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答案后,瑛爵焦躁的打翻了侍从奉上来的上好红茶,久久不能说出任何话语来。
溶魅没有给她继续逼问的机会,拉着羽魑的手,直接离开了气氛诡异的房间。
他手掌的力量很大,脚下的步伐也很快,但羽魑忍着没有发话,一路小跑的跟着他走出了维利亚斯公爵府。
不知是他心中怒意无法宣泄,还是故意逃离那个是非之地,直到走出维利亚斯公爵府之后,他终于停住了脚步,手上的力道松了几分。
羽魑连忙收回自己的手,一双俏丽的眸子严肃的看着他,似是要等一个答案。
“今天的天气真好,也不知道凛夜他们三个在地底下看到的天空是什么样子的。”溶魅抬起头来看了看碧蓝色的苍穹,眼睛里倒映着几片云朵。
少女一句话都没说,只撅着嘴,一脸委屈的看着他。
溶魅发现这样转移话题根本不奏效,只好低下身子来安慰道:“都是我不好,别生气了。”
“瑛爵是不是知道一些你的事情?”羽魑逼问着,声音压得很低,“她的目的很明确,几乎没有半点含糊。而且她是与父亲、谍魅族长和溟魍族长同一时代的灵术师,她是知情者,或者说是......她几乎肯定,你就是镇世决的拥有者,对不对?”
溶魅沉默了很久,开口道:“我可以相信您吗,羽魑族长?”
羽魑抬起头,略略迟疑了一下,只是踮起脚尖来,捧着那张无数次令她心动的脸,在他嘴唇上印上深情的一吻。
“我是你的未婚妻,你当然可以相信我,只要......只要你愿意。你的秘密就是我们共同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关系到你的生命,我肯定不会透露给别人。”
她只需要一个答复,一个确切的答案。
溶魅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在她耳边,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我是,我就是‘镇世决’之主。是我指引白涟舟来到维奥莱特帝国的,对不起,我骗了你。”
虽然在心中预演了一百种溶魅回答自己的方式,但羽魑心中的惊异仍然没有消减半分。
她知道在这片大陆上拥有镇世决意味着什么,那便是这个灵术师要具有神赐的强大灵力,而且这个灵能与生俱来,能够帮助灵术师通晓世界上的一切事物,且有权利提前预知世间一切即将发生的事情。
所以拥有“镇世决”,就几乎拥有了逆天改命的能力,面前的溶魅,拥有着对任何人、任何事物未来发展走向的绝对掌控权。
虽然他足够相信自己,羽魑也希望自己能足够相信他……但她心中不断重演的,是过去发生的一件件事,和溶魅“没有做出改变”的选择。
“我不怪你,我只是有些惊讶......惊讶于,你真的很信任我。”羽魑声音有些颤抖。
“在我身边,你会害怕吗?害怕我改变未来的走向......”溶魅试探性的开口,“或者说是恨我,没有在过去的任何时间点上,使用这项能力做出改变......”
他心里清楚,“感情”,比任何杀人时所使用的灵术都要残酷得多。
被溶魅一语道破,羽魑先是一惊,但心里马上便想通了一件事,她立马打断了溶魅的话,坚定地说道:
“我很庆幸……很庆幸‘镇世决’诞生在你的身上,并不简单的因为你是我未婚夫,我的未来就会变得安全。是因为......哪怕我们只是泛泛之交,或者根本不认识彼此,我也能安然允许你活下去。溶魅,我很感谢你没对这个世界做出任何改变,无论是战争、和平,或是某人的生死,因为你拥有神性,你是公正公平的;就算未来哪天,你用镇世决篡改了星象,那我也能够理解,因为你是人类,你也有一颗温暖的心。”
溶魅的内心涌上一股暖意,似乎想将那些许的慌乱隐藏在冷静的眼神之中。
“我......我并没有一颗温暖的心,我这辈子,唯一修炼的感情就是冷漠,对任何人、任何事物的冷漠和置若罔闻......”
羽魑道:“不,你错了,你是被迫对别人冷漠。因为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人能真正理解你的处境。”
“你真的不害怕我为了自己,改变别人的未来,甚至将他们置于死地吗?”
溶魅高大的身影微微一侧,将羽魑圈进自己的投影之下,那张冰雪般精致的面容,有些难以严明的坚韧感和陌生感。
“我害怕。”
羽魑咬了咬牙,用啜着眼泪的双眸注视着溶魅。
“我知道......凭你的实力,足以将整个帝国的未来拉到一个对自己有利的轨道上,但是这二十几年来,帝国王室仍然运转,战争没有停歇,镇世决也没有横空出世......这足以证明你没有这样做......”
“那是因为......有更大的秘密需要我来守护,因为......”
“没什么......”
溶魅摇了摇头,往前踏了一步,凛声说道:“战争与和平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真的不会怪我吗,羽?”
羽魑轻轻一笑,说道:“你别这样想,这不能怪你。神在创造‘镇世决’之主的时候,只不过是赐予了他知道未来和改变未来的能力,使不使用,是自己的事情。‘镇世决’的意思,不就是‘威服世界,由自己决定’吗?”
“谢谢。”
羽魑攥着溶魅冰凉的手,继续说道:“如果你为了自己的国家,使用镇世决做出改变,牵一发而动全身,未来变化的可就不只是当初一个小小的决定这么简单了。所以......即便你能够掌控世界,哪怕是毁灭掉整个世界,我也不会怪你,你远远比我伟大。”
溶魅的嘴唇忽然动了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毕竟......人活着不是为了结果,而是享受过程,对吧?”羽魑悄悄擦了眼泪,柔声道:“现在有我陪着你了,我跟你一起度过这个过程。”
......
“我可以成为神,然后,将世界归零......你想等吗?”
“你说什么?”羽魑的表情错愕。
溶魅表情没有过多的失落和惆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释然。
“归零,是什么意思?”
他摇了摇头:“如果一个人掌控了太多秘密,那么势必会有很多人想要杀之而后快。知道得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反而是一种负担。把这些事情早早地说出来,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
“这可能就是您一生所要背负的使命。溶魅,我觉得人这一生最大的自由并不是放纵,而是克制——你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
羽魑点点头,在心里仔细揣度着溶魅的这番话。
“我想......在未来,你一定会带着我们所有灵术师的心愿,善待这个世界。”
“这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人生信条,我很感动......谢谢你能理解。”溶魅轻轻地笑起来,像是平静的湖面上荡起一圈涟漪,“或许你不能直接感受到我的这种感觉,不过换做是你,容许你知道世间一切的时候,你一定也会跟我一样的。”
似乎是感受到了溶魅的感伤,羽魑马上绽开一个微笑:“但是你也有选择的权力!在这么多年里,对于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你的思考一定比我深刻得多。”
“目前在这片大陆上,已经出现了较弱层级的‘统治’,‘统域’早晚会来,我告诉她这些事情,也是无奈之举。”溶魅表情很平静,“这样的信息,就算是我刻意隐瞒,凭借她的情报网迟早找得出来。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她究竟为什么想得到这个信息,她根本没有必要找风帝国的灵术师来对付我。”
“你......你找到‘统治’的拥有者了?”
“是的,在弗吉利亚帝国。”溶魅沉声说道:“而且他就是怂恿白涟舟来找我的那个人。”
羽魑问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如果哪天瑛爵发现白涟舟是弗吉利亚人,会利用他来骗取情报,反过头来对付你吗?你掌握了她太多的秘密,为了让你一辈子无法开口,她肯定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她的秘密,早就已经不是秘密了。”溶魅沉默,许久之后失笑道:“你不必担心,即便风帝国的灵族族长向我宣战,我也丝毫不会畏惧。因为我终于不再是孤身一人了,我还有你。”
他或许一直喜欢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为敌,也不与任何人为伍。但羽魑的出现,让他为人处世的风格有了转变。
他仍然很高傲、很冷漠,甚至有些与世无争的颓败感,但自从他真真正正地在现实生活中见到了羽,他便不需要再独来独往,也不再独自承担过于沉重的一切。
溶魅决定把这份温暖藏在心底,与这个深爱的女孩一直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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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去哪?”
“我带你去九幽迷城的出口,”溶魅的眼睛望着天空,深邃的眸子里掀起一场风暴,倒映出一层厚重的星云来,“哦对,你还不知道,其实赫卢卡没有去请维利亚斯公爵,而是代替我们,专门去了九幽迷城,迎接我们的灵使......他们之中还有一位新的成员,赫卢卡就是专程为了去见她。”
“熙瑶?”羽魑回想了一下瑛爵透漏给他们二人的话,问道。
“是的。而且她手中有另外一面战神之盾,我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溶魅眼中的星辰风暴熄灭,“似乎这个赝品,熙瑶用的得心应手。”
羽魑惊讶的合不拢嘴,“瑛爵一直以为你是亲自去找熙瑶,然后将盾牌交给了她,这么说来,在九幽迷城之中,出现了两面圣盾?”
“没错,正是如此。”溶魅的脸上也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我也不知道原因,这样灵力等级的盾牌是不可能复刻的。”
“连你也无法得知另外一面盾牌的来源吗?”羽魑的神情开始由惊讶转变为恐惧,“或者说......那天去拜访熙瑶的人,不仅可以完美复刻武器,甚至可以复刻你的躯体......”
“没错。”
“如果那个人的灵力层级能够让两面战神之盾同时存在,为何要大费周折拜托一个人鱼灵使?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不知道。”溶魅的语气开始有些凝重起来:“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我排除了很多种可能性,比如说‘闪灵’,虽然也能够达到操纵傀儡、灵魂穿梭的效果,但是这些都是可以感知的。”
溶魅顿了顿,喃喃道“......对于这个人所做的一切,我所能知晓的内容几乎为零。”
“但是他似乎没有敌意,不像是来与我们为敌的。”羽魑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如果他突然改变主意,做出任何对我们不利的事情,我们连应对的方法都没有。”
“那个人的目标难道是白涟舟?”
“也有可能不是人啊......走吧,我们还是先去九幽迷城的出口,等待格温德林他们出来。”
溶魅飞身跳出走廊,向着公爵府的后院走去。
不是“人”?
......
......
羽魑沉思了一下,跟上他的步伐,灵术长袍扬起一抹白光,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