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没有实验安排,凌遇还是来了实验室,只不过她今天的目标并不是工作。
刷开实验室的隔离门之后,其他小组的部分成员差不多都在。那天隔着透明的自动门,不少人都看到了凌遇被警察带走的画面。眼下凌遇毫发无损回来了,那些平时就同她关系不错的研究员们一时都挤了过来,纷纷询问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凌遇只是笑着简单同大家解释一番,说误会而已,她也不清楚具体情况,警方查清楚就放她走了。其他的她倒也没多说,反倒是众人替她抱怨了几句,好端端人就被带走了,轻则影响声誉,严重的说不定要被退学。大家七嘴八舌在一起吐槽完,再安慰凌遇好一阵,便各自回归岗位继续工作去了。
刚才大家一起过来打听情况时,凌遇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坐在不远处岿然不动的那人身上。
等到大家都散了,凌遇便起身径直走向刘笑梁的位置。她双手插在长裤的口袋里,整个身子倚在工作台一侧,十分平静地望着看似镇静自若的刘笑梁,开口问他,
“师兄现在有时间吗?我们聊几句。”
对方却连头都不转一下,十分漠然地含着嗓子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
“哦,那师兄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突然被警察带走吗?”凌遇的眸色暗了暗,眉心微微聚拢盯着他。
刘笑梁一双手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嘴角挂着冷笑还在讥讽她,“我为什么要好奇。你被警察抓,那是你的事,谁知道你背地里干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
很难相信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嘴里会喷出如此刻薄的话来,凌遇竟也不恼。刘笑梁的话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眼下只是眉眼舒展,望着他冷冷地道,“师兄就一点不好奇,万一警察查出来虚假举报的人之后会怎么做吗?”
刘笑梁的手一顿,末了不耐烦地继续敲字,“每天往警局打电话的人那么多,谁有那功夫去查一个公用电话亭打的匿名电话。”
凌遇闻言轻轻笑了,“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被人电话举报的,而且师兄又是怎么知道那通电话是从公用电话亭拨出的。”凌遇最后“公用电话亭”几个字咬得极重,似乎是在警告什么。
刘笑梁一下子怒了,他推开椅子“蹭”一下站起,惹来几人侧目。他起身后一双叁白眼阴冷地盯着凌遇,“你什么意思?怀疑我?”
凌遇定定站直身子,眼底平静无波平视刘笑梁的双眼,平静地道,“师兄的反应未免过激了,我只是想提醒一下,整个学校的公用电话亭都有摄像覆盖,只要找警方核实一下就能查到电话亭编号,再对一下当天的举报时间,我相信找到那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师兄觉得我分析的有道理吗?”
刘笑梁一张脸惨白,眼神却丝毫不怯弱,依旧恶狠狠盯着凌遇。只是捏住鼠标的那只手蓦地收紧,左右点击键发出“哒哒”的声音。
“学术界既是一个广阔无边,同时也是一个非常狭小的圈子。一旦一个人的信誉被摧毁,那这个圈子自然是再也容不下他这个人了。”
凌遇的话仿佛一字一句都敲打在刘笑梁的死穴,他瞪着眼咬牙切齿看着凌遇,“你在威胁我?”
“你虽然是沉老师推荐过来的,但毕竟也是这个实验室的成员。你若是因为污蔑同事这种操守问题被调查,那对韩老师,对其他人的科研生涯都会有影响,”最差的可能性就是学术界因为不相信刘笑梁的科研成果而上升至整个实验室,最终将导致韩婧嫚的成果在这个圈子被人排斥。
虽然学术圈更新换代极快,大家往往会因为重大的成果而选择淘汰掉某些负面信息。但是一旦某个研究组成员信誉被质疑,这对像韩婧嫚这种规模尚小的实验室来说无疑是毁灭性打击。
一想到要冒着毁掉韩婧嫚梦想的风险只是为了揭露一个如此不堪的人,凌遇便觉得一点都不值。她淡淡地继续道,“举报的事情我不会追究,也希望你的种种行为到此为止,把精力放到事业上,大家自然相安无事。”
刘笑梁做贼心虚硬是一句话说不出来,握紧拳头将一张脸挣得通红,凌遇看着他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心里也明白敲打的差不多了,留下最后一句,“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头也不回离开了,只留下刘笑梁一个人站在原地气得浑身发抖。
一口牙齿几乎都被咬碎,刘笑梁将鼠标狠狠砸在桌上,一张脸因愤怒而扭曲变形,显得格外丑陋。
凌遇,是你逼我的。
出了实验室,凌遇这才将汗涔涔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机都被捂得有些发烫,凌遇顺手关闭录音,将整段对话保存下来。
长吁了一口气。
原本她只是怀疑那件事是刘笑梁动的手脚,那么巧,她才从天台下来,前脚碰到刘笑梁,中间都没接触其他人,后脚自己就被警察带走,说没猫腻都难。所以她今天来只是想探探口风,没想到竟然歪打正着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凌遇收起手机,突然就想到了韩婧嫚,一丝略带酸涩的甜蜜驱走了心头的阴霾,她好想现在就见到她。
就在她准备去停车场的时候,身后一人叫住了她。
凌遇回头,是她们学院的dean。和蔼可亲的老教授此时笑眯眯地看着凌遇,一双眼里都是愉悦的笑意,眼角的褶子一颤一颤的。
这位教授,就是韩婧嫚当年的博导,也是一位alpha,他并不因为韩婧嫚是个Omega就对她有偏见,反而将韩婧嫚带在身边一直鼓励她追求自己的梦想,当初也是他邀请韩婧嫚留校任教的,两人如今亦师亦友,他一直都深受韩婧嫚的尊敬。
凌遇自然也是非常敬重这位大拿,可是两人向来没什么交集,凌遇虽然仰慕他,但并不常在公共场合见过他。眼下老绅士不仅知道凌遇的名字,甚至还主动邀请她和自己共进午餐。
凌遇有些受宠若惊,只好先应下了。
那一头韩婧嫚终于想起了薛敏娜的名字,看着相片里几乎被遗忘的这张脸,想起来这个人毕业后应该也在东岸才对,她是怎么会和沉毅韦搅在一处的。
简潆观察着韩婧嫚的表情,见她没有丝毫惊讶或是愤怒,只是拧着眉露出一脸不解地神色,这才放下心为她解释。
“上学的时候薛敏娜曾经公开表白过沉毅韦,但是当时沉毅韦一心只想追求你,所以拒绝了她。他俩最早勾搭在一起的时间是四年前,也就是你和沉毅韦开始异地的几乎同时,薛敏娜便跟去了西岸,我当时不放心,便委托人去调查,结果就发现他们俩在那边打得火热。沉毅韦几乎完全没有抵抗就在发情期跟薛敏娜在一起了,虽然知道你并不爱沉毅韦,但是我和卫箴又担心让你知道真相之后雪上加霜,所以选择暂时按下不表。所以这件事我们早就知道了,却还是骗了你,你不要怪我们。”
韩婧嫚却好似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韩婧嫚握住简潆的手,对她摇了摇头,“不会,我怎么会怪你们呢,很感谢你们一直以来为我做的一切。其实,沉毅韦大概有别的女人这件事,我可能猜到了。”
简潆抽回自己的手,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盯着韩婧嫚,“也就是说你早就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知道你还不分手?”
怎么,绿色是你的原谅色。
韩婧嫚咬了咬唇,回她,“第一年的时候我受邀去西岸的大学做报告,有去过一次沉毅韦的公寓,结果在那边闻到了女性的香水味和浴室留下的口红印,还有一些像是刻意留下的生活痕迹。
当时虽然很震惊,但也很快释然了。沉毅韦是alpha,总会有控制不了生理欲望的时候。我做不到跟他有任何亲密举动,也阻止不了他去找其他人。至于分手,我当时有想过直接摊牌,但是我又害怕。
简潆,你知道吗?我怕一旦提出分手,再没有了恋人头衔的束缚,我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找她,这样的我,怎么能一次又一次打扰她的生活。所以我只好卑鄙地利用了沉毅韦,拿他当挡箭牌。我说服自己拿他当普通朋友看就好,却无比期待他能主动向我提出分手,希望他能为了另外那个人站出来。但是我没想到,这么一拖居然就过了四年。”
简潆听着这乱七八糟完全不像理由的理由,一时间不知道该骂她还是心疼她。就因为怕自己控制不住去找凌遇,所以甘愿和另一人名义上耗了四年,即便知道对方出轨,却还是选择装聋作哑。
“愚蠢!”简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先骂她,“韩老师,你这样怎么能传道受业解惑,事业上你清清楚楚的一往直前,感情上怎么稀里糊涂的畏首畏尾。”
“我知道,简潆,我知道不对。可是我能怎么办啊,凌遇她又不喜欢我,她只是把我当姐姐。”韩婧嫚端着杯子,突然就开始难受了,眼眶酸酸的,眼泪噙在眼眶里蓄着,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简潆觉得今天绝对是被雷劈了,怎么听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听听,她刚听到了什么,韩婧嫚说凌遇不喜欢她?
我的老天爷,简潆开始怀疑人生,敢情小朋友每次见到她跟眼里滴蜜似的,围着她转悠的时候就差生出条尾巴到处摇了,让往东不敢往西,往站不敢坐的,小心翼翼地生怕她磕着碰着,这是姐妹情?
你现在跟我将说她不喜欢你,不喜欢你,你们怎么还上床了,只是姐妹情,你身上那些印子莫非是狗啃的。
此时恨铁不成钢的简潆真想打开韩婧嫚的脑子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旁观者心里跟明镜似的,当局者一头栽进去还不肯抬头看一眼。
简潆哭笑不得地想提醒她,转念一想韩婧嫚这么多年情绪不外露的,现在动不动就要为凌遇衍生出一些情绪波动,这样多鲜活啊。而且就这么看她俩拧巴地爱着,还真是其乐无穷。果然是跟卫箴在一起待得久了,简潆心里也跟浸了墨似的,干脆把心一横,也不挑破,就打算任她俩这么磕巴下去。
这多有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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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潆:我们都知道你们想谈恋爱,但我们就是不告诉你。
这几天有点忙,所以没有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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