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
刑部大牢。
狱卒端着食物,走进了大牢中。
今夜大牢提供的伙食非常不错,有鸡鸭鱼肉,还有一壶酒。
对于那些平日里,在牢房中吃糠咽菜的囚犯来说,这等食物的香气,本该对他们有着强大的吸引力,但当狱卒端着酒菜路过的时候,反而每个牢房中,囚犯都露出了惊恐担忧的神色,深怕那狱卒会端着酒菜走进自己的囚室之中。
狱卒每略过一个牢房,牢房中的犯人便如蒙大赦,庆幸到了极点。
在大牢之中,所有的囚犯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临死之前,断头饭会格外的香,格外的丰盛。
这样的饭菜,还是不吃的好。
狱卒很快停下了,他蹲了下来,将手中的酒菜,一一从铁栅栏的空隙中端了进去。
“吃饭了。”
听到狱卒的话,正躺着休息的龚巨仁翻起身来。
看到酒菜,他顿时有些害怕,道:“圣上下旨定罪了吗?”
虽然他一直都拒不招供,但不代表他不怕死。
这,难道就是断头饭了吗?
来得这么快!“还没消息呢。
不过有人吩咐了,从今天开始,到临死之日,都会给你好酒好菜。”
狱卒却是开口,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去了。
闻言,龚巨仁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只要死亡还没有真正到眼前,那就还好。
“看来,这肯定是圣上的意思……我通过了考验,我的忠心耿耿,他老人家看在眼里……”龚巨仁忍不住喃喃着,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确是有点儿太愧对圣上了。
一直以来,他都是站在长孙不败的那一边……反而考虑团体的利益太多,为圣上,为大羲考虑得太少了……“虽然已是穷途末路,但圣上有此心,相信我的后人,也会被善待……”他虽然身处绝境,但却也已经有了一种希望,这希望让他能够安然坐下来,好好享受这一顿酒菜。
他拿起筷子,吃了几块红烧鱼肉,平日里早就已经吃腻的东西,现在居然格外的美味。
他又抓起酒壶,痛饮了一口,冰凉的酒水入喉后很快变得热烈起来。
“好酒!”
他忍不住露出了一抹微笑,在死前还能如此,足够了啊!很快,他吃饱喝足,便躺下睡了。
他很快入眠,嘴角带着一抹微笑。
狱卒默默收走了东西。
……次日清晨,龚巨仁一睡不醒。
他已死。
而后。
李凡的府上。
一个人影悄然落在他身后,道:“启禀大人,龚巨仁永远闭上了嘴。”
李凡沉默一瞬,而后道:“很好。”
……而此刻。
遥远的豫州。
豫州总督府。
府上笙歌燕舞,觥筹交错,吟诗作对、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
今夜,豫州总督孟长青,在此宴客,与会者几乎都是豫州名士。
——孟长青既是豫州总督,同时也是儒林大士,向来有风雅之好。
自从羲京发生了翰林院颠覆之事,首席石庖辉等十二名大儒,全军覆没,李凡成为翰林院首席之后,他宴客更加频繁了。
筵席上。
“孟先生,来,且饮一杯!”
一个名士朝着孟长青敬酒。
孟长青自诩儒林中人,所以,与这群朋友相处的时候,令他们只能称呼自己为先生,而不称呼总督。
孟长青坐在上首,也是淡然举杯,与之一饮而尽。
“孟先生,自儒林颠覆,竖子得势以来,陈某遣怀伤悲,作得‘伤怀赋’一篇,请孟先生以及诸位品鉴!”
紧接着,又是一个儒生开口,他从袖子中取出了一卷纸,上前呈递给孟长青。
孟长青已是酒意阑珊,此刻接过看了一遍,只见此赋之中,对石庖辉等大儒,无限缅怀之情,而对李凡,则是如丧考妣之痛仇。
孟长青忍不住念了出来:“李凡竖子,窃据京城;儒林泰斗,滅于阴诡;惜昔日之大德,英名沦丧,痛今日之天下,竖子成名……”席间众人,都是洗耳恭听,听罢,众人无不附和。
“哎,陈兄此文,当真是写出了我的心声啊,咱们儒林,真是让这李凡给搞坏了!”
“那个贪恋权势的恶臭之人,将我们儒林的清风全部弄的乌烟瘴气了……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啊!”
“谁说不是?
我恩师韩保迩,一生清名,最后却被这竖子所害,我和他大仇不共戴天!”
众人纷纷开口,乃至有仇恨痛骂者!——李凡对整个儒林造成的冲击,都十分之大,影响深远!须知道,天下名士,几乎都和翰林院的那十二位大儒,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大儒与门生之间,往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凡毁了那十二位大儒,对于天下很多需要借那些大儒名头吃饭的名士来说,也是毁灭性的打击。
更何况,李凡在豫州上层,名声本就极坏,仅仅是路过豫州,他就把豫州的直隶岳柏然等人,给拿下了,豫州上层怎会对他有好感?
“孟先生,您才是天下士子心之所向啊,本该由您,接任翰林院首席,却不料李凡那畜生窃居高位……”这个时候,其中一个名士更是愤愤不平。
众人对李凡又是一番痛骂。
孟长青闻言,也是不禁点点头,道:“奈何圣上,被奸贼蒙蔽了双眼!”
李凡?
纵然关于十二文圣抄袭李凡的事情,早就已经传遍天下,但在保守派文人眼中,一切都是李凡的阴谋!很快,席间觥筹交错,痛骂李凡,成了他们共同的话题。
很多名士,都已经是醉醺醺了。
酒肉等,在醉汉之间,洒落在地,席间逐渐变得狼藉。
而此时。
总督府外。
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一个身着官服的官员,急忙朝内闯去。
“康大人,总督大人正在宴客,请容我通报……”门卫开口。
来人乃是新任的豫州直隶,康逊白!——李凡路过豫州之时,查处了豫州直隶岳柏然,岳柏然罢官,他便被朝廷派了来。
此刻,康逊白却是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急切之色,道:“来不及了,我现在就要进去!”
说完直接往里面闯!门卫脸色难看,但是却不敢阻拦,只能跟着康逊白一路往里走。
走到了大厅之中,看到眼前的景象,康逊白眼中,更是难看非常。
一群名士七歪八倒,个个脸色发红,席间有人口出脏话,大骂李凡,也有人胡言乱语……酒肉臭烘烘地,乱糟糟地一片。
康逊白的心沉了下去,但他还是往前走,走到了总督孟长青的面前,道:“总督大人,最近以来,已经连续有数州,发来了急报……都说是蝗虫陡生,已有成灾之势啊!”
“下官担心,恐怕豫州会有一场百年难遇的大蝗灾,只能连夜赶来向总督禀报,或许我们,应该立即组织人手救援各州了……”他话语中带着焦急。
但是,总督孟长青却是老脸通红,酒气极重,眼睛有些迷离,道:“什么?
蝗虫?
你给我送来了油炸蝗虫下酒么?
拿来……拿来,我还能再喝……”闻言,康逊白狠狠一跺脚,提高了声音,道:“大人!您不能再喝了,再喝,豫州就要出大乱子了!”
孟长青醉眼也斜,不悦地道:“康逊白,你怎可在我宴客之时大呼小叫……不懂儒林规矩……下去……下去……”跟着康逊白一路走来的守卫,更是伸手,道:“康大人,总督大人有令,请别为难我们!”
康逊白闻言,心中愤怒至极,但却只能恨恨挥袖而去。
出了总督府,他回头狠狠唾了一口,道:“一群尸位素餐之辈,还有脸每日宴客,痛骂李凡?
真是蛀虫!”
“今日方知李凡‘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所言不虚!”
骂完,他上了马车,道:“去汝阴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