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可夸不得,一夸尾巴就撅上天了,拽都拽不住。”谷雨朝李元宝吐了吐舌头,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来,丢到李元宝身上,傲娇的扭头:“你差事办得好,替娘娘打赏你的。”
李元宝朝她拱手,嬉皮笑道的说道:“多谢谷雨姐姐了。”
才刚说完,一个小太监跑进来,冲俞馥仪打了个千儿后,跑到李元宝身边,跟他耳语了几句,然后再次冲着俞馥仪打了个千儿后,一溜烟的自来处跑走了。
见俞馥仪疑惑的看过来,他忙禀报道:“皇后娘娘的凤辇往景阳宫去了。”
“哦?”俞馥仪眉头皱了起来,死人咽气前后不干净,王皇后肚子里怀着身孕,本该躲的远远的才是,竟然上赶着往跟前凑,图个什么?
福嫔能有什么让王皇后图的呢?只有一个大皇子罢了,难道王皇后也打上了大皇子的主意?这下可热闹了。
正想让李元宝想法子打探下战况如何呢,王皇后身边的姚黄突然来了,朝俞馥仪行过礼后,说道:“福嫔娘娘眼看是不成了,皇后娘娘说大家姐妹一场,好歹也去送她一送,故而已先行前往景阳宫了,也请娘娘尽快赶过去。”
“知道了。”俞馥仪应了一声,说道:“我换身衣裳便过去。”
姚黄又去其他妃嫔那里传信了,俞馥仪不明白王皇后打的什么主意,便不欲去当出头鸟,磨磨蹭蹭的换了身月白素服,又磨磨蹭蹭的叫人准备肩舆,直拖了小半个时辰,拖到拖不下去了,这才往景阳宫而去。
*
拖了这么久,自然没能见上福嫔一面,却赶上了太后与王皇后的婆媳对决。
王皇后手里捏着张纸,慢条斯理的说道:“秦妹妹先是怀了死胎,落胎后又亏了身子,往后恐怕子嗣有碍,臣妾也觉得她甚是可怜,只是可怜归可怜,她想将大皇子养在膝下只怕是不成的,一来她自个还病歪歪的躺在炕床上呢,几时能康复都不好说,根本无法顾及大皇子,二来福嫔临终时拉着臣妾的手,叮嘱臣妾务必要好生照看大皇子,为怕旁人误会臣妾,硬是强撑着一口气将其写在纸上还摁下了手印。太后若是不信,福嫔绝笔在此,您只管使人查验便是了。”
太后没接王皇后递来的纸张,而是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大皇子自有乳母宫女太监伺候,无须秦贵人亲力亲为,不过担一个养母的虚名罢了,并不妨碍她将养身子。”
王皇后笑了一下,颇不赞同的说道:“太后平日里见福嫔母子的时候不多,故而可能对大皇子的性情不甚了解。这孩子生性顽劣,福嫔妹妹为了他可谓操碎了心,若将他交与秦妹妹抚养,若秦妹妹管教吧,自个还病着,难免有心无力,若不管教吧,别说成才了,只怕要给皇室抹黑。为了我大周皇室的颜面,臣妾是断不能将其交到秦妹妹手里的,还请太后体谅。”
太后本就不待见福嫔母子,王皇后初一十五带众妃嫔跟皇子皇女来给她请安时,福嫔跟大皇子都是被排除在外的,故而现下王皇后这话一出口,她便被堵了个仰倒,拧眉沉思了片刻,才想好了反驳之词:“既然大皇子如此顽劣,恐怕放在皇后膝下也不妥,你自个还挺着个大肚子呢,便是后头生产了,还有宫务要料理,只怕也照管不过来一大一小两个娃娃。”
王皇后才要张嘴,却被太后抢先道:“哀家上了年纪,几位长公主各有家业不便进宫相陪,哀家身边只有皇上一个,可皇上有诸多国事要忙,闲暇之时还要忙着宠幸妃嫔繁衍子嗣,能在哀家身边的时候也不多,哀家独自一人,难免有些孤单,早就想养个孩子在身边,也好廖解寂寞之苦,只是皇上膝下不丰,仅有的三子一女都各有母妃照管,哀家也不好夺别个的心头肉,故而只得搁下了这个念头。如今福嫔殁了,倒让哀家已经熄灭的念头重新燃了起来,索性就让大皇子迁到慈宁宫去,养在哀家身边罢。”
太后这是见现下没法子帮秦贵人抢到大皇子,只好退而求其次,先将大皇子放在自己身边,令秦贵人与大皇子先亲香起来,后头有妥当的时机了,再将大皇子放到她的名下,倒比现在就跟王皇后撕破脸争个头破血流要明智的多。
王皇后哪肯让太后如愿,闻言“扑通”一下跪下来,脸上既担忧又决绝的说道:“这恐怕不行,太后已经是有了春秋的,大皇子又顽劣不堪,若是累着气着了您老人家,那便是皇上与臣妾的罪过了,臣妾是断然不能答应的。”
“不答应也行。”太后冷笑一声,随即老神在在的说道:“男孩子顽劣些不奇怪,女孩儿就温婉娴静多了,皇后不同意哀家养大皇子的话,那便等你肚子里的公主生下来,哀家养她好了。”
王皇后肚子里怀的是个公主的事儿,大家心知肚明,却没谁说出来过,不想太后竟然直接将其捅破了,对于尚抱着那么一丝希望是太医误诊的王皇后闻言身子晃了晃,忿恨之余又迅速的在脑子里算了一笔账,账目出来后,她便觉得自个输了,因为待明年生产之后,她便迈入三十岁大关了,这个年纪想再怀上身孕不容易,肚子里的公主有可能是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子嗣了。要想得到大皇子,就得将其交给太后抚养,回头让太后教的与自个离了心可如何是好?未免太得不偿失了些,毕竟不管是大皇子、二皇子还是三皇子登基为帝,她作为嫡母都会是母后皇太后,完全没必要再搭一个公主进去。
王皇后咬了咬后牙槽,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男孩子虽顽劣些,但太后是谁呀,您可是曾教导出先太子那样睿智英明的人儿的人,便是皇上,在您跟前也规规矩矩的,还能管教不了年仅八岁的大皇子?能跟着您,那才是他的造化呢,将来必定能成才,可比跟着臣妾这个蠢笨的强多了。”
虽认输,但搬了早夭的先太子出来,太后难免再心伤一次,如此王皇后也算搬回了一城。
先太子是太后最得意的儿子,自然中了王皇后的计,她拿帕子抹了抹眼角,略显浑浊的目光定定的看了王皇后半晌,这才抿唇一笑:“皇后给哀家带了这样的高帽,哀家若不将大皇子教导成才的话,只怕要被皇后取笑了,看来哀家想不努力都不成了。”
王皇后垂首,惶恐道:“太后说笑了,便是借臣妾天大的胆子,臣妾也绝不敢取笑太后。”
太后哼笑了一声,搭着白芷的手站了起来,吩咐道:“为母尽孝是做儿子应尽的本分,待办完了福嫔的丧事,再将大皇子送到哀家宫里来罢。”
“是。”王皇后应了一声,微曲了下腿:“臣妾恭送太后。”
看戏看的入迷的俞馥仪忙蹲身,跟着其他妃嫔的节奏,齐声道:“恭送太后。”
☆、第章
福嫔位居从二品,又育有皇长子,如今她殁了,皇宫里的上元节便过不得了,不但夜宴被取消了,原先挂好的彩色宫灯外头也被赶着糊上了一圈白纸,远远看去白惨惨的一片,再合着周围古色古香的屋瓦楼宇以及狭长的走廊暗淡的月色,简直就一个恐怖片现场,饶是俞馥仪胆子不小,也被吓的不行,好几日都只龟缩在屋子里不肯出门,直到再次挑大梁的安淑妃将福嫔的身后事儿办妥了,该运走的运走了,该撤换的也都撤换了,她这才缓过来。
司马睿对此嗤之以鼻,幸灾乐祸的嘲笑她:“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谁知竟被白灯笼吓成这样……若是朕叫人将长春宫的宫灯全换成白色的,你岂不得吓的抱住朕不撒手?哈哈,想想就觉得可乐。”
“您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能别这么幼稚么?”就跟前世看恐怖片一样,俞馥仪害怕的只是鬼出来之前的声效场景等前序铺垫,真当鬼出来的时候,她反倒不怕了,不但不怕,还能优哉游哉的同小伙伴们吐槽其蹩脚的化妆技术,如今也是一样,她怕的只是那种阴森晦暗的气氛,至于福嫔,别说她生前与自个素无恩怨,便是真的有恩怨,就她那自打生下大皇子晋封嫔位后便成日养尊处优的娇弱身子,就算变成了鬼,也不可能是自个的对手。
“哼,无趣!”果然就不该指望她像其他妃嫔那样惶恐无助的扑到自个怀里求保护!司马睿气愤的从鼻翼里喷出一口气,想到之前接获的奏报,脸色迅速由阴转晴,凑到俞馥仪身边,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笑嘻嘻道:“亲朕一口,朕告诉你一个大喜事儿。”
俞馥仪“嗤”了一声:“您有什么大喜事儿?该不会是您说服太后让她将大皇子交给皇后抚养吧?这算什么大喜事儿,横竖臣妾跟琰儿是没有太多想头的,大皇子如何与我们有何关系?”
“说这些扫兴的话做什么?”司马睿的脸色一下冷了下来,静默半晌后,突然一巴掌将炕桌拍翻,恨恨道:“说什么日子孤寂想养个孩子在身边解闷,当朕是三岁小孩子呢?秦慕言没亏身子前,她可是从来都不对珉儿假以辞色,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玷污了她一样,后头秦慕言怀了死胎,她竟打上了你的主意,所幸你自个机灵躲避了开去,现下秦慕言亏了身子没了生养,不敢再打你的主意,珏儿又身子骨不强壮,矮子里拔高子,这才选上了珉儿,不惜威胁皇后也要将其抢到手。”
顿了顿,他又一脚将翻倒在地的炕桌踢出三丈远去,冷声道:“养在身边又如何,别说朕不会同意将他放到秦慕言名下,便是放到秦慕言名下,也不过封个闲王罢了,想有其他的想头,也得先问过朕答不答应。”
您吐槽太后瞧不上大皇子的时候,也先回忆下自个是什么态度呀,在不待见大皇子这个事儿上,你们母子俩可是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呢。俞馥仪腹诽了一句,犹豫了片刻,她皱眉道:“说句大不敬的话,真要有其他想头皇上又不答应的话,那要您还有何用?直接除了便是了。”
“放肆!”司马睿一下站了起来,拿手指头指着俞馥仪,色厉内荏的骂道:“那是朕嫡亲的母后,她怎可能会对朕下手!”
便是再如何离经叛道,到底也是皇室子弟,深知皇族之间的亲情靠不住,为了那个宝座,弑父杀兄什么的屡见不鲜,干掉儿子扶孙子上位自个摄政监国这样的事儿也不算稀奇,本朝孝慈高太后就曾经干过。
像是为了说服自个一般,他又急急的补充道:“皇兄去的早,朕是太后唯一的儿子,她如何都不可能下得去手的。”
太后下不下的去手,俞馥仪是猜不到的,她不过提醒一句,免得司马睿毫无防备着了她的道儿,果真下不去手的话才好呢。她站起身来,屈身跪到地上,惶恐的请罪道:“臣妾胡言乱语,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恕罪。”
“大冬天的,跪到地上做什么,膝盖受了凉,以后有你好受的!”司马睿侧了下身子,将她从地上扯起来,推坐到旁边的锦褥上,便没再搭理她了,垂首瞅着炕床前绣了祥云的地毯,发起呆来。
俞馥仪也没出声打扰他,往后头的靠背上一歪,便假寐起来。
闭眼半晌,才刚酝酿出一点睡意,司马睿凑过来,两手握住她的肩膀,就使劲摇晃起来:“起来,给朕起来!”
她睁眼,抬手掩唇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怎地了?”
司马睿挤过来,跟她一同歪在靠背上,将头埋到她的颈窝里,闷闷的说道:“先前父皇驾鹤西去,朕年幼无知,唯一的帮手俞太傅又染病下世,父皇那十几个兄弟岂能没有想头?朝堂上处处为难倒也罢了,回到后头也不安生的,不是下毒就是暗杀的,朕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不过也得感谢他们,若不是他们,朕也不会将御膳房、御医、乾清宫全部的纳于自个掌控之下,防备的铁桶一般,外人根本插不进手。太后若想真的对朕下手,也只有在朕去慈宁宫晨昏定省时动手脚,朕既有了提防,她自然不能得逞。”
说完又抬手将她环住,嘴唇在她脖颈上亲了一口,深情的说道:“你,朕是知道的,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轻易不肯说旁人的坏话,现在甘冒大不韪提醒朕提防太后,也是因为忧心朕的安危,朕感谢你还来不及呢,又岂会怪你?”
说这话的时候她已经想过后果了,诚如司马睿先前所说的,毕竟太后是他嫡亲的母后,这么当面横刀立马的说他母后的坏话,他很可能会勃然大怒,虽不太可能将自个打入冷宫,但失宠是必然的。可她又不能不说,若太后真的疯狂到那地步,他又毫无防备,必然要中招,一旦他有事儿,她跟司马琰也不可能落到好。
所幸他并不像平时在自个跟前表现的那样幼稚,还是能分得清轻重的,也所幸他对自个的宠爱并未掺杂多少水分,换作旁人的话,恐怕就不好说了。
不过他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些,俞馥仪又提醒道:“不止慈宁宫呢,除了您的正寝宫——乾清宫外,您初一十五歇在坤宁宫,翻郑贵妃的牌子会歇在永寿宫,翻臣妾的牌子会歇在长春宫,这几处都是惯常的。此外您哪天来了兴致,兴许还会翻其他姐妹的牌子。能动手脚的地儿多着呢,您可得好生注意着才是。”
“皇后掌管凤印打理宫务多年,岂会连自个宫里都管不好?永寿宫跟长春宫朕也不担心,郑贵妃跟你都不是没成算的,若有空子可钻的话,你们俩坟头早就长草了。至于其他妃嫔那儿……”司马睿抬手在她脑门上点了一指头,一脸宠溺的无奈道:“瞧瞧,说着正事儿呢就吃上醋了,你也不用如此夹枪带棒的威胁朕,便是她们那儿没危险,朕也没兴趣翻她们的牌子。”
对着这么个自恋狂,俞馥仪实在不知该如何接话,便抬了抬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转移话题道:“皇上先前说臣妾亲您一口的话,您就告诉臣妾一件大喜事儿,现下臣妾亲了,您可不能食言。”
“少敷衍朕,朕还没傻。”司马睿指了指自个的嘴唇,强硬道:“亲这儿!”
亲就亲,这有什么,横竖又不是没吃过猪肉。俞馥仪翻了个白眼,将自个的嘴唇往他的上头快速的贴了一下,然后退开来,哼道:“这下可以说了吧?”
司马睿没回她,而是胳膊动了动,一只手托住她后脑勺,一只手托住她脖颈,身子往前一送,让自个的嘴唇与她的贴合在一处,然后鼓动着腮帮子,凶狠霸道的攻城略地起来。
直亲的俞馥仪脸色发红呼吸急促了,这才将她放开。
俞馥仪深吸了几口气,将气息平复下去后,这才捶打了他的胸口几下,催促道:“便宜占尽了,这下总可以说了吧?”
催促完又威胁道:“再哄人的话,我可要恼了。”
“不哄不哄,可千万别恼。”私库里能哄人的玉器老早就全送来长春宫了,再恼了的话司马睿真不知该如何才能哄好,忙不迭的投降,说道:“今个儿一早宋御史托朕给你带个信儿,说你兄长俞绍仪昨个儿回来了。”
俞馥仪眼睛一亮:“回来了?”
司马睿点了点头,又突然话锋一转:“不过你那洋大嫂跟洋侄女现下正病着,近日恐无法递牌子了。”
“病了?”俞馥仪听到俞绍仪回来了正欲高兴呢,谁知洋大嫂跟洋侄女竟然病了,她忙道:“还请皇上打发个太医去给她们瞧瞧,洋大嫂倒罢了,正当壮年吃几服药就能无事,只小侄女才刚五六个月……”
“这还用你说?朕听宋御史说完就打发冯御医过去了。”司马睿白了她一眼,见一脸焦急的模样,又好脾气的安抚道:“你也别太着急了,宋御医的医术十分高明,死人都能从鬼门关拉回来,有他出马必定药到病除。”
有这么安慰人的么,又是死人又是鬼门关的,也不怕犯忌讳!俞馥仪简直无语。
好在没一会子,赵有福的大徒弟王大喜便带了好消息过来:“启禀皇上、德妃娘娘,冯御医从俞府回来了,说俞大奶奶跟俞大姑娘只是水土不服,并无大碍,吃几服他开的药便能痊愈,请皇上、德妃娘娘尽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