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林间,群鸟展翅腾飞。
遗迹的边缘,鹿九天依剑而坐。
仗剑而行便是他的性情,纵然是休息,剑也从不离身。
他坐于青石之上,双手杵剑,背脊比青竹更笔直。
“总帅,要不要吃点东西?”有将士走来问。
从他们坐镇在这里开始算起,已经差不多过去了一个多月。修炼之人虽然能不饮不食,但等待的枯燥却让人难耐。
鹿九天因为这问话而睁开眼,徐徐摇了摇头。
莫桑走了过来:“总帅,他们进去这么久了,要是顺利的话,差不多也该出来了。”
一个多月已经不短了,探索顺利的话,该是出来的时候了。天月国还有青云堡里面,有一部分没有太过深入的人,早在之前就已经出来了。
但这只是一部分,莫桑很清楚,鹿九天在等的,其实是对云轩国有恩的那几位。恐怕只有见到那几人平安无事的出来,他才会彻底安心。
“天月国那边怎么样了?”鹿九天对等待的事只字不提,也不见担忧,微睁着眼问。
“说也奇怪,最近这几日,天月国的人走了不少。”莫桑有些忧心的回头说。
他作为鹿九天的副帅,而且有着中品天妖师的实力,现场的人中除了鹿九天便他修为最高。鹿九天便让他时刻关注天月国的动向。
但是让他有些在意的是,最初还聚在入口处的天月国的人,在最近这几日陆陆续续离开了很多。此前还能见到不少天妖师和地妖师汇聚在那边,但现在,就连坐镇的天妖师都没剩下几位,地妖师也就只有那么寥寥四五位。
只是莫桑也没能打探到那些人的去向,况且那些人也没进入遗迹里,便没太去在意,只是留了个心眼。
天月国这边气氛总有些古怪,但说是古怪,又没有别的动作,让人摸不清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鹿九天往天月国那边眺望了一眼,只是点了下头:“继续看着他们。”
“是。”莫桑应道。
众人又等了一阵,莫桑在鹿九天旁边蹲坐下来。
“总帅,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在近几日心神不宁?”莫桑像是闲聊般的问。
他与鹿九天相识的时间最长,也对鹿九天最了解。所以哪怕鹿九天没有表露,他也能察觉到一些。
鹿九天向来遇大事而不惊,偏偏最近这几日气息有些浮躁。
鹿九天没有否认:“觉得心堵,偶尔会在想里面的人是否还安好。”
不好的预感吗?
莫桑嘴角抽动了一下,多余的话咽了回去。鹿九天什么样的人,他这样修为的人,有时候没由头的想起什么不好的事,往往是预兆了什么。
“白朗从昨日起便联系不上了。”鹿九天取出一块传音用的玉佩,那玉佩黯淡无光。
“那要不要我进去看看?”莫桑请命。
鹿九天起初不太想同意,但心里那种淤堵感觉越来越浓烈,稍加思索了片刻:“也罢,不要太深入,若遇出来的人,接应一二便是。”
“知道了。”莫桑自小加入边军,也一直在鹿九天身旁效命。以他的沉稳性格,哪怕鹿九天不交代,他也知道怎么做。
莫桑抖擞了下衣衫起身,正欲进遗迹里查探一番。
然而他的脚步刚刚迈出,就像踩入了一片冰冷的泥潭。脚步变的僵化,呼吸变的凝重。
耳边似乎听见了“沙沙”声,那像是蛇在吐信。他的脖间仿佛有一条冰冷的蛇在爬动,轻磨着他的耳畔。在那蛇身之上,好似能听见女子的娇笑声,还有危险而诱人的幽香。
莫桑蓦然回首,与他一同回首的还有持剑而起的鹿九天本人。
两人同时望向一个方向。
莫桑摸了后颈一把,并没有蛇,只摸到一手冷汗。
刚刚是错觉?不对,应该是杀气,而且是那种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
很难想象,什么样的存在能释放出这种层次的杀念。
远方幽林密集,在那幽林间的昏暗下,好像有某种莫可名状之物在蠢蠢欲动。
这种杀意只是转瞬即逝,也不见有人现身,更探查不到气息。但纵然如此,二人也没有半点松懈。
很近,虽不知在何处,但必然是有人在附近。
会释放出杀意,那当然不是能友好相处的人。
“它”如今就像蛇一样潜伏着,只为等待自己等人露出破绽的瞬间。
“不要大意,我担心的事,看样子是来了。”鹿九天郑重的叮嘱,同时剑悬腰间,整个人像是出鞘的利刃。
莫桑抽出一柄宽刀,时刻以备,只为那不知隐藏在何处之敌。
受此气氛影响,所有驻守的边军之士尽都严阵以待,警惕着四方。
而这种警惕中,注定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么漫长。
……
与此同时。陵墓的最深处,龙文牧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漫长无比。
他静坐了很久,身上一层幽光慢慢的淡去。
在他的跟前,摆了很多空了的玉瓶。这些玉瓶没被整理过,七零八落。
龙文牧从长久的调息中睁开了眼,把身上最后一缕药力都给炼化了个干净。
默默数了一下,这已经是自己炼化的第十二枚丹药了。
从丹塔里带出了十三枚用于淬体的丹药,除了最后一枚上品的黄龙丹,其它已经通通炼化了。
这一次他执意提升身体强度,所花的时间当然也不少。
完全吸收一枚下品丹药大致要小半日的时间,若是药效强烈些的,也需要半日以上。至于中品丹药,耗费的时间当然更长。
吞服丹药毕竟跟寻常吃药不同,特别是改善体质的丹药,除了完全吸纳药性,还要适应身体的转变。
前前后后,十二枚丹药的完全吸收和适应,已经用掉了十多天的时间。
这些时间可不算短,龙文牧是头一次完全依赖丹药来修炼,还是如此多的丹药。
不过他倒没太担心,在这里十多天,只是想当于外界的一天多而已。
龙文牧捏了一下拳头,骨节发出爆响。
比起服用丹药前,自己的体质完全是天壤之别,就好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自己的身体强度,在这期间怕是增长了数倍不止吧。
内心有些小雀跃,稍微平复了气血之后终于拿起了最后的黄龙丹。
十三瓶丹药,他打算全部动用。
最后的黄龙丹是唯一的上品丹药,也是重中之重。
在这段依仗丹药修炼的日子里,龙文牧对丹药已经有了个大致上的估计。
下品丹药药效已经相当强烈,特别在淬体期间,纵然以龙文牧的定力,很多时候都会有些难以忍耐。
至于中品丹药药效更强,在服用那几枚中品丹药的途中,龙文牧每每都会因为过强的药效而受上一些伤。
淬体的过程也相当于是对身躯的重塑,而这种重塑必然是伴随风险的。挺过药效的淬炼便能脱胎换骨,若是挺不过,只会被活活撑爆而亡。
龙文牧因为是从下品丹药开始循序渐进,再加上体质本就强横,在吸收中品丹药时基本是有惊无险。
把最后的黄龙丹倒了出来,龙文牧将其放在手心里摩挲了一阵。
能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完了,身体在其它丹药的淬炼下也得到了增强,可以说,现在的自己已经是最佳的状态。
不知道凭借现在的自己,能不能安然无恙的炼化完这枚上品丹药。不过都走到这一步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权且一试吧。
收起最后的顾忌,定了定神,头颅微扬,将黄龙丹吞服而下。
丹药入口即化,化作滚烫的热流,等同于吞下了一团火。
龙文牧只觉得喉咙里仿佛有火在灼烧,而这种灼烧感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腹部。
汹涌的能量化作千万细流爆散开,快速灌入龙文牧的每条筋脉里,在筋脉里横冲直撞。
在先前十二枚丹药的淬炼下,龙文牧的筋脉已经强韧了很多,而且被扩宽了很多。若非如此,恐怕断难承受眼下的冲击。
筋脉上传来强烈难耐的肿胀感,龙文牧无比清楚,若是自己打从最开始就服用黄龙丹的话,恐怕在吞服的同时,就会落得个筋脉尽毁的下场吧。
有了之前丹药的打底,现在才能堪堪承受。
无尽的药力顺着筋脉流淌至他的身体的每一处,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龙文牧闭目咬牙,额头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
他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吃撑了,有一股力量在腹中膨胀着身躯,像是要将他给撑爆开来。
皮肤上火辣辣的痛,好像正在遭受众多虫蚁的啃食。
皮肤与血肉,骨髓与神经,每一样都好像经历着薄刀的切割,割肉刮骨恐怕也不过如此。
这种痛楚前所未有,在这种剧痛之前,炼化下品甚至中品丹药时候的负担简直不值一提。
只坚持了不到十几息,他突然忍不住低吼出声。额头上青筋暴起,吼叫一声高过一声。开始还能跏趺而坐,但没过多久就翻到在地。
他双目已经瞪开,双目充斥着血丝,低吼间,背脊上“噗嗤”喷出一篷血雾。
怎么会这样?混乱中,龙文牧总算意识到情况不对。
在承受丹药炼体的时候,身躯竟然已经开始出现崩溃的迹象。
承受不住?
自己连下品和中品丹药都撑过来了,体质也提前得到了加强,但在这里居然会有些承受不了?
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些小瞧上品丹药了。不是小瞧了一点,而是小瞧太多了。
他以前从没有服用过上品丹药,甚至都没看人服用过。对上品丹药可以说一点也不了解,现在的情况更是在预想之外。
吼!
一声龙吟自他腹中传出。
龙文牧的身体表面腾起一片片淡黄色的雾气,而这些雾气有灵性般的汇聚成了一条黄龙的模样。
黄龙丹,顾名思义。
这条黄龙盘绕在龙文牧身上,每一片鳞片都清晰可见。
龙吟阵阵,黄龙身躯收束,而被盘绕在中间的龙文牧全身发出“咯吱”的响声。
他只觉得全身骨头都快被压碎了,盘绕在身的黄龙,简直就像磨盘一样研磨着自己。
身上不断迸开血口,而鲜血是生生从伤口中被挤压出来的。
龙文牧意识在快速的模糊,纵然神智开始有些游离,他却无比清晰的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做些什么来挽回,那后果恐怕是自己无法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