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一路都没有说话,一个一个惊雷还在在他心里接连不断地炸响。
是啊,他怎么这么傻,金世安,安世静,沈白露,白露生。
原来是这样。
原来竟然是这样。
原来他所感动的、期盼的、为之伤感落泪的爱情故事,不是发生在别人身上,那就是金世安自己的故事。
难怪他写得这么深情,他离开了白露生,再也回不去了,他当然会想他。白露生死了,他也一定很难过。
白杨能理解世安的伤心,但他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嫉妒和疯狂。
“难怪世安说没人比小白更像。”
金世安竟然对他撒了这么大的一个谎。他一直是把他当成另一个白露生。
凭什么?他爱他,和他的过去无关,为什么自己要接住别人失败的爱情,注定做个续写?
白杨敬佩沈白露,也憧憬他,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让自己变成别的谁。
他忽然想起世安醒来时,抓着他的手,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他差点都忘记了。
“露生。”
——他叫他“露生”。
……是的,他从头到尾,只是因为长得像白露生,所以他的金爷爷才对他格外偏爱。他那样不懂事,从来都不够好,一直任性惹祸,而世安无论怎样都包容他。
还能因为什么呢?因为这张脸而已。
金世安从来没有忘记过白露生,白杨明白,他和他分手了,他又继续去缅怀他的露生了,那个剧本也从来不是为他,只是因为没有人比他长得更像白露生,所以他才侥幸得到了这个机会。
所以他才蒙住他的眼,不许他多提沈白露,因为他原本就不配,他只要他听话。
白杨下了车,世安见他神色大变,已经知道他猜出了什么,张惠通拍戏,一向以资料翔实考据精细著称,白杨不顾他的阻拦,从头到尾把张导的材料翻来覆去地看。
世安知道,该有的,不该有的,都在上面了,也许还加上许多后人的添油加醋。
白杨不说话,他也就无从说起,只好牵着他的手一路回去。
白杨走到楼下,甩开他的手,茫茫然问道:“你就是安世静,对不对。”
世安满心焦急,却不知该从哪里解释,他把白杨按在怀里,“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白露生就是沈白露,对吗?”白杨挣开他。
“不是这样,杨杨,你要听话,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
白杨对他的温柔的威压前所未有地抗拒,他退后两步,看住世安的眼睛。
“好的,你解释吧。”白杨看着他:“解释一下你为什么瞒我这么久,跟我说实话很难吗?”
世安无言以对。是的,他一直瞒着他,希望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只想占有他,哪怕是用谎言。
“你跟我说你和他们是酒场上的朋友。说你和沈白露不熟。”
“金世安,照片上坐着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杨杨,我和露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不该瞒着你,可你要听我解释。”
他不说也罢,白杨此刻终于听他清楚明白地叫了“露生”两个字,这两个字真让他难以忍受,像两颗子弹打在他心上。
金世安什么也不用说了。他青白的脸色已经解释一切。
世安看白杨若痴若狂,简直心如刀割,他把白杨强拉在怀里,用力吻他:“你误会了,杨杨,你误会了,不是张导说的那样。”
白杨冷冰冰地靠在他怀里,避开他的吻:“你为他写了秦淮梦——我长得很像他,是不是?”
“……”
“你只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是,可是——”
他没有说完,白杨已经一拳打在他脸上。又一拳,又一拳。
世安不肯退后,由着他一下一下打他,他怎么打都可以,只要他还肯听他解释。
而白杨打了他十几下,终于停下手,把家门的钥匙扔进他怀里,掉头就走。
世安追上去,白杨回过脸来,一滴泪也没有,“别碰我,也别跟着我,除非你现在就想看我死。”
这句“现在就死”何其熟悉。
事情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他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他重活一世,对情之一字还是这样手足无措,世安恸然地想,他为什么总在不自觉地伤人?
白杨跑得飞快,世安回过神来,再追出去,已经不见人影。
他艰难地喘气,打电话给李念,李念关机了,只好又打给郑美容,打给小马,打给小谢,“去找白杨,一定要找到,我怕他做傻事。”
他们找了一夜,没有找到。
白杨一个人在风里走着,午夜的南京街头,灯火黯淡,像夜晚最后的颓败的残妆。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也不想去开房,想来想去,只有小钟能安慰他了。
惊怒和愤恨他已经发泄够了。泪还在他脸上无休无止地流着,而他内心一片死寂的平静。
如果是别人,他可能还在跳脚生气。
输给白露生,他无话可说。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诠释白露生于万一,金世安对他生死难忘,合情合理。
那才是配得上他的人。
白杨承认,他对沈白露的惋惜,一直包含着某种沾沾自喜,沈白露这么好,依然没有得到安世静——他呢?他这么糟糕,还得到了金世安。
当初眼高手低付出的廉价的同情,都变成现在的恶心,是白月光照在脸上的尴尬和卑怯,像一记耳光打过来。
真是白月光,生得伟大死得光荣,活着的时候艳惊秦淮,死的时候为国尽忠。
他真是输得彻底。
金世安有没有一点点真心爱过他?也许有的,他宁愿这样相信,毕竟他不会再回去,而这个世界里,他只有他。
那又怎么样?他爱他,全心全意,一张白纸,也一直相信金世安对他坦诚以待。白杨发现自己原来还是一个倒霉蛋,过去他够傻,看不破别人的谎言,他以为自己总算聪明了一些,可是这个世界的恶意这样大,谎言永远看不穿。
白杨从来没有觉得这样冷过。
有车子在他身后按着喇叭,白杨懒得回头,向绿化带边靠了靠,喇叭又响了两声,他回过头来,耀眼的车灯照得他闭上眼睛。
“你在干什么?”
白杨眯起眼睛,才看清是慧慧开着车,姜睿昀从后面的车窗探出头。
姜睿昀开了门,把他拉进车里。慧慧发动了车子,一路加速开起来。
“……你带我去哪,我要去钟越家。我去三山街。”
姜睿昀似笑非笑地看他:“蠢货,你刚才走的是三山街的反方向。”
白杨才发现自己脸上还眼泪鼻涕地挂着,他赶紧撇过头,“谢谢你,三山街鑫海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