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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圣人忘情

    作为亚洲地区历史最为悠久的交响乐团,沪海交响乐团前身甚至能追溯到成立于1879年的沪海公共乐队,早在三个世纪前便有“远东第一乐队”的美名,可惜进入二十一世纪后沪交没能顶住那些奋起直追的后浪们,排名一度落到国内第二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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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洲地区历史最为悠久的交响乐团之一,祖上也曾阔绰过。”
    ——1879,沪海交响乐团/huhai symphony orchestra(h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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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在2003年古典音乐专业期刊《留声机》(the gramophone)曾对全球千余家职业交响乐团做过一轮完整巡礼,彼时沪海交响乐团确实如标题引言般惨淡无光。
    总数800余词的评价言简意赅概括就是hso已跌落尘埃,掉毛凤凰不如鸡,沪交那会同专栏中提及的,与其诞生于同一时代的其他乐团一比更是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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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鹅绒般的弦乐、金色之声的铜管、最具典型荷兰特色的木管、享有盛誉的打击乐铸成享誉世界的音乐梦之队。”
    ——1888,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royal concertgebouw orchestra, amsterdam(r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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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典音乐最佳代言人、新年音乐会概念始创者、世界上唯一采用客席指挥制度的乐团、维也纳金色大厅的主人,一切如理查德·斯特劳斯所评价:任何对vpo的赞美之词都是轻描淡写。”
    ——1842,维也纳爱乐乐团/vienna philharmonic orchestra(v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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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与伦比的稳定性,因现场演绎和录音效果差别极小,被誉为古典音乐界〈移动的录音棚〉。”
    ——1883,柏林爱乐乐团/berlin philharmonic orchestra(b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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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交响配乐领域当之无愧的王者,俄国古典音乐家的后花园,拥有一系列沙俄时期古典乐传世作品最终诠释权。”
    ——1895,伦敦交响乐团/london symphony orchestra(l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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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贡献了史上录音效果最好的《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独拥三名世界最顶级的指挥,演奏曲风广泛(涵盖歌剧),演奏稳重扎实,音响坚实有力,铜管组为公认的西半球第一。”
    ——1891,芝加哥交响乐团/chicago symphony orchestra(c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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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洲最重要的当代音乐教育团体,近乎完美的德奥传统作品演绎水平,年轻音乐家的摇篮和圣地。”
    ——1949,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bavarian radio symphony orchestra(brs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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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洲文化遗产品牌,全世界最古老、最具传统的交响乐团之一,舒伯特《第九交响曲》、舒曼《第一、二、四交响曲》、门德尔松《小提琴协奏曲》、《第三交响曲》以及《吕布拉斯》序曲等作品世界首演乐团。”
    ——1780,莱比锡布商大厦管弦乐团/leipzig gewandhaus orchest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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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代交响乐团的鼻祖,与维也纳爱乐乐团共为古典音乐界最古老的爱乐乐团,同时nypo还是世界第一年薪的交响乐团。”
    ——1842,纽约爱乐乐团/philharmonicsymphony society of new york(ny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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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是“闻过而终礼,知耻而后勇。”痛定思痛后沪交聘任梅赐贻为乐团艺术总监,开始其大刀阔斧的改革,以〈引进来、走出去〉六字真言为纲,苦耕十载后沪海交响乐团总算重新走回荣光之路。
    引入顶级指挥和外籍管乐手带给全团带来的硬实力提升不仅让沪交的演出季总票务收入大增,配合梅赐贻在欧洲交游广阔的优势,hso的出海攻略也大获成功,继在维也纳金色大厅、柏林爱乐大厅、英国皇家爱尔伯特音乐厅等古典音乐圣地登台演出后,沪海交响乐团更是成了国内首家受邀前往纽约卡内基音乐厅举办专场新春音乐会的管弦乐团。
    古典音乐届向来好论资排辈,曾被谑笑为“祖上阔绰过”的沪交早已今时不同往日,无论是硬实力、票务收入、经费预算,还是国际知名度,任谁来都得说一句hso稳居全国三甲,然而这些成绩并没让梅赐贻飘飘然,立足沪海、放声全球,他对自家乐团抱有更大的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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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清老师给予大家的肯定考虑到排练时间只有十天左右,所以隐藏了一条前置要因,我翻译一下就是差强人意,情有可原,希望诸位切勿沾沾自喜,要知道我们沪交的目标永远是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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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一遭听梅总监振臂高呼这声口号时,晏清很是出戏,可架不住这一遍又一遍的反复灌输,听得多了也就逐渐跟大多沪交乐手一样有了免疫力,微微抬头望了眼墙上的钟,确认这会时间已过了十二点一刻,再瞟了瞟靠站在观众席头排低头捧着手机不停发着消息的章雅梦,他的眉心不动声色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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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生死与共的爱情永远是一段荡气回肠的佳话,它不一定是你侬我侬、柔情似水;不一定是相敬如宾、相濡以沫;也可以仅仅只是彼此理解认同、为某个目标抗争…总之老师们今天与《梁祝》擦出的花火远超我所想,晏清热泪盈眶,不能自已,要不就先到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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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便是被解读成“差强人意”的原话,周三中午临散场前晏清又受迫站上了指挥台点评,说实话这段时间的半封闭集中排练卓有成效,在梅赐贻堪称世界一流的指挥调度下,补完曲裁先天不足的《梁祝小提琴协奏曲》与全力以赴的沪海交响乐团产生了良好的化学反应,至少试听感受超出了他“前世”印象中的那些梁祝高光现场。
    是以晏清自我感觉给出的评语相当之中肯,既抬了一顶漂亮的花花轿子,也体现了他自己与日俱增的国学修养,甚至还隐隐约约内涵到了某指挥不太讲究的拖堂行为,可惜梅赐贻完全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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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哥才不是这个意思呢,再说古典音乐的星辰大海都远在大西洋两岸,梅总他又开始了,我们团还是先考虑如何拳打nhk,脚踢ynso比较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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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扶桑国的nhk、ynso乃是目前亚洲范围内一众交响乐团中当之无愧的执牛耳者,这样的反调当然也只有袁郁玥敢唱,且还是等泼完冷水的梅赐贻走到台底下后,去和各个声部的首席就一些有待提高的细节进行点对点沟通时偷偷发声的,毕竟今天晏清难得没有指出她情绪没到位的问题,袁三小姐自然得暗中投桃报李一番。
    「yomiuri nippon symphony orchestra?读卖新闻交响乐团,“前世”梁祝最顶级的现场正是吕思清大师同ynso合作的,抛开独奏者上的差距不谈,竞奏的另一头沪交还真能算做到了对读交的完胜,只是这话没法跟人说,我就当没听见吧,拜托啦,十二点一刻了,总该下课了吧,梅总…」
    尽管袁郁玥的咕哝声很小,可还是被晏清敏锐地捕捉到了,不过由于早上才被翁教授点过,再加上最近这位和其他沪交姑娘们一样,明显收敛了对他的各种接近行为,心心念念着只想尽早溜回秘密花园的某登徒子着实不愿打破这难得的平衡。
    可惜秋水都快望穿,累到已佝偻起身子的梅赐贻也没要宣布散场的意思,刚放过木管声部的巴松、长笛两位首席,又用他日渐沙哑的嗓音招手叫来了铜管声部的圆号、长号、小号几位首席,照谱面逐段对重点乐句做着复盘梳理,从规避技术失误最基本的数拍,再到具体的漂浮和声体系解构,声部间纵向、横向配合,甚至还能发散到像调性崩溃、微分音等一些晏清编曲时根本未曾考虑的理念上,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滴滴答答悄然在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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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望未来别人提到沪海交响乐团时,不会再拿《留声机》那句话来形容我们,东方首屈一指的交响管弦乐团,或是《梁祝小提琴协奏曲》世界首演乐团,周六录制的这场首演对沪交而言意义非凡,要知道金色大厅即使满场也只能容纳2044名观众,而《梁祝》的首演将通过两大流媒体平台向全球推送,如果只是差强人意的效果根本配不上这千载难寻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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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系着另一幢楼里的翁怀憬,却也没脸脚底抹油,尴尬中脑子里突然重新转出先前梅赐贻在私底下交流所说的一番话,晏清不禁升起几分惭愧来,偷瞥了记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袁郁玥,视线在女孩怀里那把小提琴上逗留了片刻,赶在她惊觉前险之又险避开了四目相接。
    「琴身轮廓相称,上部窄而小巧,下部较为宽大,中间过度的弯度稍深,整体线条显得很美观,宽琴板、中间厚边板薄,弧度极微地渐向四周扩张地陷下去,所以振动极佳,这是把难得的精品仿古斯式琴,怎么要叫lina呢?不会是闹乌龙了吧,另外关键是她的问题还不在技艺上,我也爱莫能助,该做的都做了,梅总多半也知道了些什么,才会打算改从其他地方着手…」
    心底很清楚谱面熟练度集体提升后,当下最大的短板实际上落在了一开始便保持着相当高水准的独奏乐手身上,晏清其实曾或明或晦提过数次,问题主要体现在第一乐章呈示部袁郁玥的一段华彩solo和她同首席大提琴的几回对答上。
    这些乐段明明是描述梁祝三载同窗,情意萌发的画面,可不知为何袁郁玥枕上lina后身上总带着抹浓得化不开的愁怨,这样的情绪就如同一把双刃剑,让她在后续的乐章中将梁山伯、祝英台爱而不得双双殉情的凄美诠释得入木三分,但同样也造成了铺垫前置情节时的甜蜜不足,悲情略甚。
    早在上周有着绝对音感的晏清其实就发现了苗头,当时觉得也许只是理解偏差与技术风格所致,于是一笔带过了这个问题,反而梅赐贻的态度有些许奇怪,很是积极地旁敲侧击暗示他这个主创得多跟袁郁玥交流。
    等过完一个越剧溯源的周末回来,吃透了梁祝故事内核的沪交乐手们状态提升明显,合练效果在梅赐贻的悉心调度下日趋接近预演水准,可尴尬的是第一乐章中的瑕疵并没有得到解决,晏清有尝试过在总结会上提、也试过用钢琴伴奏去带动袁郁玥的情绪,甚至他上午间休期还找梅总私底下沟通了一番,但不敢再乱点鸳鸯谱的指挥家却没接茬,只是拍了拍某渣男的肩膀后摇头轻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好复杂,也不知道被梅总脑补出了什么狗血剧情,想达到更好的效果就得帮袁圆一把,解铃还须系铃人,按理说我是该出面,可…啊!」
    正当晏清打算跟袁郁玥说些什么却又迟疑不前时,小音乐厅远离舞台那侧的后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又关,全场只有他和章雅梦第一时间留意到了,原来是苦等情郎半天的某翁姓女教授找了过来。
    怀中抱着个文件夹,翁怀憬昂首阔步径直走到第一排观众席前,笔挺挺站到章雅梦跟前,显然俩人之前有过交流,一言不发将手里的文稿递给老章,双手抱胸的她视线飞快掠过指挥台旁的晏清,直勾勾落定在袁郁玥没来得及藏到身后的提琴上。
    视线相交错那刻,重心微微后移的晏清两眼放光着力陈清白:「我没有跟祝英台互动…」
    看似是目不斜视,实则丈量距离的翁怀憬嘴角微抿锋眉一扬:「哦~」
    慌神者另有其人,某只烫手山芋从袁郁玥手中坠落在地板上:『外凸的琴马着地,发出不轻不重几啼悲鸣…』
    “弦乐这边弗兰科你和老靳多担着点,好啦,诸位,路漫漫其修远兮,无需再上下求索,《梁祝》就是我们去往星辰大海最好的风帆,现在就差最后一点,小玥、晏…”
    耗费近半个钟头,梅赐贻终于完成其与十多名乐组首席、代理首席的逐一沟通,交代完毕这会正同沪交小提琴首席靳佳笙一道从低音提琴坐席区转回指挥台,待目光循声触向木地板上的小提琴和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袁郁玥后,他下意识扫了眼仍处于蚌埠状态的晏清,继而才发现飒飒立在观众席中的翁怀憬。
    “呀,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拖了个堂,都十二点半了,上午就先到这,大家快去吃饭吧…”
    到底是老江湖,梅赐贻一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嘴上打着哈哈,冲乐团地位仅次于指挥的小提琴首席靳佳笙暗使眼色,同时话头自然一转,他没去管摔在地上的琴,反而是堆满笑负起手迎着翁怀憬走去:“翁教授过来啦?听晏清说你得明天下午才会得空。”
    “……”
    丹唇咬得发白都没挤出声,翁怀憬没法坦言自己护食心切,只能苦苦维系着清冷的伪装。
    “额,抱歉啊,梅总,憬姐有点别的事儿下来找我…”
    千钧一发之际,多少谎报了些军情才导致这出意外的章雅梦还勉强保持着镇定,迅速稳定住情绪,她硬着头皮揽过责任。
    深陷绯闻的另一位当事人露面,适才又有把价值千金的名琴坠地助兴,八卦之魂正待熊熊燃起的乐手们哪里肯走,背地里一个个都将耳朵高高竖起,慢吞吞地借着收拾乐器的由头能拖就拖不愿离场,也是得亏靳佳笙在沪交担任第一小提琴首席多年素有几分威望,他板起一张凶神恶煞的黑脸才勉强将众人招呼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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