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回酒店的路上，赵德柱就打电话通知了二富。
    企鹅高层团据说连夜就会从鹏圳飞过来。
    想想二富他们当初那种熬通宵的作战风格。
    说不定连夜还要跟赵德柱进行面谈。
    赵德柱回到酒店刚给老婆女儿打完电话报备，准备提前睡一会儿。
    但现在哪里舍得放下电话。
    其实易菲自己已经很注意了，开口就先问：“奚嘻哈哈好吗？”
    赵德柱艰难忍住不要油嘴滑舌的撩：“还行，小孩子应该很快就会忘了。”
    易菲都没察觉赵德柱的语气，自己兴致勃勃：“这次片场旁边有个小孩子跟奚嘻哈哈差不多大，我有时候就会抱着她坐在弄堂口发呆，忽然会觉得有种很奇妙的体验感受，时空穿越我好像坐在解放前的弄堂口，下回到江州我还能看见奚嘻哈哈吧？”
    时空穿越者也觉得很神奇，这一世居然有这一刻。
    这肯定是当初自己蹲在西南学院门口时候，没想到的画面。
    唔了一声。
    易菲终于注意到他的低沉，竟然有点小心：“啊？你今天状态不好吗？”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状态不好呢，赵德柱笑了：“没，听到你说时空穿越，越发觉得现在很珍贵，要珍惜。”
    易菲静默了下，才好像鼓起勇气说话：“我想问问，好比今天你对埃森的建议，我有没有可能也这么做呢？”
    说完还赶紧解释：“我不是想赚很多钱，我是在想我有没有在影视表演之外的价值，你才第一次见到埃森吧，你就能建议他做新潮休闲服装，其实我们后来回酒店的路上，他也没出去玩了，很兴奋的在说他真的很懂潮流，也很喜欢做服装搭配，如果不是很偶然的回到hk被父亲的朋友拉去试镜，他还真的想当个服装设计师呢。”
    这是把赵德柱当成算命先生了。
    赵德柱哪有那么好的眼光，换个明星赵德柱都看不出来还有什么副业可发展。
    冠西哥上一世在事情爆发以后，什么演艺事业都丢了个一干二净。
    但他偏偏就是看准了潮牌事业，还是做出了绝大多数普通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规模。
    这，可能也是另一层意义上的自力更生吧。
    赵德柱从当初听见易妈妈说有可能邀请冠西哥来当男主角，可能不反感的地方就在这里。
    现在只能随口问：“那你有喜欢做什么事情吗？”
    居然一下把易菲给问愣住了，电话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才匆忙开口：“你还在吗，你突然这么问我，我好像从来没想过，从小妈妈就希望我从事舞台表演，再加上从小所有人看见我，都觉得我应该来学表演……”
    赵德柱笑：“那是，你这么漂亮肯定每个人都觉得你该当明星。”
    易菲小声辩解：“其实我是家里长得最平常的……”
    赵德柱哈哈哈大笑，觉得这跟自己说不想赚钱有异曲同工的逼格。
    易菲还着急：“你看见我妈妈的，从小我就觉得我妈妈比我漂亮，我小姨，我表姐表妹，在我们家的女性里面，我真是最平常的……”
    赵德柱只能向往：“那希望有机会看到你家里人吧。”
    易菲不知道为什么偷笑两声：“那你有眼福了……啊，没有没有，还是说你对我有什么建议吧。”
    后面又变成很正经的采访口吻。
    其实赵德柱早就发现易菲有这个特点。
    私底下她明明挺生动的表情外貌，只要一对着镜头或者更多时候没镜头，她自己也不由自主的会猛把自己拉回去端着。
    有种很卖力的维持美丽形象，一颦一笑她都很专心的在控制。
    反而让自己像个有点呆板的洋娃娃。
    所以真是天地良心，赵德柱顺口回应：“建议啊，建议你真实点，别随时都像在表演。”
    本来人家是问他对未来职业规划的建议。
    他却说的是日常做人细节。
    只有很亲近或者很好的关系才会这么说吧。
    电话那头立刻沉默了。
    赵德柱也觉得自己好像逾越了，但又做不出断然挂电话的举动，就那么拿着吧，顺便翻五星级酒店电视上的境外节目台，还把声音关小了。
    但显然那边易菲听得到，好一阵才低声：“我真的很失败吗？从表演理论上来说，情绪是不能表演的，老师也在课堂上说过，人在生活中即便是激动了，下意识的第一件事也是控制情绪而不是释放情绪，情绪是不能演的，应该用情绪带动表演动作，表演潜台词……可我就没过过真实的生活……”
    赵德柱就让她自己说，偶尔回一句：“你现在是过明星生活，小时候总该真实点吧，跟你的家人比漂亮就很真实啊。”
    易菲似乎卸下了很多东西，轻声：“很小就跟妈妈去花旗国了，而且很小我就开始进剧组演戏，走到哪里都是要求演戏排戏，我也不知道真实的生活是什么样。”
    赵德柱笑：“姚敏也从小进剧组，我觉得她就比你真实，虽然有点过于现实跟功利，但她就是明白自己要什么，该怎么做。”
    易菲更沮丧了：“我知道我没她做得好，更何况她爸爸还救了你的命。”
    赵德柱咦：“你知道这事儿啊，不，错了，我决定跟她合作，帮她策划上古装戏，可是在进潜伏剧组前，我举个小例子，你俩同时认识我，也同时知道我还有点钱，也舍得投资，哪怕你想我给你投资，你也没她那种积极钻营的劲儿，她直接找个机会就去江州，才能有参与潜伏这个戏的机会，这就是她主动努力的结果，你习惯了什么都坐着自然有人给你送上门……”
    易菲弱弱的反抗：“没有！我没想你给我投资，我，我……我只是觉得你好像给了我不一样的感受！”
    最后一句是猫咪被逼到墙角舞爪子的语气，奶凶奶凶的。
    赵德柱也觉得没事儿逼人家小姑娘干嘛：“好了，别矫情，也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就像当初我们讨论你老想去拍艺术片，在好莱坞成名一样，认清楚自己，你才十八岁，就演好现在这样的青春片，如果遇见好的本子，确实有展现演技比较深刻的那种好剧本，我们再演文艺片，争取得奖，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演好赚钱的片子，保证自己有足够的知名度，才能保证好剧本都向你靠近啊，如果我没钱，没有这么好的事业，我会遇见你们吗，那些优秀的伙伴会朝着我靠近吗，不会的，要自己去争取！”
    易菲小声：“我不是因为钱才跟你成为朋友的。”
    还是有点委屈。
    赵德柱忍住笑：“没钱我屁都不是，跟埃森谈品牌合作，他看都不带看我一眼的，现在等于我一分钱不花，他也相信我会帮他赚到很多钱，你也是一样的道理，我没有钱，你根本不相信我这个粤东来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对你指手画脚？”
    那边的气势更弱了，气若游丝的那种：“你……凶什么凶？”
    还尽量用力挣扎：“我就想问问你有什么建议，除了妈妈，我从来都不敢跟人这样讨论，人人都说我应该是明星，应该出名，应该拿奖，可我该做什么都不知道！”
    声音都带哭腔了：“而且以前都是妈妈包办了所有事情，现在我要什么都自己拿主意，我有什么主意？以前从来不问我主意，现在天上掉下来的呀？出国的时候问都不问就带我出去，等我好不容易适应了中学生活，又问都不问的带回国发展，我就是个东西吗？！”
    赵德柱一本正经：“你不是个东西……”
    然后手机里稍微停顿下，赵德柱没忍住哈哈大笑，那边气恼得哇一声哭出来！
    终于真实了。
    赵德柱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还乐滋滋的听那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手上拿遥控板换台。
    易菲肯定是比表演哭戏时候真实得多的哭了一大场。
    更可能是情绪宣泄，还是有压力的。
    但也没挂电话，还能听见她扯纸的声音，好不容易才慢慢变成抽泣。
    赵德柱居然来了句：“哭大声点！没吃饭吗？”
    那边倏然停止，哪怕还在抽抽，但难以置信：“你……什么意思呀？”
    赵德柱老气横秋：“哪有工作是不辛苦，没有压力的？运动员艰苦训练，送快递的流汗骑摩托危险，演员特技受伤，为剧情牺牲形象，这都是辛苦的，但你跟绝大多数人比起来，已经无比幸运和成功了，几百万的年薪，还要怎样？值得被人尊重，但也要有相应的承受，这才叫公平。”
    对上这种仙女儿，难得这样吐露心事，不赶紧搂着宽慰，说不定就进入心房了。
    赵德柱却摆老资格，生怕自己不够讨嫌。
    但这话……可能跟有些人说会反感，易菲却认真的使劲抑制住泣声：“是……是，好的，我知道了，还，还有什么建议吗？”
    这话都是抽抽的。
    赵德柱嗅到点熟悉的气息，赶紧在喊出那个词儿之前撇清：“建议啊，我建议你把国籍换回来，当中国人，不丢脸。”
    他觉得这是个不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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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码十多年后他都没听说过谁把花旗国的绿卡丢了重新拿回国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