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忘了是为了什么了,反正起了冲突。那时候小,装样儿,便觉得文人该有文人的解决法子,于是大家相约黄昏后,一起斗诗。”
“结果因为要避开夫子和监学的缘故,偷偷摸摸好不容易聚齐了,却发现没人出题了。”
太叔妤空闲的一只手,指尖滑过身边摇晃的阴影:“山水树花、月夜、星辰、凉风、典故,好像无论临时命题哪一个,都显得不够公平——”
“谁知道提出的人有没有提前准备呢。”
“就这样僵住了好半天。”她忍笑:“最后还是我饿得不行了,提议了句,要不我们仿写《花间集》(艳诗)?”
薛雪掀掀眼皮:“《花间集》?”
这个他知道,不就是秦楼楚馆里最爱咿呀的调调。
“对啊,毕竟那时候大家都还水灵,平时又管教的严,这个题目肯定没人做过。果然,大家扭捏一阵,最后通过了这个主意,憋着什么都懂的凛然模样,纷纷落笔。然后啊……”
“就被掐着点到来的夫子逮到了。”
太叔妤溢出点笑声,又要捂脸,被薛雪把手了抓下来。
她歪头看过去,疑惑:“嗯?”
“扭扭捏捏。”薛雪一副嫌弃样,“爷准你笑了。”
……都被打断了,这谁还笑得出来啊。
太叔妤无奈:“再然后夫子要找头头了。大家少年意气还在,都死活不吭声,夫子只能一个个盘查。
“喏,因为生得一张天真无邪的烂漫脸,我被第一个放了回去吃饭。”
“要是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就好了。”太叔妤叹气,“可惜,祖父将我拎了回去之后,就罚了我抄写清心咒。”
绕了这么大一圈,接下来,太叔妤想表达的话才真正出来。
“那时候我便觉得,一定是因为我还不够好看,才不能老少通吃,让祖父也网开一面。很好笑是吧,但当时就是那么想的。”
太叔妤语气没变,恰如其分的笑意和好奇,承接着:“而爷已经这么好看了,小时候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薛雪停了脚步。
太叔妤也跟着停了下来,语意不明地接着问道:“爷,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那里?”
回去那个他稚幼之时……无力过的地方。
她原本没打算在薛雪提出意愿之前,去莽撞打扰他的事情,今夜对老妪的问话也只问了关于长德侯府的部分。
可抵不住老妪激动且话多啊,一个不小心她就知道的多了。
薛雪是料到了老妪会告诉她这些的吧,所以才等她一出来,整个人都不对了。
如今既然避无可避——
那就一起回去,再走出来。
太叔妤脑回路简单利落。
然而薛雪此刻停步,为的,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他知道太叔妤的这桩旧事。
甚至比太叔妤更清楚记得其中起冲突的缘由——
暮、朝、歌!
阴魂不散。
什么如珠如玉,曾经被太叔妤真正如珠如玉待过的人现在还不是被嫌弃的丢在了一边。
薛雪垂眸,掩映下眼中的情绪,先回答了第一个问题。他凑拢太叔妤耳边,调子阴柔:“爷的小时候……杀人,算不算?”
此时夜风吹过,路边桦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
薛雪把玩太叔妤脑后随风而动的长发,漫不经心:“啊,怀璧其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