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宁带着同学们走出医院。
外面是一片阴沉沉的夜。
穹顶上的结晶蝶发出沉默的星光。
医院外,警报灯闪烁,干员们要求这些无理的学生赶紧投降,他们只追究首恶,从犯可以轻饶,切不要铤而走险,做出让人痛心疾首之事。
记者们喊着:我们一定会主持公道!不会让这些安全部的暴力份子对学生们做出损害!
边宁将跟来医院,身体健全的几位同学叫到身边,“待会儿,我会去投降,让他们放过你们,你们回去之后,要主持好互助会的工作,将不幸遇难的同学埋葬,葬礼要办,不过别铺张浪费。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和林言同学多交流,她知道怎么做出正确的判断。有什么重大事情,就开会讨论,假如事态紧急,就让林言下决定。还有,纪管组的事情,要尽早落实。接下来,鼓山如果乱起来了,可能出现到处抢劫的现象,安排男同学们做好安保工作,每个人都要保护好自己……”
“会长,你别去!大不了我们再开车冲出去!”
“对啊对啊,有记者在,他们不敢怎么样的!”
边宁摇摇头,“不要指望这些寡头的喉舌会为我们说话,他们现在站在我们这边,只是出于利益的考量,说到底,他们也是我们的敌人,将来我们会建立自己的媒体,真正为我们大众发声,但不是现在。你们切记不要和安全部发生正面冲突,遇到困难,就忍一忍,等回到学校再说。”
一番交待后,边宁独自向着医院大门走去。
走过被撞断的拦车杆,眼前的世界纷乱,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害。
“我就是他们的指挥者。一切行动都是我一人主使。”
闪光灯哗啦啦地亮起来,让边宁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人围住,周围的空气都快被抽干一样憋闷。
眼前看到的究竟是黑夜,还是强光,还是一张张神情怪异的脸,还有冷冰冰的机械。
他的双手被铐住,被扭送进了武装车里。直到车门关闭,那些记者的追问终于安静下来。
医院里的学生们被安全部强制驱散,这个过程里的推搡都被学生们忍受下来。
先前的两辆运输车也被收缴,那位倒霉的司机自然也被释放,这时候凑在记者们跟前痛骂这些学生的恶劣行径。
一中的学生们,不得不步行返回学校,临时拆了两张空床板,将重伤员和死者尸体也一并带了回去。许多轻伤员,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这一行人相互搀扶,每当走到路卡,都要接受盘问,他们就在夜半的凄风里,一步步朝着学校走。
夜幕越走越深,他们眼中的火光越来越亮。
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两个小时。
边宁被一路带到黑岛安全部东区驻地,这里曾是政府军警机关的看管所,现在当然是一并被当作公司用地。接下来的日子,他就要被关在里面,然后等待一场或许永远不会来的判决。
鼓山现在的情况,怕是很难再组建司法体系了。
边宁一直不说话,被压在审讯室的座椅上,便闭上了眼睛。这样的态度叫人恼火,对面的干员连声喝问,见他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便抽出警棍,猛地一下子打在边宁脸上。
他的额角就破损了,血流出来,淅淅沥沥淌到身上,鼻子也像是折断了一样,只感到酸痛,随即是呼吸困难。脸颊上显示出现一道白印子,然后很快变红,发紫,肿胀起来。
边宁没有做稍稍的动作,只是身体在细微颤抖,因为痛苦,肋间肌不断痉挛。
他正全身心投入到构建秘境二级结构的工作里。鼓山里的空气急需得到循环,否则这里的生物的生存都是严峻的问题。
这个时候,无知的人们在睡梦里安眠,知晓死亡将至的少数人在恐惧里煎熬,而主管过来审问边宁。
他从审讯室正门进来,挥挥手让干员们都走,自己慢吞吞坐在边宁对面。
似乎感觉到他的到来,边宁略微睁开眼睛。
“边宁,是吧?荣绒小姐让我向你问好,她正在过来的路上。”
边宁又闭上眼睛。
此时,鼓山秘境外侧的时空结构正在发生巨变,聚集在城外的人们,目睹这一幕的,发出惊呼。
原本单薄的紫黑障壁向外生长出多样棱形的晶枝,很快就在表面构筑起镂空蜂窝一样的形态。
虚空物质在二级结构里不断循环,且速度越来越快,因而在一个个蜂窝孔洞里,时空扭曲,在外界看来,那里仿佛形成了一个个漩涡。
时空涡旋这这些二级结构里产生了。
周围的物质在接近涡旋时就会直接坠入其中,因内部强大的潮汐力,物质的微观结构被撕碎,分子间的链接断裂,应激放射出许多能量,在高速运动里摩擦发热发光。
于是,鼓山外壁开始迸发一道道淡白的光柱,在卫星的红外探测器里,这座城市无比显眼,在夜间宛如火炬一样,能见度好的情况下,数千里外的人都能注意到这地平线上巨大的光源。
秘境开始抽吸物质了,能被吸收进来的只有非常简单、轻质的微观物质,光、空气、水分。其余诸如土壤颗粒或者高分子化合物都会被潮汐力撕碎、分解。
这个二级结构,正是边宁与学者们共同开发的蜂窝导流阀,此前只在实验室里展开过,因其高效而得到青睐,假如在大型秘境上无法展开此结构,边宁还有十个备选方案。
对秘境外的人来说,这样的景象自然是惊奇且恐怖的,乃至宛如神迹。
对秘境内的人来说,其实并无多少感觉,穹顶依旧漆黑,只不过似乎四周都起风了,且是微凉、清爽、均匀的风。
风中伴随着结晶蝶振翅隐约的声音,许多人在梦境里都闻听了,只是更加陷入美梦的安眠。
等足够的新鲜空气涌入之后,边宁调节导流阀,排放出去一部分的空气,以平衡气压。
做完这一切,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二十分钟。
主管也已经喋喋不休了大半个小时了。
在这个过程里,边宁始终没有什么表示,额角流出的血已经止住,但凝结的血液覆盖了大半张脸,他的校服也已经被血浸透。
他不做稍稍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