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城,行宫大殿。
皇帝坐在大殿之中,皱着眉头注视着面前的奏章,沉思片刻之后拿起手中的笔进行批阅,然后将这份奏章放在一旁。
中车府令赵高侍立于皇帝身边,每当皇帝放下一份新的奏章,他就负责把这份奏章放到桌案旁边的筐中。
这一对君臣之间似乎有一种别样的默契。
“丞相李斯,郎中令蒙毅到!”
皇帝放下了手中的笔,揉了揉太阳穴,没有说话,只是稍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好坐得更加的从容一些。
李斯和蒙毅联袂而至,朝着皇帝行礼:“臣李斯/蒙毅见过陛下。”
皇帝点了点头,道:“何事?”
李斯示意蒙毅开口。
蒙毅道:“启禀陛下,刚刚发现一名大秦百将的头颅在震泽岸边,应该是被刺客所杀。”
“刺客?”皇帝皱起了眉头,语气之中明显出现了不喜:“发现了刺客的踪迹了吗?”
蒙毅道:“事情刚刚发生,臣正在追查中。”
皇帝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赵高冷冷的说道:“郎中令,某前几天就已经提醒你了,贼人张良已然出现在会稽郡之中,想不到你竟然还是如此大意,让贼人能够得手!”
蒙毅猛然抬头,毫不示弱的盯着赵高,冷声道:“陛下身边随侍的兵马过万,每日里接触的人员不知凡几,一个个追查根本是不可能的,你让我如何小心?若是郎中令自认为有那个能力捉拿张良,那我便让你来拿这个功劳又有何妨!”
大殿之中的火药味开始浓重。
就在这个时候,丞相李斯开口了:“郎中令,中车府令,两位不要吵了。老夫刚刚从会稽郡守殷通那边得到一个情报,或许对此事有所帮助。”
皇帝示意李斯开口。
李斯道:“根据殷通暗中调查,张良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来到了会稽,并且拜访了会稽几乎全部有名有姓的大家族,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支持,从而行刺陛下。”
皇帝冷笑一声,道:“这个张良,还真是贼心不死啊。丞相,可有什么家族胆大包天,敢和张良这贼人同流合污?”
荆轲和张良,两个在无数刺客中脱颖而出,最接近取走皇帝性命的人。
可荆轲早就已经死了,张良却还一直活着!
李斯道:“臣要禀报的便是这件事情,根据会稽郡当地家族项氏举报,会稽郡虞氏一族似乎和张良过往甚密,有极大嫌疑。”
“项氏?”皇帝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是项燕那个项氏?”
项燕,对于皇帝来说同样是一个印象很深刻的名字。
李信率领二十万秦军在项燕手上惨败,迫使皇帝不得不放低身段去请求王翦老将军出山,再加上随后灭楚大战中皇帝和王翦的各种博弈,绝对是一段非常让皇帝不爽的经历。
李斯点头道:“正是那个项氏,如今项氏之主乃是项燕幼子项梁。”
赵高突然开口道:“项氏乃是项燕之后,其人必然存有反对大秦之心,所言不可尽信。”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响起,这阵脚步声是如此明显,以至于众人不由下意识的回头。
皇子胡亥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也不管身边的李斯蒙毅赵高诸人,直接朝着皇帝诉苦。
“父皇,你可得为儿臣做主啊!”
皇帝皱眉,喝道:“没看到朕在和诸卿商议正事吗?退下!”
胡亥无奈,只能乖乖退到一旁。
皇帝沉吟半晌,道:“赵高,你明日和郎中令一起率兵去一趟虞氏,看看情况如何。若是虞氏真有反意,就灭了吧。至于项氏,若是牵扯到此事也一并下狱问罪便是。”
刚坐下来的胡亥闻言顿时双眼一亮转怒为喜,笑道:“父皇,儿臣明日也想要去看看赵师是如何调查反贼的。”
皇帝瞪了胡亥一眼,道:“去可以去,但你不要胡闹!”
对于一名得宠的幼子来说,父亲的责骂某些时候甚至和纵容没有什么区别。
胡亥笑嘻嘻的说道:“父皇放心吧,儿臣可是很听话的,就是吴县这个地方太无聊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咸阳?”
皇帝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事情解决了再回去,你不要在这里捣乱了,给朕下去!”
胡亥也不紧张,笑着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朝着赵高行了一礼,然后又朝着李斯和蒙毅拱了拱手,这才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同一时间,同样是在吴县城之中,项氏宅邸的书房里,项伯一脸惊讶。
“张子房算计我项氏和羽儿,兄长,此言又是从何说起啊。”
项伯和张良的关系是非常好的。
当年张良被秦国官府到处追捕逃命,来到下邳的时候项氏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出面,正好项伯那个时候杀了秦国官府中人,于是就让项伯跟着张良一起藏匿了一段时间,然后再把张良送走,两人由此确立了一段生死情谊。
项梁也不隐瞒,一五一十的将所有一切道来,然后怒道:“你说说,这是不是张子房故意算计我们项氏和羽儿?”
项伯默然半晌,道:“兄长,此事或有其他隐情。张子房为人素来磊落,若是真想要拉拢我项氏,也不至于祭出这般色诱手段。以我看来,羽儿和那个虞氏女或许只是偶然遇见罢了,少男少女互生情愫也属正常。”
项梁冷冷的看着项伯,道:“你当真相信张子房?”
项伯正色道:“弟愿以性命担保!”
项梁道:“那你可知张子房现在何处?”
项伯楞了一下,道:“这个确实不知。”
项梁道:“他在虞氏家宅之中。今日会稽郡守殷通已经获得了情报,得知了张子房所在,若是我所料不差的话,这两日赵政便要发兵围捕虞氏家宅之中的张子房了。你若是现在去给张子房报信,或许还来得及。”
项伯大吃一惊,忙站了起来,急声道:“兄长见谅,我这便去了!”
说完,项伯直接冲出房间。
看着洞开的房门,项梁默然半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羽儿,你莫要怪季父。季父乃是项氏之主,凡事……只能以家族为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