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路子涵从美容院出来,给宋昊打过电话去,只说了四个字:“来接我吧。”
等了一会,宋昊张扬的宝蓝色兰博基尼一路飞驰过来,在她面前停下了。路子涵上了车,系上安全带,把手中提的东西往后座一扔问:“刚才和哪个美女你侬我侬呢?”
“还真是美女。”宋昊踩油门提速,跑车一下子窜了出去。“何止一个啊,是一群。阿古不是要拍新电影吗,陪他一起看演员们视镜来着。不过就算是一群美女,也没你好看。”
路子涵摘了墨镜,对宋昊嫣然一笑:“你看我的新发型怎么样?”
“呦,剪短了。”宋昊瞥了她一眼,专心看着前面路况道。“不错,挺好看的,稍微那么一烫,整个人更精神了。”
“咦,对了,”宋昊想起一件事情,“要不是知道你今天在做头发,我还真以为你到公司去查我岗呢。今天来试镜的一个小姑娘挺像你的,名字也像,也姓路,叫路子什么来着?哦,路子薇,和你一个子,薇是蔷薇的薇。小姑娘嘴特甜,眼泪说来就来,阿古把她签了。你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没准还是你失散多年的妹妹呢。”
汽车上了高速,宋昊车开得快,路子涵有些恶心:“你开慢点儿,我晕车。”
“怎么了你?”宋昊用右手在储物盒里摸出一包话梅扔给她,“又吃蛋糕了是不是?你说说你,每次吃甜的都晕车晕的死去活来的,怎么那么不长记性啊你?”
路子涵把话梅包装打开,拿出一颗含着。真酸。宋昊不让她吃药,又怕她晕车,每次都在车里准备上两包话梅,从没间断过。过了一会,路子涵好受了一点,开口说:“我爸妈就生了我一个,我们路家也就我一个孙女,这种话以后连玩笑也不许你开。”
“呦,生气了?”宋昊看了她一眼,“宝贝儿我错了行不行,别生气啊你,一生气晕车晕的更厉害了咱划不来啊。再说了,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冒充路首长的家属啊?”
“你就贫吧你。”路子涵笑了,也不顾两个人是在跑高速,对着宋昊脸上吧唧一口。“咱们这是去哪儿啊?”
宋昊左手把着方向盘,腾出右手指指脸道:“好老婆,再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死样儿。”路子涵横了他一眼,他脸上留着她的唇印显得性感极了。“我这口红可是落印的,你就打算顶着这个去见你那些狐朋狗友?”
“哎,怎么说话呢您这是。”宋昊笑道,“敢情那些狐朋狗友们不再您老那朋友圈里?路大小姐,你说凭咱俩光着屁股玩大的交情,我宋昊哪个‘狐朋狗友’您老不认识?”
“好好开车吧你。”路子涵打开音乐,换了首比较舒缓的钢琴曲。“到了叫我,我先睡会儿。”
宋昊应了,把自己放在后座的外套拿过来给她披上:“睡吧,阿航和竹竿约咱俩今儿个晚上BBQ呢,还不知道要闹到几点。你先睡会儿,晚上再好好玩。”
二、
路子薇收到的第一件真正意义上属于她的礼物是一条红色格子的连衣裙。那一年她六岁,没有名牌概念,只觉得这条裙子好看,穿上之后像小公主一样。
爸爸那天也没有忙工作,他带她去游乐场玩,看她骑旋转木马,还给她买棉花糖吃。
“爸爸,我还想吃冰激凌。”她摇着爸爸的手撒娇。爸爸平时那么忙,难得有时间陪她一次。有爸爸真好。
爸爸俯下身来看着她,眼中有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他从口袋里掏出皮夹,把钱递给她说:“薇薇乖,爸爸在这里看着你,自己去买好不好?”
路子薇听话地接过钱,跑到对面买冰激凌去了。
这时,对面的摩天轮停下了,从梯子上下来的人群中有几个小孩格外引人注目。一个格子裙子的小女孩注意到了这里,快步跑过来,抱着男人叫了一声爸爸。
“涵涵,你怎么在这里?”男人有些许惊讶。
小女孩指指身后:“今天不是和耗子他们出来玩嘛,他们几个凑钱给我庆祝生日。”
“那么涵涵玩得开心点。”男人弯下腰亲亲小女孩的额头,“记得要按时回家,别让妈妈还有宋伯伯他们担心。”
“恩,”小女孩点头,“爸爸,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爸爸有事。乖,爸爸走了。”男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对她身后那一群孩子点点头,走了。
路子薇买完冰激凌之后,一回头看不到爸爸了。她一边走一边哭,冰激凌拿在手里开始融化,滴滴答答的弄脏了裙子。她也顾不上冰激凌和裙子了,爸爸去哪儿了,她找不到他了。
“小心。”一个黑影在她面前一闪,把她扑到在一边的绿化坪上,一辆电瓶观光车按着喇叭呼啸着开了过去。
“你说说你,”这个救她的高高瘦瘦的男孩说,“小丫头片子,走路怎么总是不看道?刚才多危险……”他抬起头看到路子薇时一愣,话也止住了。
“呦,耗子,英雄救美啊。”两个男孩走过了,一个捶了另一个的肩道。“我就说耗子对涵涵有意思吧,你小子没戏了,电视里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美人可都是要以身相许的。”
“别闹!”那个被称作“耗子”的男孩说,“她不是涵涵,就是衣服一样而已。”
路子薇的思绪一直停留在“英雄救美”上,如果,以后嫁一个这样的男孩子,是很不错的事情啊……这时候她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你们几个站在这里干嘛呢?”
路子薇抬头,看到两个女孩手里拿着冰激凌好奇的看着这里,其中一个还穿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红色格子裙子。
“你这衣服哪来的?”女孩跑过来揪着她的衣服,“爸爸骗人,还说是在法国买的,这样就撞了!”
“涵涵!”耗子叫了一声,把手伸向路子薇。“来,起来。”
三、
路子涵发现爸爸的秘密是在初二那年。
她逃课去了那张门卡所在的小区,看着一个女人从那栋房子出来,领着一个背书包的小女孩。
她恨得牙根痒痒。
“哎,涵涵,别说,这小丫头和你长得真像。”竹竿说。
“滚你丫的,谁和这丑八怪长得像了!”她把手上的冰激凌扔到女孩身上,“脱下来,不许穿不许穿,听到没有?”
……
她就说,面貌相似,同样的衣服款式,哪有那么凑巧的事情。
“喂,爸爸,你在哪儿呢?”她用手机给爸爸打电话。
“宝贝儿,怎么了?爸爸在部队,最近可能会很忙,都不会回家了。”
“嘘,爸爸,我今天逃课了,要是老师找你,你要帮我瞒着妈妈。”
“帮你是没问题,可是涵涵你得告诉我,你逃课去干什么。”
“哦,就是看那个数学老头不顺眼,和兰玖约了一起去学素描呗。”
“你这孩子,”路临野道,“你们下个月全国比赛是吧,不出成绩的话小心我向你妈妈告状。”
“老爸,安啦!”她向出租车招手,“你忙吧,拜拜!”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不许惹你妈妈生气啊。”
“爸爸,”她叫他,“如果你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的很让你难过的秘密,你很伤心,怎么办?”
“谁惹咱们家大小姐生气了?”路临野道,“恩……涵涵,如果那个人真的对你而言很重要的话,就侍者站到他的角度去考虑一下问题吧。他有秘密不告诉你,一定有他自己的理由。既然你觉得他对你而言很重要,你就要学会体谅他。”
“那么爸爸,比如说你,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和妈妈吗?”
路临野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大概有吧。涵涵,你长大以后就会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你也会有不希望对别人讲的秘密,你也会隐瞒我与你妈妈你的事情。但那样,也不意味着我们对你不重要对不对?”
挂掉电话,对司机报了去处。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店铺,路子涵笑了,爸爸,从现在开始,我真的有些事情会瞒着你和妈妈了。
她的手指停留在通讯录上的某个联系方式,打了过去:“喂,阿航,帮我个忙呗,去查一个人。”
四、
!”在喊完“卡”之后,古驰杰对路子薇翘了翘大拇指。
路子薇微微一笑。当初高考报志愿时,妈妈说,当明星有什么好,八卦那么多,到哪儿都有狗仔跟着。但爸爸说,如果薇薇真的喜欢演戏,那就去吧。咱们薇薇洁身自好,八卦就找不上咱们。
“呦,贵客啊,耗子,什么风把您老人家给出来了?”古驰杰看到站在门口的宋昊,朝他挥了挥手。“大老板大驾光临,小弟我有失远迎啊。”
“来探探你的班,顺便压榨下你的劳动力。”宋昊笑着走过来,“我想剪个视频来向涵涵求婚,你帮帮我呗。”
“你们婚事不是早丫的订了吗?”古驰杰一面招呼大家收工一面道。
“订是订了。”宋昊挠了挠头发,“但没订具体日期嘛不是?我想了一下,老头子最近旁敲侧击的催得厉害,早定下来早没心事。干脆一个戒指吧丫的套牢了得了,省得丫一天到晚到处跑怪不安分的。”
古驰杰穿上外套:“帮你可以,不过到时候可要省我一份彩礼钱。”
“好。”宋昊答应的干脆。
古驰杰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不对啊……你丫是不是心里在想,你省了我的彩礼钱,可是我还得给涵涵添嫁妆?”
宋昊笑得痞里痞气,默认了。古驰杰白了他一眼,看向在前面走的路子薇:“薇薇,你去哪里,我捎你一程。”
路子薇在路口下车,古驰杰道:“薇薇,你是很有天赋的一个演员。虽然在这部片子里你的戏份不多,但我很看好你,加油!”
刚放下路子薇,便接到了路子涵的电话:“亲爱的,你查岗查我这儿来了?放心,耗子和我在一块儿呢,我们待会儿一起出去找个地儿吃饭,你要还不放心,待会儿我告儿你地儿你过来?”
路子涵声音不似平时那么嘻嘻哈哈:“阿古,拿我当朋友的话,就帮我个忙。”
“我要在她出头之前就先封了她。古驰杰,我今儿就把话给撂儿这儿了,谁敢跟她混一块儿,就是打我路子涵的耳刮子。我知道这事儿你难做,但我告儿你,在我和她两个人之间你必须得站队!”
五、
路子涵眨巴着眼,为难地看着宋昊。
她就说今天眼皮怎么老是跳,原来宋昊给她带了这么一“惊喜”。什么电影在家里看不到非得来影院包场,丫的居然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视频剪辑!小时候古驰杰成天拿个DV乱拍的那些东西敢情还留着呢!视频放到最后,姓宋的站起来,半跪在她面前,就把戒指给亮出来了。
“姓宋的,我告儿你,你别丫的这么容易就让我从了。”路子涵一字一字的从牙缝往外挤。这家伙,人模狗样的,她什么时候竟然和他有这么多的共同回忆了。兰玖还劝她说这男的打着灯笼都没地儿找去,家里人也有意撮合他俩,结果他俩不知不觉真成这样了。她不甘心。
“涵涵,你说说,我这硬件也不差吧,怎么着在大街上也是百分之八九十的回头率,想倒贴我的姑娘们也不少。我能向你求婚,就这么弱水三千只你一瓢,曾经沧海难为水,你该多知足呀。”宋昊把戒指往路子涵手上套,“乖哈,戴上,要不明年春天的画展怎么办?”
“滚你丫的,谁稀罕。”路子涵虽然说着,还是让他把戒指给戴上了。“老娘答应你是怕打击你的自尊心!”
“多棒的媳妇儿哎。”宋昊笑了,“媳妇儿,为夫我能起来了么?”
路子涵伸手拉他,他起身后顺势把路子涵拽到怀里,紧紧箍着:“你这么不让人省心,我只能想到这招儿了。”
“耗子,”路子涵靠着他,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我怕结婚。”
“怕啥,”宋昊亲着她的头发,“你说说,多少年了,我就守着你,别人我连看都不看。以前这样,结了婚后也这样,变不了。”
“你看好哪个日子了?请柬应该都在印了是吧。”路子涵叹气,“耗子,你应该叫猫,你下了套儿就等着我往里头钻呢。”
“哎,怎么叫下套儿呢。”宋昊说,“你老公我这叫体贴媳妇儿,为媳妇儿着想,不让媳妇儿累着。你要想为我分担点儿我也不介意,明天咱俩一块儿去找婚庆公司去?”
出了电影院,两人上了车,宋昊心情大好:“今晚要不要把阿古竹竿他们叫出来庆祝下?”
“庆祝你个头!”路子涵笑着回了他一句,眼睛瞥过窗外的时候,唇角的笑容渐渐凝滞了。
“怎么了你?”宋昊伸手在她面前晃晃,“刚才还好好的呢,怎么现在又跟蔫儿了似的?”
刚才那条白色裙子过去,长发飘飘的女孩。
不是说,今年就从电影学院毕业了吗?也成大姑娘了。
“没事儿,大白天见着鬼了。”路子涵对宋昊一笑,“耗子,今晚我去你那儿,你做饭给我吃呗。”
“嘿,看出一个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老公有多大用了吧。”宋昊笑的得意,“我就说嘛,你不嫁我还能嫁谁?口味这么刁,这不吃那不吃的,除了我还有谁能把你这些坏毛病知道的这么清?”
六、
“导演,为什么?”路子薇伸手拦住古驰杰,委屈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含着泪。
不管真情流露还是在跟他演戏,这女的天生真是适合吃演员这碗饭的。古驰杰心中叹息,你说说你犯谁不好,偏偏要惹了路子涵这个大小姐呢?路子涵路子薇,路家只有一个大小姐路子涵,还是跟他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不管从哪方面考虑他站队也站不了路子薇那儿不是?俩人长得像,性格怎么就差别那么大呢?
圈子里这种事并不新鲜,别说这种半路换角儿,有的就是拍完了照样能给你把戏份全剪了。古驰杰自问没有许诺过路子薇什么,也不欠她什么,即使觉得可惜,这个圈子里也从不缺乏有脸蛋演技好没机会的女人。他看着路子薇的脸,出乎意料的竟露出了一丝歉意。但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冷淡的离开了。
古驰杰的车从路子薇身边擦过,他按捺下要她上车的冲动,看着她的白色裙子离自己越来越远。
路子薇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不知道自己要去向哪里,对红绿灯变换全然不顾。一辆汽车“吱”一声在她面前刹住,宋昊从车窗探出头来:“哎,我说,你走路怎么不着道啊?”
路子薇抬头,宋昊“呦”了一声:“是你啊,怎么哭了?”
已经身在片场的古驰杰接到了宋昊的电话:“喂,耗子,怎么样,路大小姐答应了吗?”
“你小子等着喝哥哥喜酒吧。”宋昊说,“对了,阿古,问你个事儿。那天视镜时候你说挺好的小丫头,怎么说不要人家就不要了,不是说连合约都准备签了么?小丫头哭成那样儿,你看了也不心疼?”
“你要心疼,还是先问问你家大小姐同不同意吧。”古驰杰从座位起身,“别问我原因了成么?我在片场忙着呢,回聊。”
路子薇坐在蛋糕店,看着宋昊端了一托盘的甜品过来:“吃吧。”
“我女朋友就这样儿,不开心了就吃一大堆甜的,开心了也吃一大堆甜的,还怎么吃也吃不胖。”宋昊摇摇头,“就是吃完之后坐车一定晕车,难受的死去活来的,不叫她吃她还跟你急。”
路子薇默默吃完一个甜甜圈:“谢谢你,我的心情好多了。”
“不就是不拍了嘛,多大点事儿。你还年轻,以后机会多得是。”宋昊道,“别碰着什么事儿就哭,林黛玉还知道好好分析分析事儿呢。”
“你和我女朋友长得挺像的,名字也像。”宋昊看着她,“不过性格可差远了,我从小到大就没见她哭过几回。我们大院儿里有一棵树,小时候她和我们一块儿爬,摔下来把膝盖都磕破皮了也没见她唧唧一声。”
路子薇静静地咬着面包,过了一会儿说:“真羡慕她。”
“不管遇上什么事儿吧,就得坚强点儿。”宋昊从座位上起身,“待会儿自己回家行不行,我还有点儿事儿。听话啊,别哭了,让家里人瞧见也怪担心的。”
七、
“耗子,”路子涵躺在宋昊怀里,“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去游乐园,你救过一个小女孩?”
“我们小时候去游乐园次数多了,再说,我这么活雷锋,都不记得救过多少小女孩了。”宋昊亲着路子涵脖子,“宝贝儿,我还没吃饱。”
“跟你说正经的呢!”路子涵伸手推他,“就是和我衣服撞衫了,你们还说和我长得像的那个。”
“噢,”宋昊隐约记得那么回事,“你还把冰激凌扔人家小女孩衣服上了是不是?你路大小姐从小到大就撞过这么一次衫受过这么一次‘委屈’,我当然得替您老好好记着呢。”
路子涵难得没有继续和他斗嘴,只是心事重重的伸手在他胸前画着圈,叹了一口气:“算了……耗子。”
“有心事,恩?”宋昊嗅着路子涵的发香,心里软的一塌糊涂。路子涵看起来强势,心里仍然住着一个小女孩。她脾气不好,可是她真实,她不像那些名媛淑女们似的端着架子。他的涵涵漂亮,也坚强,从树上掉下来都不哭不闹,除了……宋昊不让自己想下去,轻声哄着她。“宝贝儿,真难受了跟我说说,我听着呢。”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路子涵看着他,“我很怕失去?”
我怕失去爸爸,怕失去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怕失去已经习惯了的生活,也怕失去你,耗子。
那天我抱着安泰航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你看到后上来就把我俩分开,和安泰航打了一架。我看着你,觉得你真帅。你怎么会是安泰航的对手?他是被安伯伯从小练大的,你却像毛头小子一样不得章法。打完架后我带你去小诊所包扎,不敢去医院怕看到熟人,你疼得龇牙咧嘴,闷闷的对我说:“你都没有对我哭过。”
坐在小诊所走廊的长椅上,你把我按在墙上亲吻,宣告着所有权。你说:“涵涵,咱俩都别玩了成么?就这么凑一对吧,别祸害人家了。”
那个叫路子薇的女孩是我的扫把星,真的。
她要和我抢爸爸,要和我抢路家小公主的身份,她还要和我抢你。
路子涵的唇从宋昊胸口一路游移到了耳垂,她轻轻咬着他,呵气如兰:“我爱你。”
宋昊闻言一振,身体渐渐僵硬起来:“呦,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他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怎么着,爷给你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证明,怎么说的来着——只对你有感觉?”
台灯被宋昊关掉,路子涵心中叹气,耗子,我是真的,很爱你。
八、
初一暑假,路子涵在宋昊家玩,两个人看电视,换台时候正好看到接吻的画面。宋昊把遥控器放下了,看了看屏幕,又看了看路子涵,觉得喉咙莫名的干涩。他推推路子涵,指了指电视:“要不要试试?”
把她按倒在沙发上,小心翼翼地把唇贴上去,笨拙的一点一点深入。她的味道真不错,她咬他,他的手情不自禁的向下移……两个从未经历过接吻的孩子,竟然无师自通地完成了法式长吻。
不过当时也只是试试。
后来他交了女友,她交了男友,都换得跟换衣服似的。直到在小诊所,宋昊的那番话。
路子薇中考之后第一次去海边。
她赤脚站在沙滩上,潮水来了又去,她转身冲在沙滩上微笑看着她的爸爸妈妈甜甜的笑,转身朝他们跑过去。
爸爸的手机响了:“喂,涵涵。”
“爸爸,我们几个想一块儿去欧洲遛一圈。我妈不同意,你帮我说说情呗?”
“还说,”路临野对路子薇母女歉意一笑,走向远处打电话。“路子涵同学,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能耐啊你,这次数学竟然给我考个不及格回来。不去也活该,在家好好补补课吧你。”
“别呀,爸。”路子涵撒娇,“我这次语文不是还得了全班第一嘛……”
再往后他们说了什么,路子薇听不清了。她觉得这一天的阳光好刺眼,她妈妈勉强挂在脸上的笑容好碍眼。
九、
路子涵没想到,到底是路临野先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他们坐在咖啡店,路临野把糖递给她:“你早就知道她的存在是不是?”
“爸,你说谁呀?”路子涵伸手,“爸,你看,耗子给我的戒指。我们把婚期定在明年年初。你说,我是在北京结婚呢还是出去结?我特想办那种西式婚礼,鲜花拱门,你牵着我走上红毯,把我的手放到耗子手里,好不好?”
“涵涵,你知道我在说什么。”路临野说。
“爸,这是兰玖的店。虽然我把二楼包场了,但在这说某些话题,不好。”路子涵搅着咖啡杯,“你一个大忙人难得陪闺女出来喝杯咖啡,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儿。”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路临野问。
路子涵的手一顿。路子薇,因为在演艺圈里混不下去了,就把爸爸搬出来了?她深吸一口气:“爸,记不记得你曾经从法国给我带回过一条红色裙子?”
“那条裙子,我只穿了两个小时。”路子涵笑,“之后耗子他们凑钱给我买了一条别的。爸,和别人共享一个东西,是我的耻辱。”
“爸,我只有一个爸爸。”路子涵把第一次尝试往咖啡里加糖。平日里喝黑咖啡的她今天要的是摩卡,她只抿了一口便想冷笑,和路子薇给人的味道一样,甜腻的要死。“我用百分之百的心意来尊敬您,爱戴您,崇拜您。可是,我希望我的爸爸,他只有我一个女儿,只爱我一个女儿。”
路临野叹了一口气:“我不是个好爸爸,也不是个好丈夫。”
“初二那天我逃课,是因为在你的口袋里发现了一张小区门卡。”路子涵看着他,“之后,她的所有动态,不仅你知道,我也知道。爸,别小看我,也许我比你知道的还要多。比如说,她什么时候交了第一个男朋友,什么时候和男生去了宾馆——爸,你绝对想象不到你那个心爱的薇薇在床上的放荡样儿。她的所有资料我都存着,连视频都是限制级的。你说你生就生吧,干嘛非得给她取名叫‘子薇’?子薇紫薇,啧啧,不说玷污了这名儿,也觉得她玷污了这姓儿!”
路临野看着自己的女儿,一种无力感充斥全身。
“爸,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服务生端了路子涵常点的双份意式上来,路子涵道谢,一口饮尽。苦,真苦,可是这才是咖啡本来应有的香。“但这是你逼的。你曾告诉我,有人有秘密不说,他一定有他的理由。那么,爸,你的理由是什么呢?”
十、
郑依依是路临野曾经资助过的春蕾女童,小他十岁,她叫他临野哥哥。
路临野资助过很多孩子,他自己都记不清到底有多少了。但郑依依,是他十八岁时拿到第一笔暑假打工赚的钱后资助的第一个孩子。
她给他写信说:“临野哥哥,谢谢你让我上学。”
路临野上军校,陆陆续续资助的孩子越来越多,所以给郑依依回信很少,每次回的内容也大同小异,无非是让她好好学习注意身体什么的。
郑依依每年都会在给他的信里夹上一张照片,曾经干瘦的小丫头,跳级、到省重点点数,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亭亭玉立。她说:“临野哥哥,要是走在街上,你会不会认出我?”
路临野二十八岁时,与路子涵母亲结婚,给每个孩子都寄去了一包喜糖。
郑依依是唯一没有说恭喜的人。她在信上说:“临野哥哥,我要考北京的大学,我要去北京找你。”
四年后,有媒体申请进入战区作专访,他一眼便认出了她,尽管她已经四年没有给他发过照片。她更加漂亮了,谈吐举止落落大方,不再有土里土气的乡音,也不再有当初瘦小女孩的自卑。她笑着叫他临野哥哥,众人起哄,她便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举杯敬他,毫不怯场。
大家一起吃的晚饭,他正要回家,同她顺路,便先送她回去。两人坐在后座,她趁着几分醉意,一直叫他临野哥哥临野哥哥。当她的头靠上他的肩膀时,他很冷静的借着拿钱包照片的动作避开了。他给她看照片里的一家三口,他贤惠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他告诉她他很爱她们。
她把头埋在膝间,开始嘤嘤哭泣。他的手伸过去,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又放下了。他不能犯错误,也不会犯错误。
半年后,也是凑巧,晚上正要回家时候接到了她的电话。她在电话那端含糊不清的说话,他担心她出了什么事情。夜店里的她被人下了药,他送她回家,在她的公寓里,她因为药性太强失了心智,他没法做柳下惠。从之前到之后,只那一次。但就是那一次,他多出了一个女儿。
“爸,”路子涵轻声说,“你看外面是谁?是不是有一种‘有其母必有其女’的感觉?”
“爸,我没记错,路子薇虽然比我小几岁,生日却是比我早一天?”路子涵的笑容让路临野心惊,“多好的生日礼物。”
路子涵找出手机,拨通宋昊的电话:“耗子,你在哪儿呢?”
“怎么,想我了?”宋昊说,“在外面忙呢。你在哪儿,我过会儿去接你?”
“耗子,”路子涵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有事儿跟你说。”
“恩,我听着呢。”
“耗子,咱俩掰了吧。”不去顾及路临野惊讶的神色,路子涵狠心说。
宋昊走到路子薇面前不知说了什么,直接往蛋糕店的门口走:“涵涵,咱别拿我逗闷子行不行?”
“耗子,我没拿你逗闷子。”路子涵看着推门出来的宋昊,“我眼里容不得沙子,耗子,我是认真的。咱俩年后结婚,我犯不着跟你在这根节儿开玩笑,是不是?”
“你吃什么心啊你,路子涵,你他妈给老子说清楚,我宋昊什么时候给你眼睛弄过沙子?”宋昊在电话那端急了。
路子涵的泪水落下:“耗子,就这样吧。”
“涵涵,你哭了?涵涵!涵涵!”宋昊在蛋糕店门口喊着,“涵涵,你告儿我,你在哪儿啊?啊?”
路子涵挂掉电话,结果路临野递来的纸巾:“谢谢。”
“别拿婚姻当儿戏。”路临野说。
“爸,你走吧,我在这儿等他。”路子涵说,“不过,爸,但凡我膈应的人,我一定不会让他好过了。你可以替我告诉路子薇,只有我还在,她这辈子就别想再拍一部片子;只要她还在我眼皮底下晃悠,我有的是法子让她不得安生。”
“涵涵,”路临野开口,“对不起你的人是我。”
“爸,”路子涵轻轻说,“你说,我怎么敢怪你?我怎么舍得怪你?”
你有你的苦衷,而我有我的坚持。
路家的唯一爱女,路老将军唯一的孙女,只是我,只能是我。
十一、
宋昊和路子薇坐在对面的蛋糕店,玻璃窗边的他们吃着蛋糕。
“谢谢你今天陪我过生日。”闭上眼睛许了愿,路子薇对着宋昊微笑。
“谢谢你帮我把这坠儿找着了。”宋昊笑笑,“男戴观音女戴佛,我家政委迷信,给我特意请大师开过光的,非要我贴身戴着。你说,怎么这绳儿就突然断了呢?幸好你那天看着了给我电话,要不我得被家法伺候了。”
路子薇喜欢宋昊贫嘴的样子,刚想和他打趣几句,便听到了宋昊的手机来电。宋昊叫了一声“涵涵”,对着路子薇歉意一笑,到一边打电话。不知电话那端说了什么,宋昊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对路子薇说了一声抱歉,竟冲出了蛋糕店。
看着手机显示的GPS定位,宋昊愣了一下,向对面的咖啡店走去。
路子薇看着宋昊离开的背影,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路子涵见宋昊上了楼,冲他招了招手,把一杯咖啡推到他面前:“刚才为你点的,拿铁,你喜欢的。”
“要不要加点儿糖?”路子涵虽是问句,却开始往里面倒糖包,“是不是嫌不够甜?”又加上一包,“尝尝。”
宋昊没有喝:“路子涵你发什么疯?”
“你尝尝呀,”路子涵冷笑,“尝尝像不像那妮儿,恩?多甜呀,对你笑的,跟抽了风似的。”
“路子涵你瞎发什么神经?”宋昊是真的被惹恼了,他的脾气本来就臭,自己喝了一口咖啡,扳过路子涵的脸,嘴对嘴给她灌过去,拍着被呛得咳嗽的路子涵冷笑。“你不喜欢的味儿,我喜欢?”
“知道我不喜欢,那你喝它干什么呀。”路子涵态度仍是不阴不阳,冷冷一笑。
“刚才喝的不是你呢么?”宋昊倒是笑了,用手抬起她的下巴,把她唇角的咖啡渍给刮干净了。“别说,我还真喜欢你这副吃醋样儿,够味儿。”
宋昊一边说着一边把嘴凑了过来,把路子涵压在沙发上。路子涵被动的由他亲着,宋昊朝她耳朵后吹气:“宝贝儿,我和那个路子薇真的没什么,要不是她长得像你我连鸟都不鸟她,真的。虽然我挺喜欢你吃醋的别扭样儿的,但咱别随便拿分手来吓我成不?你老公胆儿小,不经吓。”
路子涵被他亲的直喘粗气:“宋昊……我告儿你……姑奶奶我今儿个就是……不得劲儿……”
“怎么着?”宋昊暧昧地凑上来,手向下探去。“老婆,我刚刚亲的不够卖力是不是?要不咱们刺激点儿,直接在这儿把你给办了?”
路子涵裙子拉链被宋昊拉开,白花花的身子一览无余。她在他身下扭着身子:“宋昊,你丫给老娘放尊重点儿,老娘跟你谈正经事儿呢!”
“什么事儿比老子传宗接代更重要?”宋昊的手探了进去,“宝贝儿,湿了,恩?你说说,咱俩谁不正经?”
“宋昊,你他妈的……”路子涵咬着嘴唇,极力克制自己的声音。
“哦,对了,竹竿帮我找了个地儿,挺适合开画廊的。我去看了看,感觉还行,买了给你当生日礼物怎么样?”宋昊啄着路子涵的嘴唇,终于得偿所愿的听到路子涵口中逸出的那一片破碎的呻吟。“宝贝儿,我告儿你,什么事儿我都能宠着你惯着你,就是分手这俩字儿免谈!你说说,咱俩还没结婚呢你就给我闹分手,要是结婚了你不得成天吵吵着离婚了?”
路子涵整个人昏昏沉沉,只听到耳边宋昊在说:“在咖啡厅咱俩还没试过,反正你把二楼包了场,咱俩试试,恩?”
十二、
那个男人在电话里问:“薇薇,你想不想跟你妈妈去国外?”
路子薇坐在咖啡店,看着不知多少封辞藻委婉的拒绝信静静地躺在她的收件箱里。她不是傻子,知道这是那个人在针对她。
路子薇起身,把平板收进包里,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不知不觉,到了一幢大楼门前。哦,这是她之前的公司,可是公司把她雪藏了,她现在什么片子也接不着,什么活动都参加不了,什么事都做不成。她按了电梯,最顶层,听说天台的视野很好,紫禁城遥遥相望。
站在天台上,看着远方的屋脊飞檐琉璃瓦,她想起了一部戏。紫薇与小燕子爬山,紫薇看着皇宫说,好想到那个小圈子里去。小燕子说,你别傻了,我们这种寻常百姓是进不去那种地方的。
小燕子那时候并不知道,紫薇的父亲是皇上。
到底是戏,现实生活里,他怎么会认你?
小学时候,他出席全校活动。她看到了陪在他身边的女人,知性温柔,高雅大气。
在乾隆心里,夏雨荷又是什么位子呢?大明湖畔一别十余年,他从未想起过她。更不用说,想她是否怀了他的孩子。
她当时看电视看哭了,对妈妈说:“以后我要当演员。”
去演别人的生活。
在戏里,她可以做格格,最终苦尽甘来,抢走老佛爷最宠爱格格的御前侍卫。
现实哪有那么好,到底是戏。
爸爸看到队伍中的她时候,脚步顿了一下。他身边的女人微笑着蹲下身子,摸摸她的头发:“小姑娘真可爱,叫什么名字?”
“路子薇。”见她不说话,一旁的老师替她回答。“薇薇是我们班上的文艺委员,唱歌可好听了呢!”
“路子薇,”女人念了一声,仍然笑着。“很好听的名字,小姑娘人也可爱。临野,你说是不是?”
……
感觉身后有人,路子薇回头,看到了古驰杰。她轻轻一笑,叫了一声:“导演。”
“你别做傻事儿,”古驰杰开口,“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大不了换一行儿,别糟践自个儿,你出了事儿让家里人怎么办?”
路子薇看着他,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阿古。”
古驰杰握紧拳头,眼睛死死锁着她,面无表情:“薇薇,别这样儿,没用。”
路子薇笑了,她从古驰杰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张扬而撒娇的自己。她是天生的演员,她知道自己演的是谁,她的手勾住古驰杰的脖子:“阿古……”
古驰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输了。路子薇被他推在墙上,粗暴地吻下去。她被他吻得嘴唇肿了,他说:“你要什么?房子?车子?钱?”
路子薇摇头笑:“阿古,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不可能。”古驰杰想也不想直接拒绝,转身朝电梯走去。“薇薇,你好好考虑考虑,给我电话。看样子我不用劝你,你也不会跳下去,你不傻。”
路子薇看着他离开,咧开红肿的嘴唇笑了。然后,她尝到眼泪苦涩的味道。
刚刚他把她按在墙边时,叫了一个名字。她不知道,他叫的是“涵涵”,还是“薇薇”,还是别人。
她拿起手机,拨通那个电话,占线。她打他电话总是打不通,他通常很久之后才给她回过来。她给他发短信,只有三个字:“我出国。”
路子涵,我离你远远的,你是不是就不会打扰到我。
十三、
“咦,昊哥,你怎么在这里?”路子薇换了登机牌,在大厅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哦,是你啊。”宋昊摘了墨镜看着她,亮了亮中指上的戒指。“去拍婚纱照。”
路子薇笑得勉强:“恭喜啊,真羡慕你的未婚妻,真有福气。”
宋昊只是扬扬唇角:“能娶到她,才是我的福气。”
“那昊哥我先走了。”路子薇微笑道别,回到母亲身边,甜甜笑着接过母亲手中的行李箱。
推着行李车有说有笑的两个人同她和母亲擦肩过去。两个人十指相扣时候中指上的戒指,刺的她的眼睛生疼。
路子涵转头问宋昊:“刚才怎么不打招呼?”
“没必要。”托运好行李,宋昊拉着路子涵的手往安检走去。“怕你吃醋。”
“宋昊……”路子涵犹豫了一下,“她是……”
“我知道。”宋昊把食指抵在路子涵的唇上,“你对她有那么大的敌意,你们两个长得这么像,名字也这么像,我怎么可能不去查查她的身份?”
路子涵的飞机飞向法国,路子薇的飞机飞向加拿大。
“薇薇,你哭了?”女人感觉一滴泪打在自己手上。
“没有,”行李托运手续结束,路子薇对女人笑笑。“妈,我们走吧。”
机场,两架飞机,一架向东,一架向西,背道而驰,逐渐消失于天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