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花暮辰没有说。
他知道许三春对哑娘的看重,已经将哑娘当做了母亲来看待。
她重情,他明白。
所以,上一世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要这一世,她好好的,哑娘也好好的,就行。
眼前这个俊美似妖的男子,竟然经历过如此多的黑暗。
许三春的一颗心,微微抽痛起来。
他还能这样安然地坐在自己面前,将经历过的一切全都掏出来,捧出来,需要多坚毅的意志?
她发现,自己再也无法恨他。
这样惨痛的命运,没有让他成为一个暴戾无情的人,他的内心深处,又该是多么善良?
“我再次重生了,我发誓这一世不会再发生任何意外,我一定会复仇成功。”但对付强大的嵩烈帝,就算他重生两世,也不得不步步为营,殚精竭虑。
只是,他的心不受他控制。
她,就是他最大的意外。
“可是,你为什么要让我走?”直至此刻,许三春才了解他当日下了多大的决心,离开东乌府,离开她。
花暮辰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想说的,全都在他的眼里。
傻瓜,还会为什么?
我爱你啊,不想将你卷入这场最危险的游戏之中。
“没什么,”他笑得云淡风轻,道:“仔细想了想,我花暮辰虽然算不得什么顶天立地的英雄,却也不是只会利用女子的懦夫。这是我自己的事,就由我自己解决。”
“将你带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是我的错。当时,你很害怕吧?”
他的话,成功将许三春带回那口被废弃的井中。陌生的环境,被废井困住的自己,寒凉的夜,以及那从远处隐隐传来的野兽嚎叫之声。
她怎会不怕?
她还记得,当初发誓一定要让害她变成这样的人付出代价。然而,这个人就在她的面前,她却连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
许三春苦笑,她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吧,怎么就被他吃得死死的呢?
“对不起。”花暮辰的语气诚挚,“是我让你置身于险地,你想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是你应得的补偿。”
“当真?”
“当真。”
许三春起身,仰头望着那树开得浓烈的海棠,“假若,我要你放弃复仇,安稳度日呢?”
她的心愿,只是想让他一世安稳罢了。
花暮辰一怔,无奈摇头,“你知道的,唯有这个我做不到。”
如今他已经具备了让花家上下安稳的能力,不需要对付嵩烈帝也能让花家避开劫难的能力。
但是他不能。
这样做,如何对得起上一世死去的那些英魂?
嵩烈帝,他必须死。
我知道你做不到,如果能做到,你也就不是花暮辰了。
许三春忽地转过身,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问道:“我的太子哥哥,他其实并没有死吧?”这应该是这半年来,她知道的最好的一个好消息。
花暮辰一愣,也笑了起来,双眸内有星辰闪耀,将之前哀伤凝重的氛围冲淡不少。
“你想的没错,确实如此。”
许三春的一对明眸忽闪,有着喜悦的光芒。
“这世间,不再是我孤身一人了呢。”她终于,也有了可以血脉相连的亲人。
“你本来就不是。”还有我,花暮辰在心中默念。
“他在哪里?”
“你会见到他的,但不是现在。”在十八岁生日之前,殷昶都不能出现在洛邑城。
“他知道我吗?”
花暮辰点了点头,道:“我跟他说过你。”他的嘴角出现温暖的笑意,他说:“他在合江码头还救过你一回。”
“是啊。”许三春感慨道:“想想也真够奇妙的,大商如此之大,这么多人,我偏偏就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合江县城,哥哥也在。”
“他对我说,看见我很熟悉,我还以为……”她还以为他是在搭讪,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好笑。
“我要是在那个时候就认出了他,该多好。”
花暮辰摇摇头,“你们要是在那时相认,就一点也不好。”在殷昶身边,埋着嵩烈帝遣出的踏月卫。
他好不容易才将殷昶救走,再安排了一个假死的现场,要是那会儿许三春就跟殷昶相认,只会被嵩烈帝一锅端。
这样的事情,光想想就觉得可怕。
看着他的神情,许三春不由扑哧一乐笑出了声,“我明白了。你让太子哥哥假死遁走,嵩烈帝就没法转生。等过了我们十八岁生辰那日,你再出手对付他,我没说错吧?”
“没错。”
“但是,你却没料到我上京自投罗网。于是,你送了我一块墨玉佩,让我的身上的血脉不被让嵩烈帝发现。但每想到事与愿违,嵩烈帝终于还是发现了我,有了另一个选择。花少主,你这算不算是自作自受?”
算,当然算。
许三春原本是他用来对付嵩烈帝的一颗棋子,没想到却成了最后的漏洞。
“是我作茧自缚。”花暮辰低声说。
不止是这件事,连同他的心一起,被她牢牢掌控。
“所以,你不得不上京。你不能让嵩烈帝顺利转生,这关系着花家的存亡和你的复仇大计。所以,你才进宫,才要求娶于我,方能见机行事,阻止他的转生,对不对?”
许三春话风一转,语气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问题也犀利无比。
不是,我是担心你。
我可以失去你,但我不能眼看着你失去自己。
可是话到了嘴边,花暮辰却无力反驳。
事到如今,无论他如何辩解,那些铁一般的事实都摆在眼前。按许三春的说法来解释,竟严丝合缝得没有一丁点漏洞。
罢了,左右自己只想她安稳,她怎么责怪自己都行。
这件事,原本就是他自作孽。
许三春等待着他的辩驳,可越等越心灰意冷。他不说话,就等于承认了这一切。
是啊,自己还在痴心妄想着什么?
眼前的事实,还不够清楚吗?
“说吧,你的打算是什么。”许三春发现自己竟然异常冷静的问起他的计划来。这还是自己吗?来到大商朝短短一年半,她已经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眼下,不是计较两人那些爱恨纠葛的时候,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