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皱眉思忖。汉中张师君的部下,或者更北面曹公所属的大将之中,有姓马的将领么?好像没什么映象啊?除非……
他与那几名士卒面面相觑,只觉得一阵寒气从脚底直贯顶门。
姓马?难道……难道是马超?
当徐晃重创败退以后,何平收拢兵力逃往汉中,不久又潜回巴西郡来,其实身处曹军的时间极短。但因为有个校尉职位的缘故,偶尔也曾与徐晃麾下的将校攀谈,听他们说起过某些令曹公也深感忌惮的厉害人物,其中便有马超的大名。
如果是马超率军进入巴西,那平梁山的隘口失守,也就理所应当了。那毕竟只是一处用堆土和木栅构建的简易关隘,并不能阻挡真正强悍有力的大军。
然而,那个传说中纵横凉州、杀人如麻的怪物,怎就来到益州了?他为何会来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关中雍凉等地纠合豪帅,割据一方吗?吃饱了撑的来趟益州得浑水?关中与益州隔着无数崇山峻岭,他是飞过来的吗?如果真是马超来了,谁敌得过他?谁敢去敌他?
无数问题在何平的头脑中轰然出现,将他的思绪搅得一团混乱。何平茫然发了会儿愣,忽然又想到:
听说那人麾下都是羌胡之众,凶悍得有若禽兽、烧杀掳掠浑如常事一般……若被他们攻破汉昌县城,城里还能有活人吗?
何平族中的妇孺老幼,现在可都在汉昌城里!
“所有人,都起来!跟我走!莫要耽搁!”他转过身,对着同伴们大声喊道。
“什么?”分散在各处的徒附民们陆续起身。有些反应敏捷的,一看北面山区大队人马来袭的架势,毫不犹豫地就舍弃了其他人,向深山老林中逃去;还有些尚在懵懂,跟着凑过来时,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没有睡好,被人指点点看到远处山间情形,顿时噤口不语。
“有强敌来袭,我们得回城去接应家人,然后撤离。”何平不去理会那些逃走的人,言简意赅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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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撤离?”人群中一阵骚动。过去这段时间里,虽说大家都是俘虏的身份,但饿的时候有饭吃,睡的时候有顶盖,其实日子过得也不算特别差,以至于有人竟然不舍得。
“是啊是啊,就算有敌人来,我们在汉昌城里据守不好么?”有人问。
“这次来的是凉州的羌胡兵,是强敌,汉昌城断然守不住的。”何平答了一句,随即又向着队列中某几人道:“他们是曹军的对头!”
那便没有什么可指望的了,走吧。
所有人立即行动,几名县兵也跟着一起。
这一批人都很熟悉地形。他们为了抢时间,很多时候干脆不走山间道路,而是攀着树木,直接翻越缓坡陡崖;有几次直接从荆棘丛中硬挤过去,以至于浑身上下都被棘刺划出血痕。半路上有人磨烂了草鞋,便踉踉跄跄地光脚跟随。
饶是如此,每当他们抵达稍许开阔处,向后眺望的时候,都觉得北方来袭的那支军队似乎更近了些。
当他们抵达汉昌城下的时候,眼前一片紧张忙碌的景象。
自从看到前方隘口的警讯,句扶就忙了起来。他先是急遣信使前往宕渠报讯。接着动员全城军民,开始备战。
这时句扶正在城头率领本部将士们布置防御,将很多滚木擂石之属搬上城头,并安排专门的人手,紧急搭建谯楼。另外在城下也有民伕在拆除建筑,清理弓弩的射界。
这些工作他们不久前做过一次,很多防御设施尚在,这会儿在原有基础上进一步加强些。然则某几段城墙在上次战斗中受到不小的损害,虽然后来稍有修缮,但因为雨季不便夯土的关系,还没有彻底修好,只能用木墙施加其上作为补充。真要是遭到敌人大举进攻,恐怕应付起来会很难。
何平虽说是俘虏身份,但人头很熟,这时候带着同伴们气喘吁吁回来,也无人为难。但何平知道,这一大队人等在城门处,很快就会被军官们全数征调,于是他挥着手,让其他人先进城去收拾准备,自家转身奔上城头,去见句扶。
城头狭窄,聚集的人又多,好容易寻到句扶,只见他忙得汗流浃背,满身满脸都是土。何平也不客气,一把拽住他的臂膀,将他带到城墙角落处。两人此前只是寻常交情,最近在汉昌城里往来不少,反倒不受身份差异的影响,变得亲密了些。
何平开门见山:“孝兴,此番来袭的恐怕是马超所部羌胡大军,而且兵力极多,汉昌必不可守。”
“马超?羌胡?”句扶惊骇变色,下意识地按住刀柄。
何平又道:“马超所部素有凶残之名,不是原先的巴賨酋长可比。孝兴,我们得弃城,否则……”
句扶不理会何平的言语,心事重重地来回踱了几步。
何平担心地看了看城池北面的动向,因为林木遮蔽的关系,看不清那支军队了,可隐约有烟尘升起,似乎越来越近了。他略微提高语声,继续道:“如今刘益州正在和他的儿子厮杀,左将军也插手其间,忙着攻城略地。谁会管得到我们这个小小县城?孝兴,我们守这城池有什么意思?”
句扶兜转回来。
何平期待地看着他。
然而句扶摇头道:“身为县尉,有御贼守土之责,我是不会走的。我句氏数代雄武之名,也断不能弱在我手里。”
何平待要劝说,句扶退后一步,按刀而立,声色俱厉地道:“包括你何平在内,敢逃亡者杀!敢乱我军心者杀!”
城墙上所有人的视线瞬间投了过来,何平只有叹气。
“我知道马超的名声。凉州羌乱数十年,世人皆知那是天下乱源。而马超其人,更是从羌乱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片刻之后,句扶沉声道:“我听说,那些羌胡叛军昔日在凉州攻破地方坞堡,毁弃城池府库,掠夺粮秣物资殆尽,又将强壮者尽数挟裹入军中,迫之为填充沟壑的前驱,女子尽数扩为营妓,只留下老弱病残在原地等死。那些老弱无衣无食,只能挣扎哀号,每年饿死者数以万计。”
何平微微点头,他在汉中曹军营里听说的故事,与句扶所讲也差不太多。
句扶慢吞吞地道:“若羌胡大军攻入巴西,或者深入益州,他们会怎么做,你想过么?到那时候,你带着亲族躲在深山里,就一定安全了?无论刘益州如何,左将军如何,他们总不会坐视着羌胡大军在益州肆意妄为吧?此前雷将军南下时也保证过,必会拒止北方来敌,使巴西安定无虞。”
“我们得守城。”句扶拉着何平的肩膀,让他站到城头前方:“你得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