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那天,余海晏问她,六月想要什么。
那时,何清正陷入考前焦虑中,只匆匆回了句:还没想好。就又重新投入书海中。
等到高考完,回家蒙头大睡醒来后,才想起来,当初在纸上写的是“你”。
当时脑子一热写的, 怎么可能真的这么要求。
何清绞尽脑汁地想,重新模仿了一张他的字迹,拍了照发给他。
——那张纸就像支票一样,需要时,拿去他那个“银行”取就是。
小学时,父母有时很晚才回来,要签字的作业就交给余海晏;有时也翻他的作业看,都是密密麻麻,看不懂的字母和公式。一来二去,她对他的字迹熟悉万分。
但何清心里还是惴惴的。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余海晏看过后,简洁回了个“好”。
上一次聊天,停留在他问她考得好不好,她回了句还行。
说不上来为什么,何清反倒失落了。
她写的是,让他在她生日那天,陪她半天。
真的只需要半天,她知道他忙不过来。她不贪心,也不敢贪心。
然而,像小时候那样,整个人趴在他背上,哼着“长亭外,古道边”是不可能了。
何清生日在六月中旬,天气正热的时候。
有几年,都是由余海晏带她去游泳,回家路上,提回预订的生日蛋糕,晚上两家人一起吃蛋糕。也算不上两家,余家只有他一个人。是在他父母去世后,他才真正与何家亲近了起来。
上高中后,她很少去游泳了。
她兴致勃勃地去买了条游泳裙,回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又不方便和她一起去游泳馆。她沮丧起来。
那天,何清很早就醒了。
她给自己煮了早餐,穿了条米色纺纱连衣裙,外头是一件浅蓝色的小牛仔外套。她还溜去母亲房间,给自己上了层淡妆。
只等他来了。
余海晏没给出准确的时间,何清只好在家等,甚至推了许柠柠的邀约。
等待是件磨性子的事。一上午过去了,何清从客厅转到卧室,又从卧室转去客厅,门口仍没动静,她沉不住气了。
她安慰自己,还好不是十八岁生日,不然被放了鸽子,那才是真心碎。
她宁肯自己早出生一年。
十八岁啊……十八岁就意味着,在法律上,她是成年人了;就意味着,她可以理所当然地承认自己的喜欢。
不知哪家的孩子正练着钢琴,琴音断断续续的,也时常错音,反复重来,间或夹杂两声骂声,似乎是孩子不愿意继续弹了,父母一时气急。
饭点已至,人间的烟火气就浓了,菜香,汤香,像纷叠的蝴蝶,翩翩而来。
何清靠着沙发睡着了。做了个短暂的梦。
有余海晏,有母亲,有面目模糊的不知是堂姐还是表姐。人声嚷嚷。
女孩牵着余海晏的手,她瞪大了眼,想要分开他们,何母又上前阻止。几人起了争执。
她哭闹起来,泪眼朦胧中,两人越走越远,她一迭声地叫“晏叔”“晏叔”,他却当做没听见。
梦断了的契机是突响的门铃。
何清惊醒,梦里流的泪也没来得及擦,打开门,扑到了来人的怀里。
不似屋内的凉爽,他浑身裹了层热气,暖烘烘的。
何清眼泪唰地下来了。她还以为他不来了。
余海晏手提着一袋快餐盒,冷不丁被她撞得后退一步,此时也只空得出一只手用以扶住她。
见她哭了,余海晏有些慌乱,猜是自己惹哭的她。他这几年没见她哭过,总是笑着的,好似没任何愁闷能打扰她。
他安慰着她:“出来时,有事被绊了会儿,想着你可能还带着我,没吃饭,又打包了饭,所以晚了……”
这世上,除了父母,最了解她的,大概就是他。
何清点点头,边擦眼泪,边往后退。她不好意思了,这么大了,还哭。又怪自己矫情。眼角还挂着泪,可怜极了。
余海晏俯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说:“生日快乐。”
这一吻,像一剂镇静剂,因方才的梦而起伏的心情,顿时安稳了。
这一吻,是安慰,是怜惜,独独不带男女间的情欲。
何清赧颜地说:“刚刚睡着了,做了个梦,梦见你和别人走了,不要我了。”
“不会不要你的。”他笑,“在你结婚之前,想甩你也甩不掉的。”
从心尖上甩开,哪里容易呢?这话憋在肚子里。
他说:“饿了吗?来吃饭。”
早餐吃得早,现在也一点多了,何清饿得毫不顾形象。余海晏没怎么动筷子,倒一直看着她吃。
何清吃饱了,胆就肥了。且想着,今天她是寿星,再怎么样,告白失败也可以打哈哈混过去。
“晏叔,我几岁认识你的?”不等他回答,她抢先说了:“六岁。”
“你说,在我结婚之前,你不会甩掉我,我想的是,”她一鼓作气地说,“结婚之后你也不能甩掉我。”
多年暗恋,总要有个结果。
由一个女孩子,说这种话,实在太羞了。
而且,余海晏没说话,注视着她的眼睛。就像电影里,他注视着女主角,眼神已代替嘴巴,说出了所有他想表达的。
然而这不是大荧幕,这是真切的余海晏。
何清几乎下一秒就要认怂。
何清撇开眼。她既期待他回应,又希冀他沉默。
没想到的是,他俯过身来,亲了亲她的脸,快靠近唇角的地方。这可与吻额头不同。
何清惊诧地看他,脸都红了。
“本来我是打算,至少等你成年。你知道,我比你大了很多。认真地算,你还叫我一声‘叔’,虽是乱叫的,可大家也习惯了。往年你生日,我都是陪着你的。除了去年,没赶得及。今年你高中毕业,怎么也要撤开通告,回来陪你。”他抚着她的头发,接着说,“之前也担心,你上了高中,会不会喜欢上学校里的男孩子。不过……”
何清心领神会,没让他继续说。
管他比她大多少,管她成没成年,管他是她的谁,她只知道,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就够了。
她显然是青涩的,含苞的小百合儿似的;她也是热情的,怀着数年的喜欢,投向他。
余海晏稍稍后撤,又在她鼻尖、眼皮、额头上啄了两下。他抱着她,仿佛含着花瓣儿,有清灵的露水,有馥郁的香气。
吻一路下移,落到唇上。
两瓣柔唇被他含吮着,待享用够了,撬开齿关,游鱼般灵活游入,与另一只相欢。
舌尖仿佛是个开关,霎时间,通了电,电流遍布全身。
本是一片空白的脑子,像被泼了一桶接一桶的颜料,色彩芜杂。
满腹的喜欢,既然嘴巴无法转述,那就以行动代替。
鼻尖蹭过鼻尖,脸挨着脸,唇齿贴得更紧。
何清手压在他的腰侧,精瘦的,结实的,也是滚烫的。
唾液相融,她口腔里有什么味道,皆被他仔仔细细尝了个遍。咖喱鸡块,黑胡椒牛柳……
何清没有经验,全赖余海晏带领。
然而,他也不很得要领,只是一味地吸、吮、含,像在吃糖。饶是如此,何清也是手脚发软,浑身无力。
不知怎么的,何清喘得比跑了一千五百米喘得还要厉害。也是由于没经验。别看电影里的人们,能辗转亲得那么久,一上手实践,才觉得难。
余海晏抵着她的额头,说:“可能要委屈你一段时间。”
何清抓着他的衣领,脑袋还晕乎乎的,不太敢相信。他说的委屈,指的是公开?心跳再次蓦地加快。
他苦笑一声,带着点感叹地说:“是我太急了。”
余海晏手压着她的后脑勺,让她额头抵着他的肩,另一只空下来的手,则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这让何清想起了2012年。
那时《泰坦尼克号》重新在内地上映,何清还在读初中吧,出了影院,整个哭成泪人儿。余海晏也是这般抱着她,让她哭湿了他的衣服。
这件事后来还被父母打趣,说一个小姑娘哭成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爸妈我们不在了。
*
直到一场电影播完,何清才彻底接受这个事实——余海晏真真切切,是她的人了。
放映厅的灯尽数亮起,观众开始退场。
耳边响起熟悉的男声:“该走了。”
“噢噢。”何清回过神,收拾了吃剩的零食垃圾,准备带到场外扔掉。
余海晏凑近她:“这部电影讲了什么,估计你都不知道吧?”
她看着余海晏。
他戴着与衣服同款浅灰色的口罩,一顶黑色鸭舌帽,只露出了双眼睛。
确实是不知道。
她一会儿想是不是做梦,一会儿回忆以前的事,一会儿猜想若许柠柠、父母、余海晏粉丝得知,是什么反应……脑子里像被轰炸过,一片乱糟糟的。
余海晏笑了声,有点揶揄她的意思。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走在前面。
何清小声嘀咕:也不牵我……
走出放映厅,何清将垃圾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这时,走在前头的余海晏回过身,朝她伸出手来。
刚刚还在怨他的何清很没骨气地将手递给他。
“还想逛逛吗?”余海晏拉着她往前走了两步,问她。
外面就是步行街,自从上了高中,何清就很少来了。自然是愿意的,又有他陪着。但她也担忧。
“会不会被人认出来?”何清小声说,还紧张兮兮地看了看周围的人,“你那么红。”
“没事,走吧。”
这座城市,并不会有常年驻守的狗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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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rprise again!三更就当给自己庆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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