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军艺学院这边闹出了一点小动静，但是观众们沉浸在华沙爱乐乐团的演奏当中，对此并没有多加注意。
    郑谦等人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心情都有些沉重。
    这下子，楼泽离开，整个军艺交响乐团的主心骨瞬间就没了。
    所有学子心底都有些发慌，不过听说郑谦会代替许明明上场后，学子们心底才算安稳了一些。
    但这根本治标不治本。
    因为郑谦好像没有正儿八经的参加过一次排练，跟学子们之间的默契度大概率是不够的。
    哪怕郑谦弹奏的再好，如果默契度不够，跟整个团队达不到灵魂和一的效果，这场演出也注定是一场失败的演出。
    郑谦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他没有任何办法，这种突发状况并不在他的预备方案之中，他现在隐隐有些后悔，如果准备的再充足一些，或者说，来之前给所有学子安排一下体检，那这样的状况大概就不会发生了。
    此时，舞台上，卡兹梅尔的双手挥舞的愈加用力，他神情肃穆的注视着所有华沙爱乐乐团的乐手。
    每一名乐手脸上也都充满了悲悯的表情，他们的双手在演奏乐器的时候变得缓慢而有力，顿时，一股悠扬而悲伤的曲调出现，让得在场所有观众都瞬间动容。
    “这是《斯彭德第三交响曲》！”
    斯彭德第三交响曲是德国作曲家雨果·斯彭德一生中创作的最伟大，同时也是知名度最高的曲目，他的演奏难度让所有交响乐团都望而却步，同时，因为太过悲伤，《斯彭德第三交响曲》又被称为“黑色交响曲”，因为他会让人内心深处最悲伤的情绪引导出来，继而会让人产生抑郁的情绪。
    传闻这是斯彭德在妻子逝世后创作的乐曲，隐藏着对去世妻子的怀念。
    当然，这都是民间夸张的说辞，但也足以说明这首“黑色交响曲”的知名度了。
    郑谦对这样的曲子不是很感冒，甚至觉得太过矫情。
    但他也不得不佩服卡兹梅尔的指挥能力，在此之前，他曾在一些视频资料中目睹过《斯彭德第三交响曲》的现场演奏，但像华沙爱乐乐团这样能把音乐的情绪彻底展开发大的几乎没有。
    乐手们的演奏能力固然极好，但卡兹梅尔无疑是最大的功臣。
    他的指挥堪称出神入化，把每一个乐手的演奏能力调动起来，充分的发挥他们的作用。
    同样作为指挥手的宋辉明，此时都看傻了。
    卡兹梅尔不愧是世界顶级的指挥家，他双手挥舞的动作堪称艺术，而耳边响起的音乐更是打动了宋辉明的心里深处。
    特别在中间部分，大提琴进来的一瞬间，宋辉明只感觉内心被击中了一般，他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下来了，没有一点点征兆。
    那一刻，宋辉明只觉得这音乐悲伤到振聋发聩。
    霎时间涌出的感情，强烈到几乎要溢出来。
    和宋辉明同样感觉的人不在少数，身后的观众席上，不少人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起脸轻声哭泣。
    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在这音乐声中，仿佛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又好像是个救命稻草一般……
    “这是我听古典音乐以来情感共鸣最强烈的一次，没有之一！”
    “尽在不言中，一个和弦足以诉说一切。”
    “大提琴响起的那一刹那，是我全曲最喜欢的地方之一。”
    “以前听《黑色交响曲》总认为去资中是一种无奈和悲愤，是反复发作的痛苦和压抑。可这次听出的感觉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不能算感动，但是一下子舒心了很多……”
    “钢琴部分反复着如歌如泣的和弦，可乐队的旋律又给人一种溺水的人终于找到了一块浮木的希望感。就好像在永无止境的黑暗里终是看见了一丝曙光一样。”
    “这首曲子不能在深更半夜听啊，否则会崩溃的啊！”
    现场的观众们感觉到一阵阵难过和悲伤，这当然是乐团演奏成功的表现，如果换成一般水平的乐队，演奏出这样的曲子，大概率是会引人发笑的。
    此刻，所有军艺交响乐团的学子脸色都很是严肃。
    这是华沙爱乐乐团演奏的最后一首乐曲。
    接下来，就该他们上场演出了。
    可看到现在情绪波动如此巨大的观众席，所有学子心中都是咯噔一下。
    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就宛如一个读者花上三天三夜读上了一本最爱的小说之后，脑海中依然还在不断的闪过小说中的那些画面，内心产生的惆怅和失落感是无法避免的。
    在这种情况下，再去读一本新书是很难把自己真正代入到情节之中的。
    所以，被《黑色交响曲》影响的观众，是很难迅速进入倾听者的状态，哪怕军艺交响乐团演奏的宛如天籁，怕是也没有多大的作用。
    “真是卑鄙！”
    “不能说是卑鄙吧，但也绝对存了坏心思！”
    “这些鬼佬，鬼心思真多！”
    “这下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硬着头皮上呗！”
    学子们埋怨之声四起。
    此时，华沙爱乐乐团的演奏已经彻底结束，全场观众站起身来，疯狂的鼓掌。
    掌声雷鸣中，郑谦主动站起身来，向大家打出了一个“敬礼”的手势。
    所有学子见到这一幕，都是一愣，旋即便立即向郑谦“回礼”。
    “同志们……”
    郑谦说道：“尽己力，听天命！”
    因为此时的掌声是在太过密集，所以即便郑谦把话说出来，也就只有最前排的学子能够听到。
    不过，能看到谦哥向自己等人敬礼，这本身就是一件比打鸡血还激动的事情。
    所有学子一下子精神振奋起来。
    很快，在掌声雷鸣中，工作人员开始更换场上的乐器，没过十分钟，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郑谦亲自登场，坐在了舞台一角的钢琴前。
    所有学子都下意识的看了郑谦一眼，心中的信心逐渐被激发了起来。
    指挥宋辉明从怀中掏出指挥棒，看了一眼郑谦，以及全场密密麻麻坐着的观众，还有那个露出一脸意味深长表情的老人——卡兹梅尔！
    “干，拼了！”
    宋辉明暗自咬牙，旋即深吸一口气，双手忽然抬高，下一刻，那纤细的指挥棒率先开始舞动起来！
    “咚咚咚！”
    钢琴声率先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而来，只见郑谦一脸平静的开始用双手“砸”琴了。
    但弹奏出的琴音，却异常的美妙而振奋人心。
    “这是！钢铁洪流进行曲！”
    有人立即听出了这首乐曲的名称，一时间感觉到无比的激动。
    在欧洲，这首乐曲曾经风靡一时，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被禁，想要听这首乐曲的完整版和现场版，真的太难太难了。
    可现在，《钢铁洪流进行曲》就在耳边炸裂。
    这让不少喜爱听这首乐曲的观众高兴极了。
    “上帝啊，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待，有生之年竟然还能在现场听到这首《钢铁洪流进行曲》！”
    “这首乐曲刚发布的时候我就爱上了，很有我们俄罗斯乐曲的味道！”
    “搜嘎，我听过这首曲子，没想到它就是大名鼎鼎的《钢铁洪流进行曲》！”
    “那是郑吗？他竟然亲自上场演奏了，不可思议！”
    “好像钢琴手临时腹痛离场了，郑先生顶替上去，不管如何，能听到‘雷神’本人的演奏，还真是不虚此行！”
    “中国人真是太厉害了，刚刚我还沉浸在《黑色交响曲》的悲伤氛围中，这首《钢铁洪流进行曲》一下就把我炸出来了！”
    “社会主义的强大在于其人民，而不只在于其军队和武器。”
    现场不少听过《钢铁洪流进行曲》的观众都感觉到惊喜非常，一下子就从刚刚的悲伤情绪中给抽离了出来，认真的去倾听这首已经快要被他们遗忘了的曲子。
    可更多的人依然还是沉浸在《黑色交响曲》的绯闻中难以自拔。
    只这一点，几乎就能让华沙爱乐乐团立于不败之地了。
    事实上，卡兹梅尔也是故意如此安排的，在这种颇有竞技意味的交流会上，把来自东方古国的交响乐团击败，就是卡兹梅尔举办这次交流会的目的。
    也是波兰当局交代给他的任务。
    让已失去的全部都还回来！
    让跌落神坛的钢琴之都重新屹立在世界之巅！
    华沙爱乐乐团的乐手们都是静静的看着军艺交响乐团的学子们演奏，脸上不悲不喜，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
    对于他们久经“沙场”的老兵来说，这样的交流会一生不知道举办过多少次，每一次他们都以绝对胜利的姿态走出会场。
    而这一次，面对这一群毛头小子，自然也是如此。
    他们自信而强大的风貌，感染了不少周围的观众，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军艺交响乐团有点名不副实。
    事实上，郑谦也感觉到了整首乐曲当中存在的一丝的不和谐。
    他心底一叹，到底是没有排练过，所以在弹奏的时候，不会那么的严丝合缝，也没有想象中的行云流水。
    但郑谦还是不想放弃，还是想努力一下，如果开局就输了气势，再想翻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想起写出这首乐曲时脑海中蹦出的画面，再看看台下那些面无表情的华沙爱乐乐团的知名的音乐家们，一时间，心底忽然勇气豪情万丈。
    他不怕输，就怕输的没有价值。
    于是郑谦双手飞快的弹奏，目光不再去看宋辉明的指挥，仅仅凭借着耳畔涌入的各种乐器的乐声，开始专心致志的把钢琴的琴音加入进去。
    那一瞬间，仿佛注入了灵魂！
    《钢铁洪流进行曲》忽然变得灵动而凶猛起来，宛如郑谦双手“锤琴”的姿态。
    【我们必须将赤旗插遍世界，我们是最后的社会主义大国，我们不能输，一定要赢，所有的资本主义都是纸老虎，既然他们要打，我们就陪他们打，直到完全胜利！】
    郑谦脑海中不断的闪过这些话语，双手弹奏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所有学子都感觉到了不同，不少人都惊讶的看了一眼郑谦。
    此时，音乐指挥宋辉明也敏感的察觉到了谦哥的变化，他瞄了一眼谦哥的方向，而后陡然加快了挥舞的速度。
    一时间，所有乐器的演奏都瞬间提速。
    仿佛晴空炸响般的交响乐曲，开始在钢琴乐的带领下，如猛兽般迅速前进！
    台下，卡兹梅尔惊讶的站起身来。
    旁边的乐团钢琴家卡玛尔亦是面带惊奇：“这……太不可思议了，反客为主？”
    卡兹梅尔嗯了一声：“以前见过这样的风格，那还是在二十多年前，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
    二十多年前的一次交响乐大赛上，卡兹梅尔作为选手参与了演出，当时德国的一位顶尖钢琴家就是这样带领着整个交响乐团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并最终拿到了那届交响乐大赛的冠军。
    卡兹梅尔没想到，而是多年后，竟然又看到了相似的一幕。
    “这样的话，指挥就完全废掉了。”卡玛尔摇头说道：“绝对不是可取之道。”
    “这些年轻人很想赢。”
    卡兹梅尔淡淡一笑：“可是我们也不想输啊！”
    卡玛尔呵呵道：“想要超过我们，不潜心练个十年，是不可能的。”
    卡兹梅尔点点头，承认卡玛尔说的这番话。
    古典乐需要的就是长久的练习，并非一时的投机取巧就能绝对反杀，虽然这段反客为主的演奏很是经典，让卡兹梅尔想到了一些年轻时发生的故事。
    可想要挽救这首《钢铁洪流进行曲》，可以说是为时已晚了。
    因为这不是一首完整的曲子，前后基调相差太大，导致割裂感严重，单独的看前半段或者后半段，都是一场不错的演出，可让它们合并在一起，就显得太不搭调了。
    卡兹梅尔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他知道，在这场万众瞩目的音乐交流会中，自己大概率是赢定了。
    对于整个波兰音乐节来说，亦是一雪前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