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势浩大的祭拜一直持续到下午,谈墨隐匿身形站在高高的树梢之上,冷眼看着陆予柏陪着那位国师威风凛凛地离开。
她带着悯心回连雾山。
常朵看见她正要打招呼,眼角扫到她身后的悯心,直接一个后仰,从阿大的肩膀上摔下来。
“啊啊啊啊!好漂亮的和尚!”
尹栖,“……”
方时和阿大都是本性冷清的人,可是在看到悯心的时候也忍住看了好几眼。
悯心站在谈墨身边,如今已经比她还高处大半个头,呼了声佛号,声如清泉:“在下乃是一云游野僧,发号悯心,见过各位施主。”
谈墨淡定自若地眨了下眸子。
常朵刚被阿大从地上捡起来,听到他的声音,摇摇晃晃又要摔,“声音也好听!哇!谈墨,你从哪拐来的和尚!”
谈墨,“……”抱歉,从小养的!
他们对悯心不熟悉,悯心对他们还是认识的,尤其是阿大,他微微浅笑,眸色清明,可鬼斧神工的样貌和形状邪肆的每样让人怎么看这都不是个正经和尚,活脱脱一妖僧!
阿大脸色有点难看。
常朵直接昏了过去。
但不管他们脸色怎么样,却都无法否认对这个新来的和尚都有种莫名的亲近感,尽管他长得不像什么好人。
“姐姐,是要给这位施主做法么?”小和尚紫褐色衲衣微动,身上淡金色光芒流转,妖冶的样貌里硬是让人看出了几分悲悯的慈祥。
他手指所落之处,正是那抱着果子的凶魂,只是早已经没有了先前拿到果子,心满意足的惬意状态,瑟瑟发抖地往阿大身后躲。
“嗯,你先去给他超度,然后我们回镇上。”说完,她余光扫了眼盯着悯心不眨眼睛的常朵,轻咳了一声,“悯心,你要不要考虑换张脸?”
悯心,“嗯?”
“就,你这样,目标太大,也影响军心。”
悯心曲起手臂抵着下巴? 沉思片刻后道? “我可以稍加掩藏,在身上加一层幻术的。”
谈墨无所谓? 点头同意。
悯心超度自然比谈墨来要快得多? 趁着天黑前,他们一行来到陆家镇上的客栈? 要了两件客房。
“两间?”
谈墨挑眉看她,“不对么?你和我一间? 阿大和方时还有尹栖一间。”
常朵声音尖锐? “还有悯心大师呢!”
谈墨,“……”忘了!
“无妨,我哪里都可以休息的!”说完,看了眼谈墨的手腕。
“掌柜的? 一个房间几张床?”
掌柜头都没抬? “两张。”
“能加床么?”
“多加五十文。”
谈墨点头,阿大特别自觉地上前把银子都交了。
各自回房后,常朵趴在谈墨的耳边盘问:“谈墨,悯心到底是谁啊?你们怎么认识的?他是佛修啊?会还俗么?喜欢吃——呜,呜呜!”。
“睡觉。”谈墨将手从枕头底下抽出来? 很美心里负担地闭上眼睛,一点儿也不担心把常朵闷在枕头底下会出事。
隔壁房间? 尹栖也好奇地坐在桌子上盘问悯心,“你和谈墨以前在陆家镇就认识?我今日观你佛力浑厚? 佛法造诣精湛,为何从没在佛门弟子中听说过你的名字?”
悯心从呆愣的小儿手中抱起自己的被褥? 礼貌地浅笑致谢? 看得小二整个人都傻了? 连句不用都说不出来。
回到屋里,认真地看着尹栖的答道,“前辈猜的不错,我们确实认识很久了,唔……差不多是她去合虚的时间还要久一点。”
眼睫眨动间顾盼神飞,饶是屋子里都是几个大男人,也忍不住愣怔了片刻。
而且他说的时间确实蛮久了,若是真的,那可比阿大认识谈墨的时间还长。
“至于我的名字,可能因为我比较笨,经常出状况所以很少出来的缘故,不过那些都是虚名,不必在意。”
被他这么一说,尹栖难得被噎住了。
瞧瞧人家这豁达的心性!
翌日早上,几人早早下落,谈墨望着陆家的方向微微眯眼,轻声交代阿大,“你只需要跟紧陆予柏就行,查清楚他每日接触的都是些什么人,不必提前打草惊蛇。”
转而看向悯心,“你跟我去查那位国师大人的情况,”转头交代方时,“跟紧我,带你去打架!”
兵分两路之后,谈墨三人带着常朵御船飞至京城,看着底下百官列朝的情景,她嘱咐悯心,“你在这看着盯着国师,必要的时候暂时不要让他回府,我去国师府看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悯心看着下面站着的许多官员,眉头轻蹙,点头,“姐姐,下面这些人都有些不对劲。”
“嗯?”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魔气?而且正座皇宫也感觉很奇怪。”
谈墨心下一凛,抓住小和尚的手腕后退,“那便是我们小瞧这地方了,先离开。”
三人正准备,一缕黑色的烟雾便牢牢将他们包围,没一会儿,烟雾化成人形,露出赤红的瞳仁,“几位道友既然来了,为何不下去一起喝杯茶?”
谈墨看着他的外形,眼底寒芒乍现,冰冷骇人。
“哟!怎么这么大火气?小道友昨日便盯上了我的眼睛,今日又亲自找来,难不成我们曾经相识?”
眼睛?
“那国师身上的魔气是你的?”
“呵呵,自然!整个王朝的魔气都是我的,他们都是我的眼睛,替我看着这里的一举一动,所以莫要说你都近身了,其实你刚到陆家镇,我就已经看见你了。”
谈墨弯起嘴角,轻轻笑了一声,“那在动手之前,我们先弄清两个问题。”
“你这小道友好生不客气,不过我今日心情好,你且说来听听。”
谈墨踱步上前,盯着他的眼睛,声音极轻地问,“幽魔君是你什么人?”
红色的瞳仁骤然紧缩,幽江伸手欲抓谈墨的脖子,却被她用刀柄挡住,四目相对,互不相让。
幽江冷声问,“你认识我师父?他在哪?”
谈墨愣了下,随即明白,这货根本不知道幽魔君的行踪,但是想到他在此盘踞,挑眉问,“你霸占了整个王朝,不会就是为了找他吧?”
幽江眼睛更红了,“关你屁事!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我师父的?你见过他?”
谈墨抽出挡他的刀鞘,后退两步,“你回答了我一个问题,我也回答你一个,你师父,死了。”
“死了?”幽江茫然地重复了一遍,似乎是不懂,而后又想起了什么,浑身魔气大涨,“耍我?我杀了你!”
莫名其妙啊这只魔,说了实话还没信?
“说实话你又不信,那你还问什么?该我了,你和阴青门什么关系?”
幽江捏着一团魔气在手心蠢蠢欲动,“什么阴青门阳青门,你把话说清楚,你说我师父怎么了?”
谈墨耸肩,“死了,和我师父一起。”
幽江,“?”
谈墨一看他就是不太聪明的样子,撇嘴,“你那师父太笨太蠢,想趁我师父病,要我师父命,结果没想到我师父元婴自爆,和你师父同归于尽了!嗯,大概是这样。”
半垂着眸子,谈墨说的云淡风轻,抬手摸了摸插在头上的木钗,又低笑了一声,“如果不是恩怨两清,你以为我们还能站在这说话?”
幽江掌心的魔气没了,奇怪地盯着她,“你不生气,不恨我,不想杀了我给你师父报仇么?”
“你有病?”
幽江怒目圆睁,“本来那就是你师父和我师父的事情,他们俩同归于尽的时候,一切不都结束了?怎么着,你还想子子孙孙,代代不休?”
“这不是你们最喜欢干的事情么?还总让让除魔卫道,魔怎么着你们这些臭道士了,就一定得除掉?”
谈墨撇嘴,“别加上我!只要你们不作恶,我没觉得非把你们除掉不可!但是你要是为祸世间百姓,掠夺无辜人性命,那你就是该死了。”
幽江看着下面,嫌弃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愿意呆在这破规矩多的要死的地方?要不是能查到的最后线索是师父来了这里,你以为我愿意呆在这鬼地方?看见这地方的百姓都快被你们这个暴君的苛政折磨的都快活不下去了,才顺便控制了那恶心的狗皇帝的,你可别不分青红皂白。”
他解释得还挺认真,看得小和尚都忍不住笑了,“姐姐他好乖啊!”
幽江大概生平第一次被人用这个词,顿时眼睛睁大硕大,里面的红色瞳仁都快燃成火焰烧出来了,“你放屁!你他娘说谁呢!”
这语气,不知道还以为悯心是把他骂了。
虽然,好乖,放到他身上确实像骂人。
“既然你和阴青门没关系,那你继续控制你的国主,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至于那个国师,她没兴趣单独找他麻烦,她要找的,是整个阴青门。
幽江眼看着就要爆炸,她突然这么一说,像是一盆冷水泼到了他身上,凉飕飕地问,“你要去哪?你还没跟我说我师父是……在哪里消失的。”
谈墨抬手扔了一个光球给他,光球上,一处亮点闪耀,谈墨没再说话,带着小和尚回了客栈。
到了晚上,阿大回来,“他白天见了几个当地世家的长老,还见了几个朝廷的官员,再之后就一直呆在房间里没有出来。不过奇怪的是,我中途曾经混进去过一次,他房间里并没有人。”
“房间有暗道?”
“应该是又暗道或者密室。”
谈墨一手支着下巴,一手在桌面上轻敲,“我和悯心过去一趟,阿大,你带着他们几个现在这里带着,有什么情况传讯符及时联系。”
再次来到陆家,小和尚好奇地左右打量。
“看什么?”
“阴气好重啊!”
“阴气重?”不可能啊,这里又金嬷嬷坐镇,怎么会有东西敢来陆家作祟。
两人一路摸到陆予柏现在居住的院子,绕开看守的护卫和家犬,悄无声息地摸进陆予柏居住的房间。
谈墨冷眼看着屋里的摆设,终于明白悯心说的阴气重是什么意思。
房屋朝向,家具摆设,甚至连鱼缸佛龛,在风水里都是有讲究的。谈墨修习阵法,五行八卦早已了熟于胸,看一眼便知道这地方古怪的紧。
“他这是想吧房间弄成棺材啊?”谈墨蹲地上摸了两下脚下的青石砖,龇牙,“下面是暗道。”
悯心和她对视一眼,两人身形一闪,就已经到了暗道之中。
这暗道曲折向下,细细的一条,即便是谈墨和悯心体型都不算胖,也无法并列而行。
两人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终于看到了一处简单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里面除了一个传送阵,什么东西也没有,传送阵上还插着几块灵石,显然正在运转。
陆家已经富足到这种程度?灵石不用来供着弟子修炼,反而用来布阵?
谈墨撑着膝盖弯腰看了两眼,“定向传送阵,阵法简陋,一次只能传送一个人,陆予柏这是搭上了什么人?去看看?”
小和尚眨了下眼睛,身体又变成了透明的虚影,并肩和她一起走上传送阵。
这阵法太过简陋,根本和天衍界的大传送阵没法比,更不会有什么眩晕的恍惚感,趁着传送的间隙,谈墨给自己身上拍了个低阶的隐身符。
在凡人界用高阶,属实是浪费。
可是等他们出来的时候,尽管知道别人看不见,还是觉得头皮一紧。
“小和尚,闭眼!”谈墨低声冷喝!
悯心听话地把眼睛闭上,谈墨确实脸色黑沉的厉害。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他们出来的地方,赫然就是阴青门的广场。
广场上如今三三两两的到处是人,白花花的身体交缠,污耳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最中间的位置,阴青门的旗帜迎风招展。
不远处得高台上,不着寸缕的女人执着酒杯,眼神糜荡地看着下面污秽的场景。
谈墨环视一圈,在边缘的位置看见分离耕耘的陆予柏,脸色潮红,表情狰狞。
她蓦然握紧手中的黑刀,正打算出手,却发现手腕上缠了一圈黑色的魔气,没有腐蚀她的皮肤,只是拉扯着她朝一个隐秘的角落走去。
“你不会就像这么屠杀了这些人吧?太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