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 实赫连鸿也不过是给老爷子没头没脸的数落半天,心里憋屈,想发泄一下,不想倒勾起了这些事儿,当年自己还年轻,加上两个小妾会来事,有时候便有些犯糊涂, 薇儿,清儿落生之后,为着孩子的教养问题,两口子没少闹,后来上官氏索性一甩手不管了,方消停下来,故此,如今说起这个正让上官氏捏住短儿,如何不奚落 他。
虽自知理亏却也不禁道:“我不过发句牢骚,倒引来你这么些闲话。”
上官氏冷哼一声:“闲话?知道小公爷早就嫌弃我们娘俩了,也不用这么着,我这就带着辉哥儿回伯爵府去,让小公爷落个清净自在,月桂,收拾东西咱们回伯爵府。”
外头丫头答应一声刚要去,却给奶娘一把扯住,低声道:“且听听再说。”
如 今辉哥儿可是赫连鸿的心肝儿,年过不惑方得了这么个宝贝疙瘩,哪舍得让妻子带娘家去啊,深悔自己不该提过去的事儿,忙道:“夫人这是做什么,不过你我夫妻 间的一句玩笑话罢了,怎就当了真,这么着回去像什么话儿,知道你想岳母了,这么着,过两日我得闲儿陪你一道回去可好?”
这几句话说的甚温柔,上官氏一肚子火倒消了不少,本来也没想着真回娘家,知道他疼辉哥儿,万不会让自己回去的,故此才这般说,就是让他服软,这些年自己忍的太久了,如今生了辉哥儿还怕什么。
且,这事儿本来就不怨自己,那两个丫头大的还好,不过有些木呆,赫连清却跟她那个娘一个德行,是个悍货,自小又没多少教养,还偏偏嫁进了皇家,不闹出事儿才奇怪,这些事儿可怨不到自己头上。
只不过,凡事也需适可而止,过了反而会弄巧成拙,故此噗嗤笑了一声道:“这可是老爷说的,过几日陪我回伯爵府,可不许反悔。”
慕容鸿这才松了口气:“不反悔,不反悔……”
外头月桂低声道:“还是夫人有法子。”
奶娘笑道:“如今生了辉哥儿,母以子贵,咱们夫人可算熬出来了。”
屋里夫妻俩逗了会儿闷子,上官氏方问道:“老爷子叫你去到底说了什么?老爷如此生气。”
慕 容鸿叹了口气,把今儿的事一说,上官氏暗暗点头,心说果是赫连清会做出的事儿,嫁进皇家更需谨言慎行,似她这般大街上撒泼,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能有她什 么好儿,更何况,还在百花洲跟前闹,百花洲可是男人寻乐子的青楼,还是老忠亲王的买卖,她堂堂一个皇子妃不顾形象的跑去大闹,还真是蠢的可以,拉不住男 人,就算把百花洲拆了又如何,不过落一个泼妇的名声罢了,岂不更惹六皇子的厌,还真是蠢到家了。
慕容鸿道:“好歹你是嫡母,回头抽空劝她两句,若闹的太不像话,回头惊动了皇上可不好了。”
上官氏心说,那丫头自从嫁进六王府,眼睛就长在了头顶上,就回门那天来了一趟,匆匆就走了,慢说没机会,便有机会,哪会听进自己的劝,不知轻重怕什么,吃几次大亏自然就学乖了,自己也犯不着管这闲事,落不上好儿不说,回头还惹那丫头的嫌,图什么啊。
嘴里却应道:“老爷放心,回头得空我劝劝她。”
慕容鸿气顺了:“如此,劳烦夫人了。”上官氏笑了一声:“老夫老妻的,老爷还跟我客气不成,倒是辉哥儿,如今还不会说话,叫人好不着急,本想着找张怀清那丫头来瞧瞧,却赶上她哥成亲,想必家里正忙乱,倒不好过去请她。”
慕容鸿听了道:“刚听忠叔说,晚半晌儿去叶府接给老爷子瞧腰伤的大夫,莫不是她?”
上官氏也颇意外:“若说叶府的大夫,除了怀清丫头哪还有别人,不对啊,她怎会跟老爷子搭上?还给老爷子治腰伤?老爷子那个脾气,这么多年,你一直劝老爷子治伤,老爷子总不理会,怎倒对怀清另眼相看起来。”
慕容鸿摇摇头:“谁知道老爷子想什么,不过,那丫头既过来倒便宜,回头你叫丫头在老爷子院外候着,她一出院请过来就是。”上官氏还是想不明白这里的事。
不止她,怀清自己都想不明白,忙活完下聘,明儿就是过嫁,后就是娶亲的正日子,叫人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她一直在新宅忙活着,叫人把空屋子腾出来,预备着明儿接嫁妆。
叶府要理儿要面而,今儿下了多少聘,明儿肯定翻倍的陪送回来,所以,这笔账怎么算都是赚的,做下的不过是两家的体面,说白了,就是给外人看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这人大都势力,若不做出个样儿来,就会轻看你,怀清自己倒没什么,反正轻看也不会少块肉,可她不想让人轻看了哥哥跟若瑶,再说,这里头还有叶府的体面要顾呢,故此,不得不入乡随俗。
看收拾的差不多了,问甘草:“几时了?”
甘草道:“快申时了。”怀清方想起赫连达来,忙丢开手边的事儿往外走,琢磨今儿要迟了,那老爷子不定怎么摆脸色呢。
不想刚出门就看见了忠叔,怀清一愣的功夫,忠叔已经走了过来,躬身道:“老奴来接姑娘过去。”
虽说怀清疑惑今儿怎么是他?又如何来了新宅?却也没当回事儿,可过了一会儿就发现不对头了,撩开窗帘看了看,这不是去将军府的道,倒想是去国公府。怀清暗道,莫非老爷子要揭开身份不成,貌似没有这个必要吧。
正想着,马车停了下来,忠叔请她下车,怀清略迟疑方跳下车,抬头看了看门楼子上的敕造国公府几个大字,不禁暗叹了口气,自己跟这个国公府还真是有缘啊,兜来转去的也没躲过去……
☆、第126章
老公爷倒跟平常一样,怀清让他走一炷香总会稍稍打些折扣,跟老太君差不多,人越老越像小孩子,得让人说着管着。
怀清觉得,这其实是一种孤独的表现,比起老太君,这位国公爷更容易孤独,因为曾经驰骋沙场,那种挥斥方遒的过去,令他怀念,追思,向往,却又不能再回到过去,这种失落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而且,老夫人没了,恐对这位老人也是另一个打击,怀清听叶夫人说过,国公爷一生未纳妾,只娶了老夫人一位妻子,夫妻感情可见一斑,人言年少夫妻老来伴,年少若丧妻比老来失伴恐还要好些,老伴所能给予的陪伴,不是儿女可以替代的,尤其,人老了更需要精神寄托。
说 起来,隔辈儿人倒可以,就像尹进彦,老将军跟前有这个外孙子,虽说没少操心,却比老公爷过得开心很多,国公府虽说也有孙子,却是个刚一岁的奶娃娃,哪里能 解闷遣怀呢,至于两个孙女……怀清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赫连家的两位姑娘,一个三脚踹不出个屁来,另一个还不如头一个呢,整个就一泼妇,老公爷如此清高好 强,哪会瞧上这样的孙女。
故此才三天两头往郊外的兵营跑,哪怕找人下下棋,也好过在府里一个人待着,看着他,怀清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心里不免柔软了几分。
扶着老公爷坐在院里的藤椅上劝道:“您老也别总在府里待着,可以出去走走啊。”
赫连达看着她:“出去走走?去哪儿?”
怀清道:“哪儿都成啊,天大地大哪儿不能去,您老当年带兵去过的地方肯定不少。”
赫 连达目光有些远,半晌儿点点头:“是不少,当年北征从这儿一直往北,可走过不少地儿,出了关便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在那样的草原上策马才爽快,再往北还有 荒漠,那风沙大的,一阵风过来嘴里眼里都是沙子,若无向导引路,恐那漫天黄沙就是老夫的葬身之地了,没有干粮,没有水,为了活下去,杀马,喝尿什么苦没受 过,人啊,到了那时候就剩下一个想头,得活着。”
说着,看向怀清:“哪像你们现在的年轻人,生下来泡在蜜罐子里了,一点儿苦也受不得,依着老夫,都该扔到兵营里磨练上几年,没准还能有几个成材的,不至于都成了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怀清哭笑不得:“老爷子,您这是一竿子打倒了一船人啊,也不都是酒囊饭袋吧,虽说比不了您老的丰功伟绩,我还是有些追求的。”
老公爷挑眉道:“那你说说,你这丫头有什么追求?”
怀 清眼睛弯了弯:“我的追求可多了,当初在邓州府的时候,就想着怎么用我哥那点儿俸禄支撑着把日子过下来,一个钱都得算计好,不然月头过去,月尾可就惨了, 还想着存点儿小钱儿开个药铺医馆什么的,后来我哥到南阳当知县,我就想着怎么开源节流,把日子过好了,然后,发现开药铺医馆不现实,就想开个别的买卖,再 后来,我哥的官做大了,家里也不用愁银子了,我又开始盼着我哥成亲,快些把我嫂子娶进门,如今嫂子眼瞅就进门了,我就盼着早日生个侄子侄女给我抱着玩。”
哈哈哈……老公爷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指着她道:“你这哪儿是什么追求,不就是平常过日子吗。”
怀清眨眨眼:“平常过日子不也是追求吗,怀清此生无大志,只要一家人能平安和乐的守在一起便好。”
老公爷道:“真是个没出息的丫头。”
怀清笑道:“我一个丫头那么有出息做什么,就吃好睡好过好日子就成了呗。”引的老公爷又笑了一阵,说她小家子气。
爷俩说了会儿话,怀清惦记明儿的事儿,便告辞出来,出了老公爷的院儿就见上官氏跟前的婆子候在外头。
见了怀清忙见礼:“夫人听说姑娘来了,遣老奴等在这儿,劳烦姑娘去瞧瞧我们家小少爷。”
怀清不好推辞,跟着她进了上官氏的屋子,一进来就见炕上摆了几件小孩子的玩具,小家伙正在哪儿乱丢呢,显然对炕上的玩具兴趣不大,丢了会儿就扒着炕围子站起来,又跳又叫的甚欢实,瞧着不像有病的样儿。
上官氏坐在炕边儿看着儿子,眼里满满都是怜爱,见怀清进来才道:“知道你家里头忙乱,本不好搅扰,正巧你来给老太爷治腰伤,就劳烦姑娘也给辉哥儿瞧瞧吧,这都一岁多了,还不会说话呢,我跟奶娘天天轮着班儿的教,也没教会,只怕哪里不妥了。”
怀清道:“瞧小少爷的精神头倒不像有病的样儿,我先瞧瞧。”说着坐到炕上,拿起炕上的玩具引逗小家伙,小家伙只瞥了一眼,就别开头去,又扶着墙蹦了起来,蹦了两下,腿一软就栽在炕上,炕上早铺了厚厚的褥子,小家伙栽倒也摔不疼,爬起来又开始蹦。
上官氏道:“这小子可皮呢,话虽不说一句,精神头却大,得好几个人瞧着他才成。”说着,叫奶娘把他抱过来。
奶娘刚一张手,小家伙恼起来,死命挣扎着不让奶娘抱,一老一小纠缠了半天,也没缠明白,怀清想了想,从怀里拽出自己的帕子来,三两下折了个小老鼠,冲小家伙晃了晃。
小家伙瞧着新鲜,过来抓,怀清把帕子递给他,小家伙一屁股坐在炕上,低着头玩了起来,怀清趁机瞧了瞧他的脉,又逗着看了舌苔,才道:“小少爷好着呢。”
上官氏道:“那怎么不说话?”
怀清道:“俗话说贵人语话迟,两三岁才说话的孩子也有呢,夫人不用着急,不过,小少爷如此活泼,可让他多活动活动,别总闷在屋子里。”
上官氏一愣:“他小孩子家身子弱,只怕出去着了风。”
怀清:“如今开了春,天和气暖,万物复苏,小心些不妨事的,可选在日头好的时候,在院子里铺上毡垫,让小少爷在毡垫子上多走走爬爬,晒晒太阳对小少爷的身子好,赶明儿也能长高。”
上官氏点点头:“倒是你懂得多。”说着笑看着她道:“你哥成亲可忙坏了吧,瞧着比上回瘦了些,虽说忙乱也要歇着,女孩儿家身子弱,可禁不得累,累坏了,将来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呢。”
怀清心里一暖,虽说跟赫连夫人见的面不多,却自然而然就有股子亲近之感,或许这就是眼缘。
转天是娶亲的正日子,虽说亲事都是怀清操持的,到底不好露面,好在有个刘成,刘成在陈府多年,比陈皮牛蒡几个有经验的多,且年纪摆在哪儿,在外头迎客也压的住场子,牛蒡陈皮几个在一旁打下手,便不会有失了。
怀清此时正在灶房呢,按说怀济的官职,在京里实在排不上,年纪又轻,也不是世族出身,便娶媳妇儿这样的大事,来贺喜的人也不会太多。
可娶的是若瑶就不一样了,便瞧着叶府的体面,朝中大臣也都会来捧场,故此,这喜宴万万不能马虎。
宴 席开在新宅前头的敞厅,从上到下的槛窗落下,里外通透摆了足足十二桌,怀清算着也差不多了,有些自持身份的,大都把礼送来就罢了,喜宴大都不来,便来也不 过打一晃就走,人家瞧得不是她哥怀济,是叶府的面子,自然不肯多留,张家又没什么亲戚,故此,十二桌席还是怀清往宽裕里头打算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