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下,谢阳似乎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他默默的望着不时激起涟漪的水面,久久不语。
凌天几次想要开口都强忍下来,顺带还阻止了孙娇。
就这样,坐了足足十分钟,谢阳才一声长叹,幽幽开口。
“我是个弃婴,是谢婆婆将我从医院捡回来,带到了谢家村,那时候谢家村就已经没什么人了,大家都说年轻人外出打工了,但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看到有任何的年轻人回来。
或许他们都嫌弃这个地方吧。
从小,除了村里的老人,我几乎看不到人,更别说和我同龄的孩子了,甚至有段时间,我觉得世界上就只有两种人,老人和我。
但我是幸福的,他们都深爱着我,虽然在他们的影响下,我变得老气横秋,其实,当时我并没有这样的概念,直到我被送去读书。
很奇怪,仿佛外面所有的人都能够发现这一点,闻到我身上浓郁的,属于老人的味道。
我和他们格格不入,除了读书,只能读书。
孤独,嗯,不属于同一种族的孤独,让我有了别的收获,我的成绩越来越好,从班上最后一名变成了第一名,然后再也没有人能够撼动我的位置。
其实当时在我的心中还是有小小的期待的,看他们总羡慕成绩好的同学,却没有想到,当我成绩好起来的时候,得到的却不是羡慕,而是嫉妒甚至是恨。
我开始犹豫,我不知道是成绩好受人喜欢还是成绩差受人喜欢。
我走入了一个误区,他们不喜欢的单纯是我,和成绩无关。
不久后,我考上了重点高中,当我迫不及待的回到谢家村和老人们分享喜悦的时候,他们的表情很怪,我知道,他们是害怕,害怕我和那些我从没见过的年轻人一样,永远的离开。
我发誓,哭泣,乞求,总算读了高中。
可和我想的不一样,高中生和那些不懂事的初中生一样不喜欢我。
我将唯一的希望放到了大学,跪了三天三夜,流干了泪水,终于说服了老人们,得到了上大学的机会。
可我再次错了,已经算是成年人的大学生比起高中生,更加的变本加厉。
他们嘲笑我的穿着,嘲笑我的暮气,隔得远远的就会掩住鼻子离开。
他们说我身上带着临死的味道。
呵呵,我终究无法融入,我的主动接近,只会招来一次次的侮辱,甚至毒打。
唯一令我感到我还是一个正常人的是,有两位老师,从来没有放弃过我。
只是,我已经放弃了我自己,外面的世界不属于我,而我也不属于外面的世界。
几名同学被我连累被开除后,我就遵守自己的誓言,回到了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才属于我,我也只属于这里。”
谢阳笑了起来,脸上带着幸福,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扔出。石子在平静的水面跳动,消失在了对岸的杂草中。
轻松写意。
凌天一直没有说话,看着石子消失的方向,很久,很久。
他心里有些难受,莫名的难受,一段失去很久的记忆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
那应该是小学还是初中,已经记不得了,那时,班上来了一位比所有人都高上一头的插班生,插班生总是用奇怪的姿势走路,说话断断续续,哪怕是比他小很多的人,都会感觉到莫名的恐惧。
就好像所有的人都会伤害他一样。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几乎所有人都学着他说话,走路,顽皮一点的甚至总是向他扔石头。看着比自己高大的人带着哭腔抱头鼠窜,每个人都很有成就感,凌天也不例外。
现在想来,那是自己扔出的石头比起谢阳扔出的石头不知道难看了多少倍。
对不起。
在心中默默的给那位只读了一学期就离开的同学道了声歉,凌天收拾思绪开口问道。
“谢阳,那个杂物间或者606寝室,你还记得吗?”
谢阳笑道:“哪有什么606寝室啊,只是我......我自己的幻想罢了,那时候大部分的时间都住在那里,或许太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就偷偷用铅笔在房门的右下角写了个606寝室。
当时我们学校根本没有606寝室,只有605,也就是我本来的寝室,这,这些算是我的自我安慰吧。”
凌天点了点头,终于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606寝室墙上的那个铅笔女孩,是你画的吗?”
谢阳黝黑的脸上出现一团明显的红晕,犹犹豫豫开口:“是,是吧。”
“为什么你要画这个女孩,还是说这个女孩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谢阳一愣:“我只是,只是有些,有些,所以画了那幅画,至于奇怪的地方,那是什么意思?”
谢阳说得含糊,对于这点凌天也不好过多追问,旁边还有个女孩呢。
想了想,凌天问道:“就是奇怪的地方啊,比如说那女孩会动之类的。”
“会动?”谢阳哑然失笑:“那是一幅画,怎么可能会动,不过,我倒是经常梦到她。”
谢阳有些不好意思,虽然已经快要40岁了,说起这些事,还是觉得放不开。
凌天很郁闷,他感觉到谢阳并没有说谎,只是那女孩为什么会突然拥有神奇的魔力,将一个个人带到606寝室,还能跑到自己的手机中。
想着,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将银屏上的女孩面对谢阳。
谢阳刚开始有些疑惑,随即整个人都呆住了,傻傻的看着手机:“你拍下来了,不对,这......。”
手机上的壁纸依旧是凌天原来的壁纸,只是上面多了一个女孩,这可不是什么拍照能够弄出来的。
凌天走过去和谢阳并排而立,看着手机上已经睁开眼睛的女孩,开口道:“我给你说一个故事吧。”
说着,他将这段时间遇到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谢阳听得很仔细,最后望着手机流下了眼泪。
“晓梦,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的唠叨。”
“晓梦?”
谢阳点了点头:“我画出来后,就给她取了这个名字,那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住在杂物间,晚上的教学楼空无一人,我很害怕,只能不停的和晓梦说话,说得最多的便是我很想有个不嫌弃我的室友。”
凌天点点头,虽然不明白晓梦出现的原理,但似乎只有这样的解释。
他正想问仔细一点,周围突然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转头看去,浓密的树后,人影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