自己多虑,以怀清的聪明定会搞定护国公的,而他清楚记 得怀清跟自己说的,她喜欢自己,会嫁给自己,即便如今,想起她说这两句话时的样子,都令慕容是忍不住欢喜。只不过六弟这两天竟然没出现,还真让自己意外, 莫非他想开了放弃了。
正想着,忽外头管家进来道:“爷,陈丰来了,说有急事求见。”
陈丰?慕容是道:“让他进来。”
余隽把针起出,帮他抹干了水,让他坐在炕上,用锦被捂住腿:“这三天你可不能动,怀清特意交代的。”余隽祭出怀清,慕容是只能道:“好,我不动。”
陈丰进来见了礼忙道:“奴才是来劳烦四爷劝劝我们家爷的,从那天到今儿天天喝的烂醉,奴才恐再这么下去,怕爷的身子受不住。”
慕容是刚说去瞧瞧,余隽先一步站起来道:“这会儿若下地恐前功尽弃。”说着看向陈丰:“不如我跟你走一趟,我劝或许比表哥更有用些。”
刚进慕容曦的屋子就闻见一股浓重的酒味儿,桌上底下横七竖八躺着几只酒坛子,真喝了不少,慕容曦还拿着坛子还往嘴里到呢,余隽过去一把把酒坛子夺了下来。
慕容曦醉眼迷蒙看了他一会儿,忽的笑了起来:“我当是谁,原来是你,余隽,你跟爷一样是个失意人,咱们还是连襟呢,来,来,一起喝一杯,喝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不用想了……”
说着,伸手去抢余隽手里的酒,余隽却放到一边儿开口道:“就算醉死了能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