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二牛之前多次看到那片窝棚的人有饼子吃,偶尔还有酒喝。
董二牛发现,已经有人和他想到一块去了,甚至已经有人朝这个方向走来。
董二牛毫不迟疑,立刻跑了过去。
他的奔跑犹如打响了发令枪,周围不少人都冲了过来。
董二牛离的近,也最先抵达,周围一阵脚步声,再远点还有更多人过来。
凭着记忆,董二牛直接奔一个棚子,他记得饼子都是从这里拿出来的。
掀开一块木板,他的运气不错,下面是一摞饼子。
董二牛抽出两张饼子,塞进怀里,之后急忙后退。
附近的人已经看到了饼子,急忙扑了过来。
董二牛退的还是有些慢了,一个汉子一肩膀将董二牛撞开,伸手去拿饼子。
又一个人将董二牛撞向更外面,也扑向饼子。
他不敢贪心多拿,两个饼子塞怀里不是很显眼。一旦拿多了,就被大人盯上了。
董二牛顺势走了出去,他不敢停留,直奔自家的窝棚。
看着疯狂抢东西而厮打在一起的人群,他担心再呆下去,怀里的两个饼子就保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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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自家窝棚,他低头看了一眼,妹妹还在里面。
他没有停下,又向前走过几个窝棚,停在一个可以住四五个人的窝棚前。
他摸出一个饼子,递给窝棚门口的老人:“二大爷,俺刚抢来的饼子。俺抢了两个,给您一个。”
二大爷是董二牛一个村的,逃荒前是村长,也是族长。
董二牛兄妹俩跟着族人一起逃荒的,他不敢吃独食,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地方,必须依靠宗族的庇护,才不会被人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巴结好族长,兄妹的日子才会好过些。
过去,族长都不会
饼子很厚很大,有二指厚,比二大爷的脸还大。
二大爷接过饼子,“好!好孩子!另外一张饼子你收好了,族里的人都已经过去捡吃的了。”
他将饼子藏在身后的棚子里。如果不是族长,如果不是族人跟着,他这个岁数,这把骨头早烂在路边了。
董二牛回去了,妹妹还等着吃饭呢。
站在自家的窝棚前,他可以看到捡饼子的那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尘土飞扬,喝骂声四起,很多人已经厮打在一起,有的是一对一,有的是群殴。
他看到族人基本上都在那里,正和另一群人打的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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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二牛钻进帐篷,掰下拳头大的一块饼,将其余的饼子重新塞回怀里。
将掰下的饼子又一分为二,和妹妹一人一块,大口吃起来。
吃完饼子,董二牛决定带妹妹去挖野菜。
施粥要等到下午了,上午正好去野地找一些吃的。
哪怕摸一条泥鳅、捉几只蚱蜢也好,拾几根枯枝,烤了吃,很香的!
董二牛带着妹妹钻出帐篷,肚子里有了东西,他决定今天走远一点。
无意中,他看向刚才还在拼抢的地方,顿时愣住了,莫非己及看错了?
他揉揉眼睛再看,肯定是那里。不过那里已经几乎变成了白地,除了被骑兵看似的尸体,其余都没有了。
木棍、茅草、木板,都被流民拿走了。
地上只余下尸体,刚才被骑兵砍死的尸体。
尸体也大多光溜溜的,鞋子、干净的衣服,也被扒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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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初升,关训已经批阅了厚厚一摞奏折。要彻底把控权力,权臣的日子并不轻松。
最后看了皇城司的审讯报告,是审问十针教伪教主的。
关训一目十行,最后写了一个“斩”字,将报告扔到一边。
流民中竟然有人传教,这让关训很不高兴,于是调骑兵去灭了他们。
关训站起身,去卧室换了一身便装。
今天他要微服私访,去城外看看流民的状况。
这么多人云集皇城外,大意不得。
万一被人利用,就悔之晚矣!
他想亲眼看看流民的状况,,再确定以后的管理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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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关训大步从王府的后门走了出来,普通的深灰色长袍,脚上穿着厚底布鞋。
可懂行的一眼就看出,他左手大拇指戴着一个翠绿的扳指,腰间吊着一块白玉,帽子上缀着一块翠绿欲滴的四方翡翠。
低调中见奢华,他现在像个富甲一方的商人,又像致仕的老大人。
巷口早有一辆马车在等候,是四轮马车。
关训平时都是坐轿子,今天还是第一次坐这种马车。
新任皇城司提督朱方,已经在马车旁等候,给关训打开车门,亲自搀扶关训上车。
朱方刚要关门,关训在车里发出了邀请:“你也上来吧。”
关训的侍卫穿着便装,骑马跟在车后。还有一些皇城司的高手已经隐身于路人之中,悄悄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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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跑起来平稳,皇城内的路很平坦,车内颠簸很小。
关训很满意,点头道:“这种马车很不错啊,怎么平时很少见?”
朱方解释道:“回王爷,这种马车是从一个海商从海右买的。”
听到马车竟然是海右生产的,关训的屁股有些坐不住了。
“咱们不为什么不生产?应该有不少人喜欢这种马车吧。”关训有些不悦地说道。
朱方急忙道:“王爷,这马车好造,但是车轴、滚珠子都要用钢的才耐磨。咱们自己造,还不如买海右的便宜。”
关训明白了问题所在,海右的钢便宜。
关训不再纠结马车问题,朱方不是溜须拍马之徒,马车里安静了下来。
马车直奔外城,很快到了彰仪门大街。各省官员进京,大多从广宁门进,门内的彰仪门大街因此而繁华。
关训隔着帘子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面色平淡。马车没有停留,直接出了城。
城外、城内已经是两个世界。
顺着广宁门向西,搭建着各种窝棚。
关训的马车停了,他下了车,下人打发了车夫。
关训换了一匹马,坐在马背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这片聚集了数万人的窝棚刚刚经历了一次战火,一条笔直的路直指窝棚区的中心,这条路充满了倒塌的窝棚,和哭泣的流民。
流民正在收拾,寻找亲人的尸体,挖出一切能果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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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训掀开马车的帘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是他不让流民东进的。
据皇城司的报告,海右的少海港、巨城都是利用流民建立起来的。
关训自然不会再给海右送人口,不能让自己的人口去繁荣海右。
他派兵在皇城和津门之间拦截,流民不能东去,不能南下,要么回去,要么来京城。
只要不去海右,哪怕是在皇城根下腐烂,关训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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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训看了半晌,下了马车,抬脚走向流民,朱方急忙带人跟上去。
关训皱眉道,“来两三个人就行了,别带那么多人!”
朱方急忙点了两个好手,亲自带着跟在关训的后面。
关训刚走到流民区的外面,就有些后悔了,一股难为的味道随风飘了过来。风吹来的,正是流民区的。
沿着窝棚向前走了十几步,关训就停住了。
里面的味更重了,他还看到路边的大便,各种生活垃圾。
苍蝇随处可见,一个不小心能扑到脸上来。
关训看到附近一个窝棚前,一个黑脸膛的精瘦汉子正在加固窝棚,便上前问道:“你之前是干什么的?在这过的还好吧?”
关训自以为已经放低了姿态,几乎将自己放低到流民的水平。
可是黑瘦汉子却感觉受到了冒犯,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关训,细棉布长袍,翠绿的扳指,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老爷,一看就是从小锦衣玉食,不知道人间疾苦的货色。
肯定不是官,官才不来这里。
估计是来施粥的商人!
黒瘦汉子以为自己看明白了,表面上依旧憨厚,实际上却带了点狡黠。
黒瘦汉子回答的很冲,“你不明知故问吗?我们一天一碗稀粥,米粒都数的清楚,你问我过得好吗?不好能怎么着?你把女儿嫁给我啊?”
朱方想上前呵斥,但是转念又想到,来之前关训一再交代,只要对方不动手,朱方他们就不许说话,他只好作罢。
关训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像是脑出血一般。
他迅速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依然是朱方打开车门,扶着关训上车。
关训冷冷地命令道:“刚才的那个男人我不喜欢,你去,把他处理了,别留什么手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