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交给他一个册子,道:“你在上面按个手印,我还要回京去跟公主复命。”
“好好好!”陈婶连忙应了,按了手印交还给他。
将领点点头,收了册子转身上马,不一会儿功夫就消失在陈婶的视线之中。竟是一刻也不想多停留,好似生怕被这里的粗鄙穷酸给传染上一样。
陈婶看着这满院子的东西,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陈惠扶住她的胳膊,轻声叫道:“娘,这下奶奶的病,就不愁了!”
“对,对!”陈婶这才回过神来,岂止是母亲的病,整个陈家都不用愁了。她到底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才会有这样的好报。
“公主呢,你见到了吗?她怎样?”这一切,都是许三春带给陈家的。
陈惠想起许三春的话,应道:“娘你就放心好了,公主殿下好着呢,让我们不要惦记。宫里规矩大,我也没能跟她说上什么话。”
是啊,那可是皇宫!陈婶没有任何怀疑。“也真是托了公主的福,你才进宫开了眼界。”
“谁说不是呢?”陈惠应了,将话题转移到她在京城的见闻之上:“娘,你可不知道,京城可大可高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收拾着院子里的东西,院子外有人喊道:“陈婶!里正召集全村人开会了!”
“哎!”陈婶应了一声,略作收拾就去往里正府上赶去。
这次的大会,全村人都到了。陈婶在下面,看见刚刚离开的那名将领站在高台之上,里正哈腰驼背地站着一边奉承着。
将领手上,拿着另一个册子,那上面全是人名。他点到一个名字,里正就让那个人站出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的人逐渐分成了三堆。
陈婶站在其中一堆人里面,看着周围熟悉的面孔,心里渐渐有了谱。身边的人,都是曾经对许三春好的,或在冬日里递给她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或帮她拾过柴火。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是压抑不住的兴奋之色。
一早就听说陈惠从宫里回来了,这会里正跟前站着的陌生将领一看就来头不小,莫非,是要对自己等人进行恩赏?
而另一边的人,则个个面色不佳,人心惶惶。
挨着陈婶的,是一名蓝衣妇人,她望着那边的人啐了一口,道:“这起子眼皮子浅的,当年上赶着欺负三春,没想到吧?遭报应了吧?!”
蓝衣妇人说话的声音极大,对面的人听见了更是惶恐不安。他们哪里知道,当年在他们口中的野种,竟然会是公主?
“野种”这个话,是再也不敢提了,皇帝追究下来,也不知道会被定成什么罪。
许明骏站在里正后面,垂头看着眼前的一切,恍如在梦中。从他听见许三春是公主的一刻起,他就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荒诞的梦境。
自己喜欢的人,她竟然是公主。
而自己,竟然想过要娶她。这件事,怎么想,怎么不真实。
难怪她后来就一直不理会自己,她是公主啊,自己一个乡野农夫,怎么高攀的上?
说来可笑,当初自己还因为她的身份而不敢公开两人的关系。如今,仍然是云泥之别,只不过,她才是天空中遥不可及的云,自己才是那低贱的尘埃。
莫说娶她为妻,就连想想都是罪过。
待他回过神来,看见在那位将领的指挥下,从京城来的人抬出了好几口大箱子,被点到名字的人,都上来领赏。
上好的缎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光芒,温润如玉的瓷器是他从未见过的好东西。上前领赏的人个个欢天喜地,谢过皇帝和公主的隆恩。
让许明骏意外的是,陈婶还有恩赏。他知道陈惠回来后,陈家就已经单独得了赏,没想到还有。公主对待陈家,也真是厚待了。
这份恩赏,里正家也有。
众人领完赏并没有离去,幸灾乐祸地看着另一边的人。还有一堆人,他们的人数最少,也站在那里看着。
他们没有给予过许三春关照,却也没有故意欺负她。就算没得赏又如何,看别人倒霉也是一件乐事。
果然,没有让众人失望,将领取出另外一个册子,每念一个名字,就是一项罪名。
里正让人将他们押到中间跪好,这些人个个面如土色,等待着接下来的宣判。这些罪名,重则发配边军做苦力,轻则责打二十杖,立刻执行。
末了,将领将册子收好,气运丹田道:“你们,都要感念公主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减轻了一半的罪责!”
“按皇帝陛下的意思,你们竟然敢欺辱旭日公主,个个都该死!”
众人心头一凛,齐声感恩。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止是田台乡里,只要是许三春住过的地方,南凤镇、潭安县,镇学县学都获得了赏赐。
在洛邑城里,秋官丁尚书的府上,也刚刚送走了从宫里来宣旨的太监。
“夫人,你说我们琴儿是不是福星?”丁尚书捻着胡须,乐呵呵地跟丁夫人说道:“你看看,她去那么远的地方治病,结识的好友竟然是当朝公主。”
丁夫人笑成了一朵花,道:“可不?琴儿就是福星,要不我怎么那么疼她呢?”
“还是夫人有先见之明。她要开绣庄,也就让她开了,还派了管事去襄助,结下这一份善缘。”
“是老爷的福气。”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笑了起来。
随着这番动作,旭日公主迅速被民间所熟知,她的事迹也在百姓中间口耳相传,成为了传说中的奇女子。
花暮辰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眼里藏着一丝笑意。算算脚程,还有两日他就能到洛邑城了。离京城越近,听到她的名字就越频繁。
他的眼前,浮现出一对灵动至极的眼眸,澄澈而不含一丝杂质。
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好吗?听见了民间这么多传闻,会作何感想呢?
不知道,当年的事她知道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
她,会恨自己吗?
她,还在乎自己吗?
天边的云变幻着形状,一如花暮辰患得患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