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阳没有和苍都一样出声反对，也没有如昆蓝那般反驳，少年只是觉得很不舒服。
    以往对阵杀敌，刀锋所向者，皆是有仇有怨之人。
    可这次不一样。
    战争里，面对的别说结仇，恐怕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即使这样，仍要痛下杀手。所以少年很赞同韩树的话，他宁愿去逆界探险，也不愿意参与战争。
    可他也知道，如果自己不站出来，那么下一场战争，就可能发生在擎天堡了。
    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哪怕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手染鲜血。
    随着韩树打出手势，猎鹰战车的星素重炮开始射击，一颗颗蓝色光球毫无先兆地落到聚集地里，倾刻间，大地喷出一股股土泉。房舍炸裂，烈焰四溅，整个聚集地在这一刻成为了过去。
    连续三次覆盖式轰炸之后，战车的重炮才停止轰鸣。至于韩树，他已经喝光了锡瓶里的酒。
    “清理战场吧。”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队长显得有气无力。
    天阳毅然从滚烫的岩石上跳起来，沉默地抽出掠食者，滑下高地，向聚集地走去。
    其它人也陆续离开高地。
    进入聚集地，浓烟滚滚，余火处处。到处都飘荡着一股股烧焦的味道，在一些废墟下，响起连串噼哩啪啦的声音。不知道是木材燃烧，还是其它东西发出来的...
    “救，救我...”
    一个焦黑的男人压在塌陷的屋子碎片下，朝天阳伸出了手。在他背上，一根钢条刺穿了他的身体，哪怕把他救出来，也活不成了。
    何况天阳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救人。
    少年轻抖手腕，掠食者化成剑鞭形状，甩过去在他胸口一点。男人顿时咽气，歪过了头，双眼圆睁。
    “白毛，你就非得杀他吗？放着不管，他也会死的。”
    苍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天阳转过身，看见马尾青年的双眼里喷薄着怒火。
    少年平静说道：“你可以不跟过来的。”
    苍都却扑了上来，揪着天阳的领口吼道：“我是在问你，为什么非要杀他不可！”
    天阳淡淡道：“我杀了他，至少，他可以减少一些痛苦。还有，我知道你现在很愤怒，我也知道你需要发泄，但你还是稍微控制下吧。如果要发泄的话，等回去之后，再去发泄也不迟。”
    “至于现在。这是战场，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发泄的好地方。”
    苍都喘着粗气，眼睛都红了。
    一把银枪横在他和天阳之间，然后他就看到了白英澜，苍都哼了声，推开天阳，头也不回地跑出聚集地。
    白英澜看着他的背影道：“他很善良。”
    天阳摇摇头：“可战场上不需要善良，他最好尽快适应，不然，接下来他只会更难熬。”
    白英澜看了少年一眼：“你已经适应了吗？”
    天阳苦笑了声：“哪有这么容易，只是，我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罢了。”
    白英澜叹了声道：“真希望这个世界没有战争。”
    天阳想起自己读过的一本书，那上面有句话如是道：只要有人，就总会有战争。
    轰隆！
    聚集地里突然一声大响传来，一座倒塌的房屋四分五裂，从里面撞出一条身影。那条身影扑向离它最近的士兵，一眨眼的功夫，那名士兵被它撞飞。
    身体飞上了半空，响起一阵骨折肉裂的声音，落到地上已经不成人型！
    天阳迅速朝那条身影看去，不由倒吸了口冷气：“这是什么？”
    那条身影，胸口以下还勉强算是人类，甚至，这个人身上还穿着死歌部队的制服。其中一只手上，手臂处有黑色音符的纹身！
    可胸口上面，却是一丛飞舞的发光须带，就像一丛扭动的海草，其中几根须带的末端，长着一颗眼睛。
    这些眼睛有大有小，深蓝瞳色，它们看向四周，十分诡异。
    天阳皱眉，那些发光的须带，让他想起了神孽物种。可眼前这个，明显是由人类异变的生物。
    到底怎么回事？
    没等他弄清答案，那个生物已经开始移动。它的移动方式很诡异，手脚并用，像是猴子那样飞快蹿到一座废墟后，接着有七八道蓝色幽芒射向四周。
    两名夜行者士兵离得较近，被幽芒洞穿，他们的身体突然自燃起来。轰一声，升起蓝色的火焰，士兵给烧成火球，在惨叫声中倒下。
    白英澜怒喝一声，冲向废墟，银枪隔空遥刺，枪尖喷出一道银色烈焰。银光如潮，周围的空间出现隐约的压迫感，随即命中那座废墟，
    这座小小的废墟当即掀起猛烈的爆炸，冲击气浪将几十米外的夜行者士兵掀翻在地。
    碎片四溅中，那个生物缩成一团滚了出来，来到空地上随既弹起。胸口上的须带四处乱舞，舞动中，从前端射出一条条蓝色幽芒。
    天阳躲过一条朝他射来的幽芒，掠食者挥去，一条灰带抽在那个生物的身体上。
    一条手臂以及数根须带掉了下来。
    从断口处，喷出的不是鲜红血液，而是蓝色，甚至还闪烁着萤光的粘液！
    这个生物不知从哪里发出一声尖厉的叫声，向聚集地另一个方向突围，但两根朝它投去的银枪，却逼得它不得不转向。
    银枪虽然落空，却也炸起一团团风暴，冲击形成的狂风从身后追来，撞得这个生物立足不稳，在地上滚了出去。
    等它再跳起来时，一把机械重剑从天而降，直接把它劈成了两半。
    分开的尸体后，现出苍都喘气的身影。他哼了声，抽起重剑，看着地上的尸体嘻嘻道：“这才是我的对手。”
    片刻后，这个生物的尸体平放在一张桌子上，桌子是从聚集地里找到的，它幸运地躲过一劫，所以现在成了一张解剖桌。
    霁雨戴着手套，拿着工具，开始解剖尸体。
    天阳则来到那个怪物刚才出现的房屋，这个屋子已经塌下，再加上怪物从里面撞出来，可以说是四分五裂。
    在乱石里，天阳找到了另外两个死歌士兵的尸体，这些士兵怎么会来到聚集地？
    突然，少年不知踩到了什么，发出咔嚓一声。他低头看去，原来是个电子板。电子板的屏幕上有一条裂痕，估计是他踩出来的。
    不过屏幕还亮着，天阳捡了起来，吹了口气，吹掉上面的石灰。
    只见，屏幕里闪烁着一条信息：......征集...成年男子...20名......送到观察站...
    因为电子板损坏，所以信息不完整，却也不难看出，死歌部队来聚焦地，应该是为了征集成年男子，并送到什么观察站去。
    拿上这场电子板，天阳往回走，还没送到韩树手上，就听到霁雨的惊呼。
    少年赶紧跑过去，看到霁雨脱掉了手套，不断摇头。
    韩树和白英澜迫切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霁雨洗着手道：“很不对劲，这个东西，体内大部分器官是属于人类的。可在那里面，我发现了类似神孽生物的腺体。这些腺体，好像是才刚刚成型.......”
    韩树摩挲着他那粗糙的下巴：“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在不久前，还是一个人？”
    霁雨凝重地点头：“没错，他刚发生了某种转变。他体内的血管，里面的血液甚至还没有完全转变，有一部分血液仍是鲜红色，可有一部分却变成了蓝色，并且带有荧光。”
    白英澜轻声道：“你们说，他这种转变，会不会是人为的？”
    韩树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白队长，你想说，黑星堡把士兵变成了类似神孽生物的东西？”
    白英澜道：“按照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情况，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天阳递过自己找到的电子板：“韩队长，白队长，你们看看这个东西。”
    两人看了电子板上的信息后，迅速交换了个眼色，然后韩树果断道：“走，我们马上去观察站。”
    天阳问道：“是神孽生物观察站吗？”
    韩树急急道：“黑星堡在峡谷里，也就这么一个观察站吧。我们去看看，黑星堡那些家伙，究竟在观察站里做些什么！”
    两支队伍迅速撤出了聚集地，很快，聚集地已经变成一个远去的黑点。
    猎鹰战车里，天阳准备爬上射击位，那里空气好，视野广阔，少年越来越喜欢这个位置。
    这时被人拉住。
    他回过头，就看到苍都带着些许歉意的脸。
    马尾青年看向它处，支支吾吾道：“那个...刚刚...我.......”
    天阳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了，你想为刚才的事道歉嘛。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苍都深深吸了口气，这次倒是能坦然说出来：“我刚刚确实太冲动了，你说得对，我满腔怒火。就算是现在，这里也很不舒服。”
    他指着胸口。
    “我不想承认，可我知道，你说得没错，甚至那蓝毛看得都比我透彻。但我依旧不喜欢战争，不喜欢这种毫无理由，就剥夺别人生命的行为。”
    “不过，我会忍耐的。至少在这场战争结束之前，因为，我不想给大家添麻烦。”
    “也因为，我已经掺和进来的，现在想退出，也已经来不及了......”
    天阳看了他一眼，默默地爬上了射击位。感受着风吹过脸庞，少年看向远方。突然，他有点羡慕老徐，那个及早脱身的男人，现在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