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然的到来叫边宁惊喜,这种惊喜持续了大概一十七秒。直到他用机械心脏探听了成然的想法,这才明白过来,她却是荣绒派来打听消息的。
边宁的好心情马上冷了下来,颇有些失望的同时,倒也对此能够完全理解。
不管如何,不管成然是怎么想,不管荣绒是怎么想,但只要她来了,就是好的。人这种东西从来都是会变的,让成然参与到青年的工作里,不出一周她就会决然改变的。
边宁的到来,对一中的学生们又是大惊喜。
他往操场走,路上大家都围拢过来,团团围住,他走也走不了,于是就站在原地,“我回来了。”他笑着点头。
要说今天是他出狱的日子,同学们却无一个去接他一程的,都留在学校里做工作,是林言要求大家留在学校的,边宁这便回来了,他说这次出来热闹得很,就是一直在想着大家。
同学们脸上的表情难以言喻,他们热切真诚的眼睛,腼腆羞涩的肢体,边宁看着感觉真是好极了,真像是回家了一样,他给大家介绍身边的成然,“喏,又找来一个新的同学,以后大家都是伙伴了。”
林言匆匆赶来了,她眉目总是皱着,看到边宁的时候略舒了一口气,“你回来就好,正有一大堆事情要告诉你。咱们边走边说,诶,同学们都做自己的事情去吧,晚上咱们还是礼堂开会,都顺路通知一下!”
边宁乐呼呼的像是分不清东西南北,被林言扯着往外走。
成然就被留在原地,随后有一名笑眯眯的班长过来,“同学,咱们走吧,给你安排宿舍咯。”
边宁也同样是被班长拉走的,可能新时代的班长外号祸拉拉吧。
“喂,今天我出狱,怎么没见你来接我?”
林言呵呵一笑,“就是为了打击你的嚣张气焰。看你这样子,在监狱里过得不错啊。”
“可不是,狱长是美女,而且是老朋友了,一天三餐,闲下来就看看书。”
“真是罪恶的生活呢。”
“可不是嘛,我是怀着愧疚之心在监狱里艰难度日的。”边宁笑谈无忌。
玩笑够了,林言带他到办公室,简单汇报了一下互助会这些天的工作进度。
一直让边宁头疼的分工任务,林言是初步解决了,她并不保证所有人的公平,只从实际出发,学生们头一个需要粮食,所以安排相当一部分学生参与食堂工作,次要的就是武力,她组织互助会所有学生,包括留在学校的教职工和教师都去尝试神经链接,假如适配较好,就编入义体校队。
义体校队应该是相当有意思的工作了,因为神经链接不单可以联通义体,也可以链接神经飞机,于是巡逻任务就交由神经飞机负责,而义体则负责处理突发安全事件。
这样的选择是相当合理的,在神经链接技术发展的早期,军队里的安排就是如此,大量神经飞机替换无人机,负责侦察和轰炸任务,而义体则组建特别行动部队,用于特种作战。
如今的神经飞机依旧广泛应用在军事领域,不过慢慢定位成义体的远程侦察模块,不再单独组建编制。
学校的义体还算充足——无线义体新旧型号加起来百来具,有线义体二百来具,神经飞机五百多架,虽然都是基础平民款,但依旧是一大笔钱,学校的这笔资产,现在直接被互助会接收,校长来了也不好使。
林言自己带了一个维修组,也教校队的学生自己保养义体。
除了安保工作,义体也负责大部分的体力劳动:都是学生,让他们开垦农田,肯定是吃不消的。再有如清洁,以及维修清洁机器的工作,也可以交由义体操作,这样确然能提高心理承受能力。
边宁早就与林言探讨过未来会是义体时代,他们的理念如今在一点点落实。
阻碍义体普及的两大因素,一是义体研发公司的商业打击,二是神经链接本身的门槛。
在如今的鼓山,没有人会把义体公司的商业行为当回事,重工联合的厂子在一刻不停生产义体,就是为了在未来的斗争里获取武力优势。而神经链接的门槛作为客观存在的现实问题,却被结晶蝶的心灵辐射在很大程度上消除了。
当初张单立凭借心灵辐射成功达成百分百的同步率,这完全证明结晶蝶在义体科技的应用领域有多强的潜力。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鼓山现今相对平静的局势要极大地归功于无处不在的心灵辐射,没有这些结晶蝶的光芒安抚人心,许多极恶劣的情况都会爆发,人性将迅速走向极端的大破灭,随后乌派才能艰难地在废墟里建立新世界。至少如今,鼓山尚未发生集体的混乱事件。
虚空秘境营造了一个特殊的生存环境,虽然本意是为了制造一个社会实验的封闭场地,但毕竟使用了虚空力量,在这个过程里,环境对社会,对个体都有影响。心灵辐射导致神经链接稳定性的提升是相对微不足道的的一点。虚空一旦出现,就会源源不断将自身的影响施加给人类文明,等到秘境解散的那一天,人们说不定已经离不开虚空物质了。
很多事情一旦做了,哪怕知道会超出掌控,也不得不继续。
对边宁和乌派来说,鼓山的实验,那已经是孤注一掷。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就像酒保说的,只要和人民在一起,永远不必害怕前行。只有脱离群众孤芳自赏才会感到难以遏制的孤独。
边宁对林言的工作是相当满意的,不过他还是想问,“公平吗?”
“不公平吗?”
“现在远远算不上公平,以后我们应该更加公平起来。”
“那你觉得,怎样才叫公平?”
边宁指着操场——那里的草坪已经被开辟成农田,跑道也已经被掀起,废料堆在东南角,有两具拖着长长线缆的义体正在垦土,从北向南——“土地,生产资料,应当是人人均有的。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一份生产资料,好叫他们能有活下去的食粮。”
林言赞同,不过也说,“现阶段还是应该实行集中制的农业,有义体在,操场那么点的地方,五个人就能打理,真要均分的话,浪费人力。”
“确实,这件事并不着急,现在不是古代,人人都是农民,不过要建立乌托邦,每个人也必须是农民。应该说,人人都要全面发展的,既要有农耕的本领,也得有科研的实力,彼时我们把生产资料和生产工具分给大众,人人领一块地,在上面种植、畜牧、建房或者搞实验都好,哪怕他们破产了,至少还有吃粮食的地方。”
林言却并不认可,“太不效率了。还是走集中管理的路子好,万顷良田,安排数个农夫,操作高度机械化的农机就可以产出源源不断的粮食,剩下的人大可进入城市,进行工业大生产,发展文化和科学。”
边宁只是摇头,“去他妈的,我只想要给人以公平。把人的职业定好,那谈何公平?人生来就要是农民或者工人或者管理者的吗?那他妈和现在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套壳而已。劳动这东西不应该束缚人,而应该让人从中得到快乐和进步,你有自己的生产资料和生产工具,有一块种了谷子和豆角的田地,吃喝不愁,可以安心搞艺术创作,可以安心研究科技,假如累了,就换一份工作,没人强迫你去做什么,劳动就是劳动,不是只有能赚钱的才叫劳动,那完全是被异化了的。”
“太理想了。”林言叹息,“不过,的确很美好。”
边宁笑了笑,“这种理想的生活,是我一直想和陶子成共度一生的日子。”
林言撇了撇嘴,“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