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冷静……要冷静……”
    抱着枪蜷缩在铅弹纷飞的战场上，皮尔斯的耳杂听不到半点噪音。
    他已经彻底地专注。
    顶尖猎兵的对决与面对面的热血搏杀截然不同，不能热血，不能冲动，看不见对手，找不到目标。
    反败为胜和以伤换命对猎兵来说是梦里的奢求，不管你把身体锻炼得多强壮，在大部分时候，沉不住气的人都会先一步变成死人。
    这些事情皮尔斯都懂，有些是洛林和其他兄长教他的，更多的是随着能力的提升他自己的感悟。
    可无论有多懂，这都是他第一次和真正势均力敌的对手较量。
    生与死如此接近，一线之差……甚至，早已经混淆到了一起。
    从躲开纳西恩的第一枚子弹算起，皮尔斯一共射击了12枪，躲了8枪。
    双方的交火距离则从120米开始，飞快退出150米的视野极限。纳西恩上一次射击大约是230米，除了一闪而过的枪焰，皮尔斯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
    皮尔斯看不到，纳西恩也肯定看不到，就像两个盲人隔河舞剑，剑舞得再漂亮也不可能伤及对手，理论上的事情就是这样。
    但也只有理论如此。
    别墅里人手不足，每个位置都捉襟见肘，偏偏开场的失误还让皮尔斯的部下在驳火中拿到了18对26的梦幻开局。
    如果皮尔斯不管不顾，平台的威慑会不足，海盗的火枪手们就极有可能介入到别墅的缠斗，打破眼下来之不易的平衡。
    他必须把更多的精力放在近程的乱斗，一次次主动暴露自己的位置，在生死的界限反复横跳，最危险的一次，纳西恩的子弹几乎擦到了他的头皮。
    纳西恩能轻易地从十几个火力点中分辨出他的位置，这是最让皮尔斯感到沮丧的事实。
    他的12枪中有5枪瞄准近程，击倒4个人，而纳西恩在他射击的关头一共开火6次，只有一枪瞄向副車，而且还准确地射爆了一个倒霉蛋的眼球。
    这是经验的差距！
    皮尔斯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上的查尔维尔，探出半个脑袋，目光从平台一直扫遍整条火线。
    “14比16，火力的差距终于小了。”
    他呢喃着转过身，慢慢探出枪管，瞄准了唯一那个冲上坡的海盗。
    “只要再干掉3个，或者4……”
    轰！
    火炮的轰鸣在湖的方向响起，烧红的弹丸低啸着升空，穿过树林，像流星一样击中塔楼，流出的火焰眨眼爬满了高墙。
    整栋楼在炮弹的冲击下剧烈地摇晃，站在狭窄的防卫平台上，就像是航船直冲进肆虐的风暴中心。
    地动山摇！
    皮尔斯趔趄着把肖三妹扑倒在地，一抬头，恰好看到有人在晃动中翻出矮墙，惨叫着，舞动着手脚摔上屋顶，又顺着屋顶的斜坡向下滚，毫无防卫地摔飞出去，紧接着，惨叫戛然！
    惨叫戛然，战号戛然。
    别墅上下有那么一瞬间陷入安静，但仅仅片刻功夫，海盗中就响起了震天的欢呼。
    “是弗里曼！”
    “是我们的炮！”
    “冲啊！”
    “开花弹万岁！”
    轰！轰！
    更多的炮弹飞射向别墅，亡命之徒们欢呼着向着别墅的大门发起冲锋。
    别墅防线压力激增，查穆亚姆抓住机会逼开莱夫，扑向德雷克的结阵为部下破开阻拦。
    莱夫怒号一声追上去，追不两步，忽然注意到眼角的火光。
    嘭嘭嘭！
    零星的海盗火枪队冲上脊线，一轮射击就有三四个水手被射倒，莱夫愤怒地用斯露德之盾罩住身体，抬手砍翻最近的敌人。
    “皮尔斯！！！”
    轰！轰！
    新的炮弹落了下来。
    一枚砸穿墙壁，钻进一层，明红色的火苗窜出玻璃，引燃窗帘，在更衣室卷起了一扬烈焰风暴。
    另一枚正中在草坡的脊线，两个海盗火枪手像火炬一样被掀上天空，但很快，又有更多的枪手迎火冲锋。
    皮尔斯至今仍以为自己面对的是资本家那些为财搏命的雇佣兵们，看到他们疯狂地模样，忍不住啐出嘴里带着土腥的唾沫。
    “呸！这些疯子……当自己是海盗么！”
    他猛地站起来，提起枪击穿一个海盗的胸口，随即想也不想扑向左边。
    附骨之疽般的铅弹果然咬了上来，嘭一声击中他原先掩身的射垛，崩碎的石屑飞溅，就像朵青灰色的百合。
    “移动射击！站稳脚跟！压制！速射！把那些疯子压回去！都压回去！快！”
    轰！
    第四声炮响，与第一声相隔不足三十秒，击中了别墅与脊线的间隙。流火轰一声燎上屋墙，至少有四个人弹片撕碎，十几个人被飞溅的火花引燃。
    查穆亚姆和莱夫红着眼看着触手可及的地狱景象，相隔七八米齐声高喊。
    “退进/冲进别墅！不要恋战！”
    “后退/杀进去！！！”
    ……
    房间在震动。
    享受着诺雅细腻的头皮按摩，洛林皱眉倾听着房外的喧闹和炮声。
    艾德雷跑进房间：“会长，一共四门六磅炮，开花弹。副会长压不住火线，埃里克森队长已经带着人退进了别墅，勉强守住了第二层。”
    “开花弹……还是轻敌了么？”
    洛林郁闷地拍了拍诺雅的手背，坐直身子。
    “艾德雷，立刻护送汉密尔顿部长从秘道撤离，登上青燕隼号。”
    “你告诉卡特琳娜，接应完部长先生之后，青燕隼号即刻离港迎敌。我要他从速毁掉那个麻烦的炮兵阵地，还要巡游海岸，切断老鼠们支援的通道。”
    “是！”艾德雷并腿锤胸，二话不说急步离去。
    诺雅把新倒的威士忌交到洛林手里，细声细气问：“船长，他们还会有援兵么？”
    洛林摇晃着酒杯若有所思。
    “开花弹可不是谁都拿得到的廉价货色，更别说这里还是总督岛，是美利坚国都的岸防重地。”
    “我猜威廉姆斯堡里一定有这群老鼠的同谋，而且地位非常高。假如他还有足够的威信，那我们今夜要面对的很可能就不再是区区十几条冲锋艇的雇佣兵……”
    “要是我记得没错，威廉姆斯堡里有两个团的城防驻军。”
    “两个团？”诺雅担心地捂住嘴，“那不是有2500人？”
    “2500人不可能都是那只老鼠的亲信，愿意陪他做叛国的勾当。援兵很可能有五六百人，如果是那样，我们今晚就没有胜算。”
    “五六百人……”
    “皮尔斯会提前发现的。”洛林故作轻松地安慰诺雅，“这栋楼的防火很好，直通码头的秘道更好。他们困不住我们，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消灭不了老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