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上）紫禁城旧盘落新子 玄阳都新婚娶旧人
    “既为造化之恩，亦是知见之障。”石念远早就已经想过这个问题。
    “详细阐述。”李白也照例抛出下一句。
    前世宿慧，令石念远在方一出生时就拥有成年人的意识与思想。
    这无疑赠予石念远与世俱来的优势。
    凭借两世为人的经验，石念远得以从数次致命的暗杀中侥幸活命；借鉴对前世社会体制的认知，石念远得以将苍云郡治理得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覆雨大陆的社会模式近似前世地球华夏古代，却少了诸般刻板严肃的道德礼法，而经济模式则远落后于前世地球石念远所处的时代那高度发达的商贸体系。
    在石念远诸多或明或暗的政令之下，苍云郡的经济体系以超越时代的速率极速发展。石念远仅凭粗浅的经济学知识，就令建商钱庄敛财无数，依靠债权与债务的控制，将苍云郡诸多大中型商贾集团紧紧捆绑，那些商贾财团明面上收获诸多利益，暗地里却已经脱离不开建商钱庄的控制。
    当然，这一切的达成，少不了依托武侯府的权势。
    然而，针对治理苍云郡来说，石念远得自前世宿慧的恩惠，基本上已经到达所能做到的上限。
    特别是在踏足仙道以后，前世今生两方天地因为灵力存在与否造成的绝对差异，令石念远的前世宿慧再难有逆天改运之功。
    针对仙道修行来说，前世宿慧在踏足仙道依始就给予了石念远莫大帮助。通过利用卡文迪许扭秤研究元力，并在老道士赵前子的点拨下旋照启灵；在与暗夜精灵少女妮莉艾露到百草谷寻药时，遭遇凝元境伴生兽，石念远亦是通过前世数学工具，归纳三十六道灵力运转轨迹，成功施展出暗夜精灵族锢灵术，最终捕捉到首阳参灵体，完成自救；甚至石念仙所踏仙道，包括如今自创的相宇天位功，都受到前世宿慧的影响。
    然而，这些影响并不一定都是正面的。表现得最为明显的，就是先入为主的知见之障，令石念远心底无可避免的滋生一种身携一界的莫名优越感，致使石念远至今都与覆雨大陆仙道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格格不入。
    就拿这一次神魂失控、走火入魔来说，同样是拜前世宿慧影响，造成了三观崩塌，而在臻身通黎境以后，对世界认知的崩塌，已经可以切实威胁到石念远的生命。
    以往在仙道路途中的作死尝试，最多也就是令石念远灵力肆虐倒涌，造成身体上的创伤，可是如今，意识的载体从大脑开始转移向魂魄，自身的每一道念头，都切实影响着石念远的灵力回路状态，若是依然不做出改变，真的很可能在下一次遇到与认知矛盾的事情时，就再次重创神魂。
    石念远可没有每一次都能顺利渡过劫难的自信。
    而在石念远自己，甚至就连曾经与石念远共生的轩辕都没能发现的地方，石念远的仙道，其实已经开始偏离龙皇传法的范畴。
    恩惠在达到临界之后，已经开始转变成障碍。
    在石念远详细阐述的过程中，提及这一次神魂失控走火入魔，石念远满脸尴尬。
    李白也则眼含戏谑的点了点头笑道：“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既然你已经发现前世宿慧在仙道途中造成的障碍，以后须得加多注意。道心对于通黎境之下的修士来说，说到底也就只是心持而已。然而，对于通黎境以上的修士来说，道心已经切实影响到了你的灵力回路，影响到了你所修功法，甚至影响到了你的神魂——起心动念，皆为心持。”
    石念远郑重的点了点头道：“真我如一，初心不易。”
    “嗯？”李白也听到石念远说起这句话，露出明显的诧异表情：“这可是占星宫的宫训，你是从何得知？”
    石念远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一句得自阿瑛处，并一直时常用来提醒自己的箴言，竟然是通天塔占星宫的宫训。
    深知时刻监视自己神魂的李白也肯定有能够分辨自己是否说谎的办法，而针对这件事，石念远也觉得没有必要说谎，坦诚道：“这句话我是听水月洞天瞳狐妖族的一个朋友说的。”
    李白也听到石念远提及瞳狐妖族，一下就想到了运言天女聂倾城在覆雨大陆上认定的占星宫传人，笑问道：“天河雪吗？”
    “什……什么？”石念远茫然问道。
    李白也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石念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李白也不深究，石念远也就不去纠结。
    李白也继续问出问心关的第三问：“石念远，关于通天塔担起护世重责，庇护起源星覆雨大陆芸芸众生之事，你怎么看？”
    石念远歪头看向李白也，丹凤眸子眨了眨。
    二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就在李白也被石念远看得脊背发毛，担心石念远会不会是受到轩辕影响，已经沾染到剑佬属性，忍不住出声时，石念远才终于吐出一字：“蠢。”
    旁边的一念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四名监视修士有满脸错愕的，也有露出意料之中的感慨表情的。
    李白也扯了扯嘴角：“详细阐述。”
    “如果你只是针对通天塔庇护覆雨大陆仙道文明的话，那么毫无疑问，这是一件极度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享受现世安稳的覆雨大陆天下苍生，甚至根本都不知道有人在为他们负重前行。”石念远满不在乎的续声说道：“说实话，有些时候吧，我觉得长生孤兽的理念也没有错，只要老子活得痛快，管它什么狗屁仙道文明。”
    在石念远说出这句话时，场间气氛徒然凝重起来，李白也凝起星目，以天心仔细探查石念远的神魂状态。
    “不过，我与长生孤兽不同的地方在于，在起源星覆雨大陆上，有我无论如何都割不断的羁绊，我的父母血亲，我的挚爱挚友……当然，还有我作为鸣雷帝国武侯府嗣子的责任。”石念远话语平静：“在烈阳山麓天山，我有一个胖师兄，他曾跟我说过，他在凡俗界的亲朋好友都已经次第离去，已经没有任何牵绊。连我那个胖师兄都是如此，李白也前辈，想必在覆雨大陆上，早已没有任何你在乎的人了吧？”
    见石念远投来目光，李白也坦然的点头承认，出声道：“你继续说。”
    “所以，我并不太理解你们护世的行为。可是，按照你所说的，通天塔筑建至今，已经存在万年以上，一万多年来，一直承担着护世重责。正所谓，存在即为合理……”石念远眯起丹凤眸子，幽然续道：“这里边的缘由不难推敲，你们所谓护世的善举，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们也只是在实施保全自身的策略？你们穷尽所能的监视无尽星海、监视覆雨大陆，防备长生孤兽、防备有可能是长生孤兽谪世重生的谪仙，说成护世当真稍嫌冠冕堂皇，不依然是为了自身的存续吗？你刚才说过，在第二次遭遇长生孤兽时，通天塔大乘战死十之八九，说到底……你们并非为了覆雨大陆而战，同样也是因为自身存续而战吧？”
    李白也并没有如同石念远预料的那样被问倒而陷入沉默，相反，李白也坚定的摇了摇头道：“通天塔筑建在众妙之门的前置通道，如果通天塔大乘打定主意不管覆雨大陆，而是龟缩于通天塔中，长生孤兽未必真敢前来。”
    “哦？”石念远好奇问道：“为何？”
    “因为此界规则不容许羽仙存在，纵然仙路残缺，可是，一旦突破至长生久视境界的生灵太过靠近众妙之门，依然会难以抵御仙路的攫取之力，被强行攫进虚无之上。”李白也郑重续道：“长生孤兽因为不愿重返仙界而滞留此界，不断毁灭仙道文明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汲取文明气运与道果，抵抗仙路攫取之力。而起源星的众妙之门，就在玄烛之上。我们，是当真为了护世。”
    “为什么？”石念远依然无法理解，在石念远看来，无论是什么人做什么事，都应该是抱有目的的。
    “因为仙界生变、仙路残损、天道有缺，更因为我们想要找到突破文明莫名之障的办法。人族，是如今唯一的希望。”李白也目光灼灼的凝视石念远，续声说道：“在通天塔中，包括我、包括太一在内的少数大乘，都已经拥有踏出最后一步，证道羽仙的能力，可是，因为想要找到突破文明莫名之障的方法这一执念，我们都强行滞留在大乘境合品大圆满。”
    “那个什么文明莫名之障……到底是什么东西？”石念远脸色凝重的问道。
    李白也面色复杂的回答道：“文明之障，万族之劫，无可名状。”
    石念远摇了摇头，显然并不满意李白也的回答。
    李白也沉吟片许，星眸凝视石念远，目光有若实质：“你觉得，自从斧古斧本体撞击起源星，令起源星破而后立，灵力孕生，生灵始现，荒古无尽漫长的岁月里，就仅仅诞生过覆雨大陆仙道文明这唯一的文明吗？”
    石念远瞳孔一缩：“你……你的意思是……”
    李白也点了点头道：“不去讨论被强行抹去的黑暗时代，从人族现世后开始计算，上古八千年，近古三千年，合计也就一万余载。可是，在荒古时代，龙皇祖龙仅是创立仙道，就花费了六千五百万年。而在龙皇尚未诞生，更为久远的冥古时代，起源星更是历经了无尽岁月。你觉得那么久远的时间里，覆雨大陆真的就只诞生过一次文明吗？”
    想到问题的关键所在，石念远猛然扭头看向一念，惊悚问道：“说来……我还一直不知道，斧古斧本体撞击起源星至今，究竟过去了多久？”
    一念眨了眨眼：“用覆雨大陆的历法来计算的话，四十五亿年。”
    “……”石念远双眼翻白，双腿一阵踉跄，站立不稳，跌坐在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