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回（下）天剑悬顶谪仙问心 真我如一初心不易
    石念远原以为所谓的问心关会有多么高大上……
    因为经历过九黎幻境、螭吻幻境，更两度经历心魔幻境，石念远对幻术的理解次第增强，知晓当深陷幻术时，意识会受到干扰，并不一定能意识到真实与虚幻的界限。
    石念远本来猜测，天剑宫问心关多半也是以幻境的形式展开，怎知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在青莲剑歌剑意天剑悬顶，再有四名感知不出具体仙道境界的高阶修士结成剑阵，这番大张旗鼓的阵仗之下，李白也只是问了一句：“石念远，关于仙凡共续的文明存在模式，你怎么看？”
    石念远实在有一句“老子裤子都脱了，你他娘的就给老子看这个？”的大槽不知当吐不当吐。
    石念远嘴角抽搐、眼皮跳动，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李白也的下文。
    敢情所谓的问心关，真的就是表面意义上的问答？
    李白也见石念远沉默不言，还以为石念远正在斟酌思考。
    还是已经对石念远有所了解的一念发现端倪，无语凝噎，掩嘴干咳了两声提醒道：“你……只需要回答问题就可以……”
    石念远尴尬的眨了眨巴眼睛，这才开始思索起李白也的问题。
    当初，在与轩辕的交流之中得知仙凡共续的文明存在模式是为人族仅有，石念远就吃了不小一惊。虽然在留邺城成长的十四年，石念远一直都不知道仙道存在，不过，当与老牛鼻子赵前子相遇，得知仙道存在以后，仙凡共续的文明存在模式就自然而然的在心里生根发芽，再演化巩固成既定的世界观。
    由于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人就是妖族，所以，石念远对妖族文化了解已深。
    通常来讲，妖族是不会把未开灵的同类当作同族来看待的，比如瞳狐妖族，就不会认为山野之中的野狐狸甚至妖兽狐狸是与自身平等的同族，除非那些妖兽狐狸吸纳到足够的天地灵力，完成开灵，诞生灵智，踏足仙道。
    这一点，在其他妖族，特别是没有单独洞天以供知存，而是隐藏在覆雨大陆人迹罕至的地方生存的妖族里，展露得更甚。
    没能开辟出洞天，就证明那支妖族并不拥有境界高深、修为强绝的妖修作为领袖，不像水月洞天瞳狐妖族那样，虽然社会结构简单，但是好歹拥有一套女王、圣女、祭司、平民的等级体系，社会经济模式接近人族的原始公有制。并且，瞳狐妖族针对繁衍生育出的后代，即使他们没有开灵，也是区别于外界野兽妖兽来对待的。
    同时，由于瞳狐妖族生存在水月洞天，血脉在延续时保持了纯正的血统，后代的素质得以保证，更拥有一套传承多年，经过多次修缮补充的完备教育体系，后代的开灵率极高。
    在水月洞天与摩迦罗的交流时，石念远还得知，夜狼妖族会把未开灵的妖狼称作“兽亲”，兽亲会被夜狼妖族当作族妖来对待，更有引导未开灵个体开灵的月圆洗礼一说。
    其实，瞳狐与夜狼这两支妖族族裔，都借鉴了人族仙凡共续文明存在模式的发展道路。
    而在没有高阶妖修统治的普通妖族，就完全是另外一番模样了，并且，那才是覆雨大陆妖族的社会常态。
    普通妖族的社会体系极度简单，开灵个体会将未开灵的个体当作畜生来看待——即使那个畜生就是生育自己的血亲父母，甚至在必要时，他们会将所谓的父母当作牺牲品，毫不犹豫的放弃。
    在覆雨大陆历史长河里，万族林立、百族争鸣的上古时代，妖族的绝顶妖修不是没有想过在整合所有妖族，建立起完备的社会体系结构，效法那只天生跳过开灵与化形的人妖。毕竟，人妖能以孱弱之身、稀少数量，逐渐在百鸣争鸣中崛起。必然有其可取之处。
    然而，那些绝顶妖修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由于妖族在开灵与未开灵之间，划开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阶级的差异将彼此交流合作的可能性几乎断绝。
    这也是在覆雨大陆上古时代，分明各类妖族占据覆雨大陆生灵数量的十之八九，最终却是人族得以主宰覆雨大陆的原由。
    石念远的思绪越发飘飞，再想到了覆雨大陆仙道文明历史长河里，那段被强行抹去的黑暗时代，那一支不仅先天跳过开灵与化形，更是先天超凡脱俗，最终更是与绝世之龙族战到一起的族裔——魔族。
    魔族自从现世到成为覆雨大陆主宰，花费的时间极为短暂。
    魔族同样拥有着极端的阶级观念，只是，由于魔族生而超凡，全族都能轻松的站在同一阶级之上，完美的避开了这一点。正基于此，魔族极度团结，却也极致排外。
    在魔族眼里，需要花费长久时间才能达到超凡脱俗，衍生天心意识的外族，简直就连弱智都不如。
    如果说妖族的文明存续模式是以开灵与未开灵作为界线划开阶级鸿沟，那么魔族的文明存续模式则是将那道阶级鸿沟划在了本族与外族之间。
    归根结底，妖族文明与魔族文明都是将仙与凡完全的分隔开来。
    然而，这一道鸿沟在人族这里，竟然莫名奇妙的达成了某种奇妙的平衡。
    人族与魔族其实极其相似，生而跳过开灵而具备灵智，生而跳过化形而拥有天眷之体，然而，却没能像魔族那样，生而超凡脱俗。
    人族个体的旋照启灵概率是极低的，并且在极少数的启灵个体当中，真正能幸运得到正确引导，从而踏上仙路的更是凤毛麟角。
    说到底，妖族需要踏上仙路方才能够拥有灵智，魔族却是一出生就不光具备灵智，更具备天心意识，踏足仙道这种事情，指不定魔族都没有概念——就像人族对自己生而跳过化形没有概念那样。
    难道不是出生就如此，难道不是本该如此？
    而先天跳过开灵这一点，无疑造就了人族仅凭未踏仙道的凡俗个体，就足以组成社会，并且是结构体系极端复杂的社会的文明存在模式。
    而人族踏足仙道的仙道阶级，又习惯于从未踏仙道的凡俗阶级之中寻找新鲜血液，用以补充到仙道阶级内部——这与人族经过长久时间所形成的社会体系结构是分不开的。人族在外族看来，是极端矛盾的种族。
    简要论述的话，人与野兽都有照顾幼崽的天性本能，然而，野兽会因为极其简单的原因就放弃幼崽。比如，家养的兔群繁衍生育了后代，幼兔只要被人摸到，沾染了人的气味，成年兔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后代咬死。而人族则不同，除去极端情况不谈，通常来讲，不管再穷困潦倒的家庭，只要生育出后代，即使那个后代先天不足，血亲都会穷尽一切能力，哪怕倾家荡产，都会去努力救治。
    这在妖族看来，是根本无法理解的。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抛弃幼崽，只需要母体再花费一段时间受孕妊娠，很快就能够再次拥有一个新的幼崽，一个不存在先天不足的幼崽。如果那个幼崽依然先天不足，处理起来也不难——换一个父体，让受孕胎儿接受另外一套基因。
    相比起这样简单的处理方法，用一个、两个甚至更多的成年个体来花费莫大代价，去治疗那个先天不足的幼崽，并且很多时候都只是徒劳无劳的延长一段没有意义的生命，这根本就是愚蠢至极……而且，既使真的能令那个先天不足的幼崽达到存活的基本条件，以那样弱于常状的身体机能，也很难在物竞天择的自然环境中存续……
    石念远叹了一口气，一切都是有原因有理由的，世间万物本来就是存在即合理，而非合理才存在。不管是妖族还是魔族，三观建立的根基，生存环境的影响，都不支持这两个种族发展出仙凡共续这种在他们看来莫名其妙的文明存在模式。
    认真整理过思绪之后，石念远开口回答道：“仙凡共续，由人族开创之文明存在模式先河。人族先天开灵，不需要踏足仙道就能够拥有智慧，并建立起复杂且相对稳定的社会形态，为仙凡共续文明形成之根基。人族刻印在血骨之中传承意识，致使仙道阶级愿意源源不绝的从凡俗阶级获取新鲜血液，且有诸多仙道修士愿意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反哺凡俗阶级。仙凡阶级的交融，令人族仙道修士塑造起庇护凡俗苍生的观念，极大程度的降低人族仙道修士在证道羽仙，长生久视时完全脱离凡俗阶级的几率，换言之，人族修士相比起别族修士，更难以在证道后变作长生孤兽。”
    李白也闻听石念远的叙述，向场间几人交换了一道眼色，脸上笑意渐浓，续声说道：“详细阐述。”
    石念远总有一种在进行论文答辩的既视感，将先前关于妖族与魔族的思
    考作为例证，表述了自身关于仙凡两个阶级的辩证思考。
    李白也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石念远的论调，完全不像是在听到问题之后短短时间内的思考，想必早在之前就已经生出了关于仙凡的思考。就连那四名旁听监视的修士都不掩赞赏神色的点了点头，石念远在述说之中提出的许多看法，就连他们都觉得新奇且合理。
    李白也时刻监视石念远的神魂，能够感知得出石念远的回答到底是出自真心还是虚伪说谎，凝视石念远，李白也浅笑道：“问心关继续，石念远，关于谪仙宿慧，你怎么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