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马肃陪着马泓在文化路上逛了大半个钟头，文化路是很生活化的林荫道小路，两边临街商铺都不大，和秀安中学旁边五光十色的老东门步行街上的品牌专卖店不大一样。走在路上很有一种宁静的感觉。
    当然这些小商店也有小商店的特色，一路走过来，马肃最大的印象就是女装店很多，其中不少是接外贸尾单的，虽然店面不大，衣服库存也不多，但是店主营业范围很明确，就是时尚女装或者韩流女装，从玻璃窗看进去，这些衣服样式都还挺新，搭配也很合理，价格不会很高，属于女生们喜欢逛的店。
    马泓脱离老马何巧芝的羽翼才刚满两个礼拜，但是隐藏在她身体里的爱逛街的潜质已经逐渐体现出来，而当同行的是三个十六七岁刚吃饱饭，心情比较愉悦的女生的时候，这些不起眼的潮流女装店就成了杀死时间最高效的杀手。
    女人们逛街的乐趣完全不在于买了什么，而是能够欣赏到各种各样美丽的衣服。马泓目前还不算成熟的女人，对这些漂亮衣服还有着不切实际的贪念，但她囊中羞涩，只能红着脸在一排又一排的漂亮衣服里打转。
    别说是她，就是她旁边家底丰厚的宁溪妍，口袋里的生活费也就能满足偶尔出去打打牙祭，要在文化路上买件衣服，怎么也得省吃俭用一个月才行。高中生毕竟还是学生，家长一般都不大放心放很多现金在他们身上。
    高中和初中是两个阶段，初中生大多生活在家长的羽翼之下，接受精心地保护，高中生不一样，要面临寄宿生活，要自己掌管自己的生活费，要面对各种各样外界的诱惑，比如漂亮衣服，好吃的食物，漂亮的首饰。
    很多意志不坚定的小女孩容易产生某种不切实际的虚荣。她们不成熟的心智让她们对物质有一种令人啼笑皆非的贪欲，为此不惜付出一些比较宝贵的东西。成年人看来，这种付出极其愚蠢，而且极端不对等，得到很少，而失去很多，但是这些女孩沉湎于这种虚无的享受之中，沉沦而不自知，不然黑五也不可能凭着他根本不敢用的两万块钱，把人家小女生骗上床。
    当然这种女生毕竟是少数，杨晓芸作为教师子女，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自我克制，马泓一方面太穷，另外一方面严格的家教带给她很正派的人格和价值观，宁溪妍则是那种天生对物质要求不是特别高的女生，她比较在乎精神上的安定。可惜不大爱看书，只能成为一个三流的幻想主义者。
    “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们。”杨晓芸转到马肃身边，因为店面太小，马肃为了不影响她们逛街，基本已经站在了商店门外，“女生逛街本来就很幼稚，你这个眼神让我在我爸眼皮子底下做物理作业的感觉。”
    “你自己想太多了，我什么都没说啊。”马肃笑道，在这个问题上，跟女生较劲是没有用的，马肃熟练地转移话题，“你爸以前真抽烟抽到尼古丁中毒？”
    “我也就听他说过，不过我上小学那会儿他烟抽得是很凶，身上总一股烟臭味，我都不愿意让他抱。”杨晓芸笑道：“怎么，你还怀疑我爹骗你？”
    抽烟抽到尼古丁中毒是杨老师物理课上说的段子，马肃当然不是真的怀疑段子的真实性，“就比较好奇，你爹抽烟会是什么样子，总觉得老烟枪与杨老师身上那种温文儒雅的气质格格不入。”
    杨晓芸就咂着嘴笑道：“够了，马肃，我爹都管不着你了，你还用得着在我面前拍他马屁？还温文儒雅，我爹要知道你用这个词形容他，保准晚上都给他笑醒过来。”
    两人初一同班的时候交情一般，此时初中毕业，升入不同的高中，聊起天来反倒互相感到轻松舒服，感觉比当初同学的时候亲近不少。
    两人正聊着天，突然就听到“砰”地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两人同时抬头，只见街对面的冷饮奶茶店门口，一群男女正在吵架，奶茶店不远地方就有路灯，所以马肃看得还是比较清楚，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怎么，你认识？”杨晓芸原来还打算走近一点看热闹，突然看到马肃停住脚，表情奇怪，就问道。
    “算是吧。”马肃左手下意识地就摸了摸自个的下巴。马肃对络腮胡有一种难以名言的执着，觉得那种胡子很帅气，可惜基因问题决定了他胡子的走势，青春期马肃胡子主要在上嘴唇肆意，下巴上稀稀落落几根，有点那种山羊胡的味道。
    二十五岁以后，马肃下巴胡子开始增多，后来碰到一位张络腮胡的朋友，听说经常刮胡子就能张络腮胡，所以马肃每天都刮，上午刮完，下午下巴上就长出胡茬，用手抚摸的时候就很有一种络腮胡的质感。马肃也因此养成了摸自己下巴的奇葩习惯。
    杨晓芸对这个“算是吧”感到很不解，但她很聪明，没有追问。
    当然，马肃这个算是吧也不算糊弄杨晓芸。对面一群人有男有女，大概五六个人，其中有四个，马肃算认识，扎着马尾辫，叉着手冷淡地朝着空气的那个是唐玟琬，留着短发，此时正在跟一个男生据理力争的是何洁如，脚下一滩玻璃碎渣，裤管还溅着可口可乐的是边海宁，另一个身材高大，体型偏胖此时正一把拎着边海宁衣领的是康度。
    唐玟琬、何洁如和康度马肃都是上个时空就认识的，唐玟琬算是秀安中学03届的校花，马肃以前和张士龙经常站在教室外阳台上看美女，唐玟琬是重点关照的对象之一，康度当时据说是唐玟琬的男朋友，不管事实怎么样，这两个人确实经常走在一起。当然通过张士龙，马肃对康度还有另外方面的了解，康度老子是顺宁区公安局局长，正团级军官转业，跟张士龙家算世交。
    不过康度老爹级别虽然比不上张士龙老爸，但他是一把手，还是公安局这种暴力部门的一把手，权利就比张士龙老爸这种市交通局排名第四第五的纪高官要大得多。反映在第二代的方面，康度成天大摇大摆打架泡妞，张士龙连喝口饮料能蹭都尽量要蹭别人的。差距不是一点两点。
    边海宁马肃上个时空只听说过，没见过，这个时空因为包子安法拉的事，两人干过架，边海宁还因此背了处分，算是有点小仇。
    边海宁个子不矮，但是太瘦，上次跟马肃打架就吃过亏，被马肃按在地上动都动不了，康度比马肃更胖更壮，拎着边海宁的领子，边海宁就像被老鹰抓出水面的鱼，挣扎来挣扎去，总像使不出力气。
    “你们学校的？”杨晓芸此时也多少反应过来了，唐玟琬属于一定级别的美女，不管是在市一中还是秀安中学都会有点名声，杨晓芸没见过唐玟琬，再联系到马肃刚刚奇怪地表情，她就猜出了答案。
    “军训的时候见过，咱们退后点，那几个估计有认识我的。”马肃谨慎地说道。军训的时候他猎奇心切，为了让自己高中时代的梦想能够实现，不惜处心积虑，在恰当的地方碰到了受伤的唐玟琬和何洁如。
    梦想实现之后，马肃就有点索然无味的感觉。他是三十八岁的老男人，对很多事情看得比较透彻，而且经过短暂的近距离接触，马肃基本肯定，唐玟琬就是那种很漂亮但是没什么内涵的女生。
    内涵的定义因人而异，马肃所定义的内涵就是有点精神追求，对自己比较了解，也对自己的未来有点想法，待人接物有一定的逻辑，能够形成自己完整世界观和价值观的人。
    唐玟琬显然缺乏这种内涵，而且在可预见的将来，她也不会有这种内涵，从另一个角度说，她也不需要这种内涵。她天生属于上天的宠儿，一张脸就足以让她过上相当不错的生活。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肯定有大把优质男生前赴后继地愿意为她付出。
    这就很尴尬了，马肃从二十年后穿越回来，既没有变帅，也没办法一下子成为有钱人，现阶段仅有的一点比别人强的地方，马肃觉得就是这点内涵了。唐玟琬基本不会把内涵当回事，他们两个基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十年后屡经磨难陷入人生低谷的秦墨一这么跟马肃说过，人在成长过程中，最大的感悟就是承认并且接受自己的平庸。马肃虽然对唐玟琬的颜值很感兴趣，但是中年大叔有中年大叔的尊严和计划，既然在马肃可接受的范围内，自己本身不足以引起唐玟琬的兴趣，马肃也很快就把唐玟琬放到了一边，专心于自己该干的事情。
    “你好怂。”杨晓芸听到马肃居然要躲，就有点奇怪地乜了马肃一眼，开玩笑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英雄救美吗？”
    “我救谁？救被拎住脖子的那位？不好意思，我性取向正常。”马肃瞥了一眼对面，何洁如本来是在跟边海宁指手画脚，看到康度动手，马上就对康度说了什么。
    唐玟琬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和另外一个女生在最外围说着什么，然后她突然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范围比较大，马肃正好也处在这个视线范围之内，马肃感到她的眼光扫过自己，他稍稍紧张了下，想着唐玟琬会有什么反映，结果这姑娘又轻飘飘地收回眼光，表情平淡如常，不知道是没看见马肃，还是没认出马肃。
    马肃管闲事的心思瞬间熄灭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