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卓都到家快仨小时了,刘父陈母也都回来,准备洗漱睡觉了。
陈卓站在他们房间门口,有点难以开口似的,说:“刘知雨是不是今晚不回来了?他跟你们说了吗?”
他们对视一眼,觉得事情好像有点严重。刘爸爸摸出眼镜戴上,陈妈妈拿出手机给刘知雨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女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phone you’re calling is powered off……”
陈妈妈有点慌了,“小雨有没有跟你说他去哪了?”
陈卓咬咬嘴唇,“他不和我说话都快一星期了,我半个小时前打他电话就是已关机。”
陈卓看着他们两人这就要穿衣出门的样子,有点迟疑:“小雨应该不是那么不懂事的孩子,可能等一会儿就回来了,爸爸,他也没跟您发个消息吗?”
刘爸爸嘴也有点发干,“没有,你们两个最亲了,他有什么也都是和你说,我们从来都放心的很呀,谁知道他今天怎么还不回来。”
陈卓翻看着通讯录,她以前自诩是对刘知雨贴心贴肺了,可是她现在居然都没有一个能问到他去向的他朋友的电话,她徒劳的一遍遍给他打视频电话,期待着他开了机马上就能接到。
无意识的重复动作中,她突然发觉:她根本就没有她自认为的那么了解、那么关心刘知雨。
她再也坐不住,起身就要穿衣服去找他,陈爸爸拦住她,“这么黑灯瞎火的,你一个女孩儿去哪儿找,你在家呆着,我和你妈去。”
陈卓不允,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哭腔:“不行,我等不了,我跟你们一起去吧,都怪我,非要和他吵架,我比他大那么多,我都不让着他,他肯定特别生气。我不行,我一定要和你们一起去找他。”
陈爸爸叹了口气,也没有再劝,陈卓穿上衣服就往下走,刚拉开门,和刘知雨撞了个满怀。
刘知雨扶住她的肩膀,把她往后一扯,陈卓泪眼模糊,一看到是刘知雨,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淌了满脸。她使劲儿锤了刘知雨几下,“你去哪儿了?都不知道跟我说一声?手机也关机,根本找不到你,要是被拐卖了怎么办?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啊!”
跟在后面的父母看到这情形,对视一眼,悄悄上楼去了。
刘知雨低头一看,她随便套了一件T恤,头发也乱糟糟的披散着,脚上居然还穿着拖鞋就要出门,他心里蓦的一下,好像打翻了一瓶硫酸,呲啦作响,蚀得他几乎要从口角里渗出血来。
他默不作声的任由她捶打,陈卓刚开始还语无伦次的骂他,后来就只剩呜呜的哭了,她哭的那么伤心,自从他见到她第一眼,她就没这么哭过。
她通常都是笑着的,无论是什么情形,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从来都没有为自己哭过。就连她高二那年晚自习回来的路上被一个暴露狂差点猥亵了,她也没哭过。
她哭的时候大多数是因为他,少数是因为父母。她掉眼泪也是无声的,心里委屈的时候就只是掉眼泪,通常是眼泪都掉了一地了,她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连她什么时候哭的都不知道。
她从来都没有像这样大声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过。刘知雨就那样站在院子里,星空低垂,午夜的风吹拂过他的指尖,她揪着他的衣领奔溃大哭。
陈卓整个人哭得发抖,抽噎着,想努力平复下心情,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非常羞耻——尤其是在这种情境下,刘知雨已经不拿正眼看她好久了。
然而,刘知雨伸出手,把陈卓扯进怀里,紧紧的抱住了她。
他个子高出她许多,他弯下腰来,像一片涨满了风的帆,他把陈卓整个人都箍进怀里,他闻到她头发间的香气,感觉到她哭得颤抖的身体,他此刻只能徒劳的、毫无保留的,抱紧她。
一句话都不用说,陈卓已经知道这是刘知雨在用这种方式在对她说对不起。不用那些夜晚静静的倚门站立,也不用那些陈卓全部都存起来,一颗都没有吃过的金纸包装的巧克力,在这个仲夏的夜晚,刘知雨在用拥抱为他这么多年最严重的一次吵架向她道歉。
少年人单薄的身躯拥住她,而她好不容易克制住的泪水又开始泛滥,她几乎在被他抱住的那一刹就委屈的不能自已。这几天来的冷眼、争吵都在此刻化作了浓烈的伤心和委屈,而她和刘知雨共享的这些年的时光幻灯片一样在她脑子里闪过,原本她以为自己记不清的细节,都真实而无比清晰的浮现在她脑海里。
他们从来都没有过这么严重的感情危机。
陈卓这几天又何尝不是惶恐不安,她也反复思考了与刘知雨这么多年来的关系,除了妈妈,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小时候看到那种愿意为了亲人顶罪,甚至献出生命的电视剧桥段她还特别不屑一顾,在她看来,没有什么能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而遇到刘知雨以后,她就知道这世上永远没有绝对。
她甚至想过,如果刘知雨真的犯了罪,她也真的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义无反顾的去为他顶罪,如果刘知雨杀人,她就为他抛尸,如果刘知雨放火,她就给他递柴,最后再去自首,保全他。
刘知雨脾气不好,嘴硬心软,总是嘲讽她,长大了之后尤其毒舌。但他是那种,你对他好,他全部都知道,他会以一种心口不一的方式别扭的对你好,嘴上嫌弃的要死,行动上却绝对不含糊。
高二的时候她有一天晚自习放学回家,被小区里溜进来的一个暴露狂拦腰抱住,浑身上下的乱摸,她吓得高声呼救,那时候刘知雨才初二,正好去超市买东西,听见她的叫声,上来就把那个变态拉开一拳打翻在地,按在地上拳头不要命的往头脸上招呼,他一个半大小子,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结结实实揍了那个变态十几拳,才被过路的邻居拦住了,邻居帮忙报了警,他也在和变态缠斗的时候挂了彩。自那以后,刘知雨风雨无阻的,每天晚上去接她放学,整整一个学期,每日不间断,陈卓说已经没事了,他还是谁劝也不听,每天晚上都在她校门口等她。后来刘知雨要上初三了,陈卓不想再耽误他的学习,就和父母商量了一下,申请了住校,刘知雨这才结束了护送生涯。
陈卓被刘知雨抱着,越哭越凶,她搂住刘知雨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脖颈,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进他的颈窝。她都奇怪自己哪来的那么多眼泪。刘知雨一声不吭,只是抱着她,越抱越紧,他温热的鼻息打在她颈侧。
即使两个人拥抱的这么紧,他们却都浮现出一种心照不宣的感觉:他们永远都回不到以前那种关系了。
这个认知让陈卓感到无比心慌,她分明抱着刘知雨,却感受到他整个人离她越来越远。以前刘知雨站在她面前,她能感觉到这就是刘知雨,而现在,即使两个人贴得如此之近,她却觉得像是在怀抱一个陌生人。这种感觉就像那个正面对上刘知雨晨勃的早晨一样,如今在她面前的刘知雨被分裂开了,以往的那些时光所承载的刘知雨已经不是眼前的刘知雨了,现在的刘知雨,是一个崭新的、她完全不了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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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还是陈卓打破了这个拥抱。她吸吸鼻子,从他肩颈上抬起头,从刘知雨手臂中挣脱出来。她哭得头发一团散乱,鼻头红肿,眼睛鼓成一个肿包,脸颊也被他的衣领蹭的通红。刘知雨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脸色苍白,眼神疲惫,好像几辈子没睡过觉一样,嘴唇也没有血色。两个人都看起来狼狈不堪。
互相对视了半天,他们都噗嗤一声笑了。刘知雨眼神温柔的看她,好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水,他轻轻地擦掉陈卓脸上残留的泪珠,动作轻柔的好像一片羽毛。
而陈卓却因为这个触碰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他们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身体接触,可是这么温柔的,甚至感觉有点爱怜的触碰,刘知雨对她从来没有过。她不可抑制的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后背的汗毛都根根挺立了起来。还没等她搞清楚到底是不是错觉,刘知雨就已经越过她,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进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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