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血光亮起。
摇光自肩膀砍入,直入胸膛。
将那一颗心,连同躯体,撕成两半。
碎灵之术贯穿全身,将这宝体彻底毁去,也让老祖的仰起头来。
这一定很疼。
这样的伤势,一定很疼。
毕竟,刚才他问出的那个问题,沈秋答上来了。
如他这样的长者,被一个小辈答问道心,本算是一种失败吧?
带着这种疑问,两人在下一瞬,四目对视。
但,眼前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痛苦,甚至没有丝毫挫败,那眼中有的,只是一抹...欣喜?
“离家寻遍星海,两千余载,终于等到你了。”
“钥匙,我找到了。”
老祖的大半身体被劈开,鲜血流淌的到处都是。
在那血光之中,他咧开一抹欣喜纯粹的笑容,对眼前沈秋说:
“确认了,你,就是钥匙!”
“这次临安来的不亏,就算和你打个招呼,沈秋,老祖我在蓬莱等着你。你若不来,这方世界,就归我了。”
“砰”
不需沈秋动手,眼前残破躯体,就如飞散灰烬。
像极了无火余灰的飞舞,带着一抹抹流淌的光,撒入天际,又洋洋洒洒的坠下。
只剩沈秋一人,站在那灰烬之中。
他心中并未有败退强敌的欣喜,老祖的神念在方才那一瞬,就已归去蓬莱,他肯定有此等妙法。
沈秋也并没有太多失望。
他从未想过,如此简单,在临安就能将老祖除去。
此时,他心中被一个巨大的震惊笼罩。
“仙姑。”
沈秋抿了抿嘴,他说:
“老祖他...不是这方世界的人?是外星人?”
搬山君没有回答。
或许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一息之后,她说:
“比起这个,本君觉得,你更该关心一下,周围的事。”
“嗯?”
沈秋愕然回头,看到老祖化作的飞灰,带着如烛火的光,洒在这高空的冰台之上,这一幕说实话挺漂亮的。
前提是忽略这些火花,都是一个糟老头子的骨灰。
但无数故事,都已告诉他,越是漂亮的东西,就越危险。
“轰”
第一缕灰烬落入冰层。
像极了某种激烈的化学反应,在寒冷俨然的冰台之上,竟有一抹火光腾起,像极了被点燃的引线,火光流淌的速度快的惊人。
只是一瞬,整个高空大冰台,就被彻底点燃。
不。
不是点燃。
是转化!
“五行逆转,化水为火。”
紫薇道长脸色剧变,火光熊熊中,所有人低头看去,下方被水淹没成泽国的临安,在一瞬之间,已落入焚天火海之中。
每一条街,每一座房子,每一处,都是火光翻滚,如怒龙焚城。
老祖之前已经说了,今日凡入城者,死!
他不是在开玩笑。
绝杀之局,从一开始,就已布下了。
“不能让天火落下去!”
沈秋以体内灵气化作水行,撑在脚下冰面,维持着最后一块冰层不被转化,有身边虬龙镇压,这块冰不会掉下去。
但周围已被转化的天火耀耀,将整个天穹都似点燃,一团团天火呼啸着,从高空砸向地面,就像是一颗颗从天而降的陨石。
它们砸在火海之中,每一处坠地,都会引发大规模的爆鸣,将周围之物,周围之人,尽数卷入其中。
“唰”
剑玉被抛向紫薇道长,后者接在手中。
滚滚黑沙涌动而出,缠绕在道长周身,那浓郁的灵气,让道长在这一瞬,有种迎面而来的窒息感。
“能施法的,只有你一个,靠你了,道长。”
沈秋维持着冰层不散,对黄无惨喊了一句。
后者也不迟疑,手捏剑玉,摆出大五行咒法,靠着源源不绝的灵气供应,在这一瞬,将咒法威能,扩散天际。
五行轮转,火光消弭,在空中快速变化。
这一幕像极了当初东灵君在太行山的施为。
那些滚动的火球,在快速坠落中,被转化为坚硬的石块,又在下一瞬化作散发流光的金属,倒映出一片幽寒。
在它们堪堪坠地的那一瞬,最后一道转换终于完成。
“哗啦啦”
清凉的暴雨从天而降,打在那些站于火中,闭目等死的武者兵卒头顶身上,又以豪雨之态,扫过大半个临安城池。
地面的火焰,和高空坠落的豪雨接触,便生出道道蒸汽。
范围实在太大,也若云雾一样,将整个被反复摧残的城池,都搅得如迷雾仙境一样。
“哈哈哈”
正被张岚和花青,还有山鬼三人追赶的张楚,扛着赵鸣的尸体,闪身掠入浓雾之中,丢下一连串的笑声,便消失在了那浓的根本看不见人的雾气之中。
“这厮,武艺怎么精进如此之快?”
手持黑扇的张岚,落在雾气的一处屋檐之上。
他挥起扇子,将眼前浓雾驱散,对身边两人问了句。
但山鬼,没办法给他回答,张楚这人的武艺,确实进步的有些快若妖孽了,甚至比自家兄弟成长的速度还要快。
今日是他不想和三人对打,否则这会,绝对会有场苦战。
“快,确实是快。”
花青却是看出了些端倪。
他俯下身,将张楚逃离时,丢下的小瓶拿起,放在鼻孔嗅了嗅。
一股清凉味从其中散发,这是某种药酒。
他方才明明看到,张楚离开时,在提纵中,还不忘给自己嘴里倒这些东西。
“你家哥哥,怕是身患某种顽疾。”
花青将手中小瓶丢掉,对一脸晦气的张岚说:
“他可能快死了。”
张岚的表情,呆滞了一下。
上一次,他与张楚见面时,那人的怪异动作,又浮现在心头。
惜花公子脸色微变,也不搭话,闪身跃入眼前浓雾之中。
花青目送他离开,摇了摇头。
这两兄弟之间的事,沈秋都不敢,他也没权力去管的。
不过,张楚带来的几万魔兵,几乎尽数葬身在临安城,还有此地的守军虎贲卫,也已经死的七七八八,武者们同样损伤惨重。
好在,蓬莱贼子,已近全军覆没。
只剩下狡猾的几只,还在城中隐藏逃窜,只待众人再行搜索,绝对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松逃离。
勉强,算惨胜吧。
说实话,打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比众人预想中好出太多了。
他们,可是抱着战死于此的觉悟来临安的。
“嗷”
浓雾边缘,青鸾飞鹰收拢翅膀,滑翔着落在山鬼手臂上,很是焦急的对山鬼鸣叫两声,又扭头看向另一侧。
山鬼面具下表情一变,反持着承影,就往那处掠去。
花青愣了一下,也急忙跟上。
在两人眼前的方向上,正有熊熊天火坠于地面,滚滚火光,正在熊熊燃烧。
青青,在那里面!
时间稍微往回拨一拨,半柱香前。
青青刚松开手,目送着摇光刀带着虎啸,飞入头顶天穹。
她估摸着,应该是师兄在唤引这把刀。
但她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周围,有个人正扛着自己,在半冰封的水面上,一路往城外奔逃,这个姿势看不到脸。
不过从他左手握着的妖异红芒,就能认出他的身份。
“你放我下来!”
青青喊了句,一向很听她话的忧无命,却没有停下,反而再加快速度。
小师妹一阵气急,干脆运起缚龙功,流风气盾罩于体外,又在一声爆鸣中,将她和忧无命两人分开,青青动作轻盈的后跳两次,正落在一块浮冰上。
双手在腰后轻轻一拨,两把造型不同的短剑,就被反持入手中。
她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初入江湖,被人欺负的小菜鸟了,战斗经验也有了,还学了范家绝技功法,又从世外高人那里,学会了遗失的剑法。
青青已非吴下阿蒙,虽然年纪小,还算不得江湖最顶尖的那一批武者,但也已绝非池中之物。
这两把短剑交错握起,身体微微下沉,大辫子在身后摇摆,已有几分高手模样。
“你,别闹!”
忧无命平日里握持却邪,若非战斗状态,总是一只眼睛赤红,一只眼睛维持着蓝色,代表着他并未被却邪主宰。
但此时,也不只是什么缘故,这年轻人两尺眼睛都是赤红。
身体还在不正常的颤抖。
他左手中的却邪,也发出阵阵鬼嚎嘶鸣,活跃的不正常。
“快,随我来!我,送你,离开!这里,危险!”
忧无命焦急的对眼前青青说:
“有人,要害你!你,不该来。”
“谁要害我?”
青青打量着好像不正常的忧无命,她反问到:
“城中贼人已破,虎贲卫与你北国魔兵全军覆没,除了你那张楚哥之外,还有谁会害我?”
忧无命咬着嘴唇,不发一言。
他的姿态,和他此时诡异的状态,让青青觉察到了不妙之事,眼前这小哑巴,似乎正在和手中那把魔刀对抗。
“他派你来杀我?”
青青亦是聪慧之人,立刻就判断出了眼前局势。
“不,我不,伤害你。”
忧无命摇着头,后退了一步,手中魔刀嗡鸣更甚,似是在催促,引诱,又像是在呵斥。
“闭嘴!”
从未如此粗暴的对待过却邪的年轻人,低头对左手的魔刀大吼了一句。
这句爆发的呵斥,似是让却邪愣了一下。
安静一瞬后,随即,更磅礴的血光便从魔刀上喷薄出来。
那血光化作光纱,缠绕在年轻人周身,就如一件血衣战甲,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
“哐”
年轻人半跪于地,左手撑着却邪于眼前,全身抖动不停,血气逆流,痛苦无比。
它生气了!
这不知好歹的年轻人,竟敢如此对它说话!
张莫邪都没有吼过它!
忧无命这是自执掌却邪以来,第一次被却邪如此粗暴的拉入血海幻境中,这把魔刀通晓人心,忧无命又把它当朋友,从不对它隐瞒心神。
魔刀知道,忧无命此时非常纠结。
他要做一个艰难的选择。
在魔刀,张楚和范青青之间,选一样,或者两样东西。
他必须做出选择,这将决定他以后的人生。
张楚无所谓了。
却邪从没喜欢过那个胆小鬼,但它不允许,自己被抛弃掉!
自己已经被抛弃过一次了,被张莫邪抛弃过。
尽管当初,张莫邪也是靠剑玉之能,才压制住它的,但多年征战之后,却邪无数次欣赏张莫邪持刀而战的英姿。
它觉得,张莫邪倒也不错,有资格挥舞它。
可惜,在它准备自锻造以来,第一次追随某个人的时候,张莫邪毫不犹豫的放弃了它,不但放弃了它,还放弃了嗜血杀戮的人生。
呸!
那也是个胆小鬼。
自那之后,却邪一直安静的待在血魔窟里,等待下一个持刀人,它残忍的折磨那些试图执掌它的人,残忍的逼疯他们,吸干他们的血,再斩碎他们贪婪的灵魂。
它以此为乐。
它本就是一把魔刀嘛,这才是它该做的事!
直到,它在某一日,遇到了一个和张莫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心思纯粹,不染杂念,还能和刀对话的男孩。
它引诱那个男孩接近它,准备将这个独特的灵魂再折磨一番。
谁料,那男孩竟真的毫无保留的接受了它。
呵呵。
这么单纯啊。
也许,可以把他骗来当刀奴。
却邪当初是那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但到现在这个时刻。
魔刀的想法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忧无命有过想要舍弃它的想法,它知道,但它不允许!
它不允许,自己再被抛弃第二次!
既然忧无命无法做选择,张楚又不在他身边,那...
自己帮他做选择吧!
“嗡”
魔刀轻鸣一声。
待全身缠绕着血光战袍的忧无命抬起头时,映入青青眼帘的,便是一双如赤目恶鬼一样的暴虐眼神,完全失去了神智。
青青的心神在这一瞬有些颤栗,她呼吸之中,尽是浓郁的,满满的血腥气,让她几欲作呕,双腿想要挪动,却也迈不开。
“快跑!”
忧无命声嘶力竭的喊了一句。
这声调的下半句,便化作如野兽般的嘶吼。
沈秋曾说过,忧无命若还带着却邪,总有一天会失控的,化身为人家最恐怖的血修罗。
那个乌鸦嘴,很不幸,他又一次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