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在皇帝面前说出自己心底的真实念头,钟逸自然珍惜此次机会。海津城的建设,不仅仅是因为和林菀如的约定,反而钟逸认为更重要的一点是对京城的保护作用。
守好这层关卡,与京城互为犄角之势,就算京城有意外发生,海津也可火速救援。可要是将具有如此重要地理军事地位的城池拱手让人,这对京城来说是毁灭性的灾难。
攻下海津,如床边卧虎,何人敢眠?
钟逸面色真诚,继续劝道:“如此绝佳的屏障,可我大宁却丝毫没有重视它,令臣颇为惊讶,陛下试想,如今东南沿海不靖,时有倭寇劫掠抢杀,而海津城临海滨,城防却如此糟糕,若倭寇在海津登岸,攻取此城毫无难度,那时我大宁的屏障轻易便被流寇所占,大宁赫赫皇威何在?颜面何存?陛下再试想,若将来有不可测之原因,京师缺粮缺布缺铁缺盐,一个拥民百万的大城面对这些危机如何解决?唯有下令紧急调集京师周边城池的民生之物用以安定皇都民心,而海津若繁荣起来。官仓丰足,商贾盛行,万货囤积,就算京师有什么突发的危机,陛下一道圣旨,京师缺的物质皆可由海津紧急补足,而且朝发夕至,用最短的时间稳定恐慌民心......”
康宁帝越听越肃然,面容渐露深思之色,钟逸这番话的确引起了他对海津的重视。按理来说,以康宁帝卓略的眼光,不该注意不到这座身边的重要城池,但他针对海津一直没有动作,自然也有自己的原因......
“陛下。若将它建设好了。无论商家还是兵家,皆视其为必争之地,臣亲自看过海津后便一直觉得很奇怪,如此重要的城池为何朝堂的大臣们从来没人提过建设它,重视它?”
康宁帝沉默片刻,虽不愿,仍是揭开了这层悲凉的伪装,叹道:“朝堂上的人。只知坐在案头前,他们看到的大宁全是奏本里的大宁。对众臣来说,大宁不是一片土地,不是一群百姓,也不是一座座城池,而是一个又一个的方块字,如此而已......”
“纸上得来终觉浅。无论何时,纸上谈兵都不可取,只有深入底层,才能真正知道底层百姓们需要什么,大宁的潜在危机由何而来,以怎样的法子解决。”
康宁帝赞许的望了钟逸一眼:“钟逸,难为你了。这般年纪,便以振兴社稷,富国强兵视为己任,以此为志向而身体力行,有你这般臣子,朕很欣慰......”
钟逸拱拱手,淡淡道:“臣,尽自己的本分,忠君之事而已。”
“不过此事实施起来,并非由你想象中这般简单,大建海津的确利国利民,可建设一座城池,耗资巨大,以国库之力,帮助可谓有限。朕已经可以想象得到,早朝是遭群臣抵制的情形了......”
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皇帝竟也会生出这般忧愁,这也是大宁独特的制度使然。
钟逸将呼之欲出的话咽了回去,既然连康宁皇帝都不得不屈从于现实,自己又有什么法子呢?哪怕他成为锦衣卫指挥使,仍然没有议政实权,朝廷的话语权一直掌握在文官集团手中,如果不出钟逸所料,这种情况仍要持续许久......
沉痛之后,康宁皇帝逐渐平复心情,虽然他这个皇帝当得十分窝囊,但这些年已经窝囊过来了,多几日又有何妨。至于大宁急待移除的病根,就交给自己的儿子宁嘉赐吧。
宁嘉赐日益懂事,康宁帝相信在不久的未来,他便能平稳接过自己手中权力的旗帜!
说罢烦恼一事,康宁皇帝忽然想到什么,饶有兴致的望向钟逸:“钟逸,朕听闻,你前几日创作一书,名为《红楼梦》?”
钟逸一愣,没想到红楼梦的名气已经传到了皇宫里来了,看来这本书的影响力比自己想象中更大一些。
果真是历经打磨的千古名著,无论身处何朝何代,人们对美都是有一致追求的,就好比这本红楼梦,几乎人人都爱......
钟逸诚实的点了点头:“正是微臣所作,陛下......也看过了?”
康宁帝摇摇头,苦笑道:“朕哪有这等空闲,每日的公文都瞧不完,恐怕已有十多年没读过故事了。不过你这本书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几乎每位小太监小宫女手中都有一本,就连皇后......都对你的文笔赞叹不止呢。”
“微臣受宠若惊!”钟逸的确慌张,他一开始的初衷仅是凭借这本书为柳洁赚点银子罢了,可现在看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痴迷这本书,钟逸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个好消息......
“皇后曾与朕特地提过,说起初发行的那本红楼梦已经瞧完了,若何时钟逸入宫,让朕催一催你。”
钟逸更为吃惊,天下九五之尊的皇帝竟然亲自催更,这着实令他惶恐。
“其实......这第二本的故事,也写了个差不多。”
“哦?那为何不出售呢?”
“是因为......”钟逸刚想要解释缘由,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眼珠一转,又换了一种新的说辞:“哎,陛下有所不知。”钟逸唉声叹气,表情难看。
这幅模样,令康宁皇帝不禁起疑,继续问道:“爱卿有何苦衷?”
“微臣与陛下实话实说,其实第二本的初稿在前日傍晚刚刚完成,完成时臣便把初稿放置于书肆当中,等第二日天一亮便寻人印刷,但令臣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昨夜,发生了一个意外!”钟逸恨恨道:“不知哪里来得一伙人,深夜撬开书肆大门,进屋内破坏了个遍,几乎能砸的全都砸了,臣刚刚写好的初稿,也在这场灾祸中不幸......‘夭折’了。”
康宁帝皱着眉头,对钟逸的遭遇流露同情之色,同时也有些生气:“到底是何人做出此等龌龊之举!”
钟逸摇摇头:“臣暂时没查出来,也许......是眼红微臣生意的人罢了。”
......
康宁帝点点头:“有可能,不过手段太过卑劣,待找到真凶后,定要严惩!”
“是,臣记下了。”钟逸心里暗暗发笑。这次,他不仅要借刀杀人,还要让秦元化吃个哑巴亏!
两人寒暄片刻,钟逸答应第二本书发售时第一时间送到宫里几本,康宁帝也允诺,书肆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向他禀报。
至此,钟逸便告退出宫了......
翌日早朝,钟逸随陈达斌一同入宫,他正戴衣冠,一切以最高礼仪对待。宫门一开,钟逸跟在陈达斌身后,众大臣沉默着由午门而入,穿过前三道门,文武两班官员至此各分两列。
在午门上,有楼设立钟鼓,名为“五凤”由宦官掌管。依照规定,楼上敲第三通鼓,开二门,官军旗校先进入摆列还依仗。待鸣钟之后,列好队伍的文武官员分别由左,右掖门进入。
钟逸紧紧跟在陈达斌身后,他能够感受到此刻的紧张,怀中如小鹿乱撞,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着。
虽然这不是他头一次上早朝,但他清楚这次早朝意义的非比寻常......
文武官员进入午门之后,钟逸便与陈达斌暂且分开。众大臣要在金水桥南按照品级站好队伍,钟逸品级自是末位,不过此时他的心情已经逐渐平息下来。钟逸低着头,望着自己的脚尖,神情忽然恍惚,他仿佛置身于另外的世界,感觉眼前的一切是多么不切实际。
是啊,钟逸来这个时代,不过短短几年,竟能从一位没有任何职位的入赘姑爷成为锦衣卫指挥使,踏上代表着权利巅峰的朝堂。
换做任何一人,都会有空虚之感,这一切似乎得来的都太容易......
但又并非轻而易举、唾手可得。钟逸身上的处处刀疤,午夜时分的次次噩梦,这些皆能代表着他的经历。不经历风雨哪能见彩虹,若非钟逸没有屡次遭遇生死之间的磨难,哪会有今日的成就。
一声鞭鸣,钟逸收回了自己的思绪,他跟着前面不知身份的男子,依照次序过桥,一路来到金銮殿丹陛之前。
踏上台阶,此时众官员的布置亦如方才,文官在左,武官在右,两队相对而立,站在御道两旁,等待康宁帝的到来。
钟逸目光远至,康宁皇帝的皇位设在金銮殿廊内正中,他望着康宁帝的宝座,以金为材质,上雕刻形态各异的龙,奢华中带着唯吾独尊的威严,被称之为金台。
等片刻,礼乐起,皇帝御门安坐,此时再听鸣鞭一声,鸿胪寺唱“入班”!
文武左右两班各自走进御道,待各自落位之后,行一拜三叩头礼节。
只听群臣山呼:“五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金台上的康宁帝回应:“众爱卿平身......”
众臣站了起来,由此,便进入奏事环节......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尖细的声音由康宁皇帝身边儿传来。
片刻,钟逸便听前面有人咳嗽一声,这声音很熟悉,钟逸已经能猜出是何许人也。
位于御道右侧武官阵营中的陈达斌由班末行至御前,跪奏:“臣有本奏。”
康宁帝问:“爱卿所奏何事?”
一出好戏在众臣面前上演,剧本早已排练得滚瓜烂熟,唯数的知情人,便有此刻站在最后的观众钟逸......
“臣今年四十有八,尽节于陛下已日长,现年事已高、身疲俱乏,恐无能担此重任,故请陛下另寻能臣,代臣之位,容臣告老还乡!”
一番话甚是简洁,却令朝堂上下鸦默雀静,作为皇家鹰犬锦衣卫的指挥使要退休了!这恐怕是近日来京城最大最为劲爆的新闻了!陈达斌一席话令所有人震惊万分,众人甚是不解。
按理来说,陈达斌的年纪远远不到卸任的岁数,况且一朝在位,利益可谓诱人,朝中数职,往往人走茶凉,一个前任的官,纵使先前品秩多高,也不会在告老后受人尊敬。除非身子实在孱弱,已到垂死之期,否则绝不会主动离职。而陈达斌不说生龙活虎,也不是病恹恹的样子,其中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呢?
又或许是.......陈达斌今日吃错药了吗?这是许多人心中共同的疑惑......
“哦?”康宁帝一幅诧异的模样,他望向陈达斌:“爱卿虽壮年不再,可远远不到疲竭地步,更何况锦衣卫乃国之利器,爱卿又是朕之重臣,不可枉言之。”
在聚光灯下,康宁帝便是最耀眼的演员。钟逸不禁在想,这个朝堂上到底有多少人能斩获奥斯卡最佳演技奖项呢?
恐怕半数人,都有这个本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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