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熠先是一怔,旋即设法打消老人的念头,“如今的七界早已不是太平盛世,各国往来之间最起码的安全都难以保障。若是以往的使节出访,宰相是最合适的人选,然而如今的状况下,又怎能让你如此舟车劳顿?”
“老骨头,不中用了。”皇上措辞委婉,终究还是免不了烈贤生起这般无力的念头。英雄迟暮,大概便是世上最悲哀的事情。烈贤没有自诩为英雄,身上流着焰族皇室血液,却因为弃武从文而令武学彻底被荒废。只是烈贤还是忍不住感慨,如果放在二十年前,再危险的状况又如何,仗着年轻拼死也可以走这一趟。如今已是真正的有心无力,只能唏嘘不已。
第八卷 第三十一章 最佳人选
“那么又该派何人前去?”短暂的难过之后,老宰相想起了自己肩负的责任。在一代贤相心中,自身荣辱不过只是过眼云烟,放在国家大事之前完全不值一提。他的年迈已经不足以支撑其完成这趟旅程,但是总还需要一个人前往同昌城一趟。
“难道要从朝中选个年富力强的官员出来?”烈贤提出建议,但是苍老的声音中充满了不确定,老人自己也觉得这远非一条良策,实则是逼不得已之下才做出的抉择。
“只怕很难。”不是斩钉截铁的否定,在老宰相的面前,烈熠始终还是维持着最起码的以礼相待。“此人不仅需要敏锐的目光,能够一眼看清景阳的局势。同时更加重要的,是需要有决断的权力,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对方答复。”
这并非和平时期的邦交,景阳的旧势力前来求助,多半也带有几分赌博的心理。或许正是烈熠在平乐镇的做法令他们觉得这条路尚可一试,才试探着送来求救的信函。由此可以想见,在这些行为的背后具有多少不确定的因素,以及左右摇摆的心态。
只怕,经不起丁点儿的刺激。
在当下的情势当中,超过时限的等待无疑就是最大的一种刺激。
所以前去同昌城的人选,不仅需要准确无误的判断出那里的形势,还要立刻给出答复才行。并不是正常状态下的出访,在对形势做出判断之后,将之传回国内等待最终决断也就是了。
烈贤何尝不知这些道理,也清楚自己提出的建议只能沦为空谈。所谓年富力强的官员,其自身也具有难以弥补的缺点,不仅多半官位不高,更致命的是做事毛躁,不可能将这么重要的任务全权委托给他们办理。
烈熠淡淡一笑,清冷的笑意奇迹般的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在这样的笑容之下,再难的事情似乎都存有转机。“宰相也不用担心,合适的人选也不算难找,朕亲自走这一趟也就是了。”
皇上说的轻描淡写,臣子却不得不为之大惊失色。“皇上,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老人陷入语无伦次,除了重复这个意义空泛的词语之外,全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烈贤也清楚这位新皇说一不二的性格,明白但凭自己想要劝说他改变主意是绝不可能的事,只得求助的看了太上皇一眼,期待他能说上一句管用的话。在这样危机重重的状况下,怎能让皇帝亲赴敌国,倘若这真是陷阱,他只怕以死谢罪都是远远不够的。
“宰相不用担心,要说合适的人选,倒也不止一个。”烈炽也不是盲目的提出这一点,至少他认为比起烈熠亲自冒险去这一趟,他所说的人选绝对要适宜的多。
倒也怪不得烈贤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老宰相的思维还沉浸于“皇上要亲身涉险”这一想法之中,难以在短时间内回过神。但是这个情况并不适用于烈熠,就在父皇那一句话音刚落之际,他的面容已然无比凝重起来。
父子两人交换了几个眼神,即使不久之前才不顾一切的爆发了不小的冲突,毕竟谁也不愿在外人面前过多的表露那些不愉快。原本试图在眼神的交流中达成共识,结果发现在这个问题之上,谁也不肯退让半步。
“父皇,你明知我不会同意。”的确,在当今焰赤能够代替他前往景阳同昌城的人选还有一个,他的父皇,焰赤的前皇帝烈炽。无论是洞悉力,还是决断力,都足以胜任这一任务。唯一造成阻碍的只有一点——他越渐衰弱的身体。
烈炽毫无所动,缓缓应了一句,“当然知道,正如我也不会同意你的决定一样。”
父子之间旁若无人的打着哑谜,没有一个字眼透露出具有实质意义的内容。但是只要细细品味,烈贤还是觉出了其中令人心惊肉跳的内容——焰赤地位最为尊崇的两个人,竟然竞相前往一个生死未卜的地方。
老宰相想要阻止,奈何又插不上话,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依旧当作老宰相不存在,烈炽补充了关键性的一句,“相较而言,由我前去更加合适。”
“何以见得?”烈熠也被挑起了不悦,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原本都是不珍惜亲情的人,这么多年的冷漠相待都过去了,偏偏到了今日都开始为对方的性命担忧起来。就在方才,父子两人还剑拔弩张,几乎都将对方当成了毕生仇敌。
“如今你是焰赤的皇帝,而我不是。”何等的一针见血,皇帝的身家安全不能受到半分威胁,在他以外的任何人,都是可以被牺牲的对象。
烈熠默然良久,才彻底明白两者的区别。以往从来没有这般真切的意识到父皇已经彻底远离了焰赤最高的权力中枢,他尽管许久不问朝政,即使在皇位还没有更迭的时候,大半的政务也都是他以太子监国的身份在操持。但是这些事实都不能改变,烈炽对整个焰赤深切的影响力。只要这个影响力还在,他是否真正坐在皇座之上,又有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