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才人远远瞧见了俞馥仪,带着格桑快步迎上来,笑道:“原想叫娘娘一块出来来着,只是今个天儿出奇的冷,日头也不好,万一害的娘娘感染了风寒,便是嫔妾的罪过了,便只得罢了,没想到这会子娘娘自个竟过来了。”
“我身子骨比从前好了不少,偶尔出来转转,倒也不妨事。”在这个没有全球温室效应的古代,三九天绝非徒有虚名,俞馥仪穿的厚实怀里又抱着暖炉,倒不觉得什么,但跟着的宫女可就没这么好命了,这会子个个冻得小脸发白,她又改了口风,提议道:“不过也不好在外头多待,咱们去万春亭里坐吧,那儿挂了帘子,既暖和又不妨碍赏景,可比在园子里吹风受冻强。”
“还是娘娘想的周到。”赵才人侧开身子,让俞馥仪先行,然后跟在了她的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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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万春亭的时候,里边已经坐了三个妃嫔,俞馥仪抬眼扫视了一圈,发现一个都不认识,可见位份在从五品以下,但面孔俱都稚嫩的很,约莫在及笄之龄,心里顿时有了数,想必是几个月前才选秀进宫却因长相小白花不讨司马睿喜欢被他一股脑全打发到不属东西六宫的重华宫去的那些个采女。
三个采女都不曾见过俞馥仪跟赵才人,但她们位份最低,见人便行礼准没错,于是忙都站起身,福身道:“嫔妾有礼了。”
“不必多礼。”俞馥仪抬了抬手,令她们起身,转头对赵才人道:“早知道几位妹妹在这儿,咱们就不过来打扰了。”
三人里穿杏红绣折枝海棠圆领袍鹅黄马面裙的那个说道:“嫔妾们在这儿坐了一个多时辰了,正要回去呢。”
其他两位连忙附和,然后三人齐声告退,俞馥仪跟赵才人也没留,由着她们去了。
谁知才刚走出几步,就与亭外走来的另一拨人撞到一起。
“哎哟!”一声惊呼,接着是曹美人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哪来的不长眼的东西,竟敢冲撞本美人!”
走在前头的正是方才开口说话的那个穿杏红绣折枝海棠圆领袍鹅黄马面裙的采女,见状她连忙朝曹美人福了福身,诚惶诚恐的说道:“嫔妾有眼无珠,冲撞了美人小主,还望小主恕罪。”
“踩脏了本宫新做的绣花鞋,一句恕罪就能了事?”曹美人哼了一声,恶狠狠的对身旁的柳叶吩咐道:“给我打!”
柳叶上前,噼里啪啦的就扇了那个采女两个巴掌,眼睛朝曹美人看去,见曹美人没有喊停的意思,便又甩了两个上去。
四个耳刮子打下来,那个采女的脸颊顿时肿的老高,见曹美人如此嚣张跋扈,心知这事儿必不会轻易善了,便连忙跪到地上,磕头请罪。
平日到王皇后跟前请安时,身旁的妃嫔没几个比自己位份低的,她只能夹紧尾巴做人,话都不敢轻易说一句,难得遇到个比自己位份低的,正该是杀鸡儆猴扬名立威的时候,曹美人哪肯放过这个机会,眉毛一挑,冲柳叶吼道:“停下来做什么,接着打!”
赵才人心生不忍,有心想帮着求情,奈何自己位份不高,生怕因此得罪正得宠的曹美人,只得低垂下眼,眼不见心不烦。
俞馥仪原也不想多管闲事,奈何曹美人边逞威风边不时的看向自个,挑衅意味十足,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只怕她会蹬鼻子上脸,于是她侧了下头,朝谷雨使了个眼色。
谷雨会意,走前几步,伶牙俐齿的对曹美人说道:“她是采女,小主是美人,她冲撞了小主,小主发作她也是应该的,可这会子我家娘娘还在跟前,您就喊打喊杀的,若是害的我家娘娘受惊,有个三长两短的,别说向来疼爱我家娘娘的太后不会饶过小主,只怕小主也没法子向皇上跟皇后交待,还请小主三思。”
曹美人“嗤”了一声,睨着俞馥仪,说道:“你家娘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会惧这点子小事儿?”
俞馥仪拢了拢怀里的暖炉,但笑不语。
曹美人掂量了下自己的斤两,觉得自个无法承受谷雨所说的后果,于是也不敢真的跟俞馥仪对上,嘴里哼了一声,意有所指的对跪在自个跟前的那个采女说道:“有人护着你,本美人暂时奈何不得你,不过你给本美人小心着些,哪天靠山没了,本美人一并跟你算总账。”
放完狠话之后便要抬脚走人,这时宋小喜跑了过来,一脸喜色的对曹美人说道:“恭喜美人小主,皇上又翻了您的牌子,御辇已在长春宫门口等着了,您赶紧回去吧。”
说完之后这才注意到亭子里的一干人等,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打千儿行礼:“奴才见过德妃娘娘、才人小主、颜采女、李采女、王采女。”
不愧是大内总管赵有福最喜欢的徒弟,这见风使舵的本事可真不一般,俞馥仪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抬了抬手:“起。”
曹美人才熄下去的气焰顿时高涨,她抚了一下自个的发髻,得意洋洋的对宋小喜道:“我原说今个是小年,皇上事多繁忙,且不必翻我的牌子了,这会子却又打发你来接,竟是一时半刻都离不了我呢。”
换作旁的时候,宋小喜少不得要恭维一番,将曹美人恭维的心花怒放,这会子俞馥仪在旁边,他哪敢多嘴一句,只嘿嘿嘿的傻笑了几声。
被闪在旁边的曹美人脸上笑容挂不住,恨恨的跺了下脚,骂宋小喜道:“还不走?仔细误了时辰,看皇上不治你的罪!”
宋小喜朝俞馥仪跟赵才人这边打了个千儿,便忙跟了上去,见他们一行人走远了,赵才人叹了口气,吐槽道:“真不知道皇上喜欢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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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李、王三个采女告退后,俞馥仪跟赵才人又在万寿亭里坐了大半个时辰才离开,回来长春宫后底下人已经清扫收拾妥当了,还换了新作的门帘、窗帘跟床幔,里外皆焕然一新,倒是让俞馥仪感受到了一丝新年将近的气息。
司马睿带着三个皇子祭灶后,长春宫分到了一碟糖瓜,俞馥仪应景的吃了一个,下剩的便让底下人分了,也好让他们沾一沾灶王爷与真龙天子的福气。
每逢佳节倍思亲,宫门下匙后,俞馥仪早早的打发忙活大半天的宫人们去歇着了,自个却躺在炕床上,边怀念前世的亲人边抹眼泪,哭的筋疲力尽才昏昏沉沉的睡去,谁知才刚睡着没一会,外头却陡然灯火通明呼喝厉叫,惊的她一下翻坐起来。
与此同时,李元宝的声音突然从隔壁东次间里传出来:“小满,快些将娘娘叫醒,出大事了!”
“进来说话。”俞馥仪身上本就穿着厚实的棉寝衣,见人不成问题,便直接将李元宝喊了进来。
事出紧急,李元宝进来后,不等俞馥仪询问,便直接禀报道:“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儿,绥寿殿里突然冲出一群锦衣卫,直奔后殿怡情书屋而去……”
冯充华偷汉子的事儿暴露了?俞馥仪眼皮一跳,脑子里琢磨了下李元宝所说的话,锦衣卫从绥寿殿冲出来,显然曹美人是知情的,只怕是她与自个一样无意中撞见了这事儿,然后捅给了司马睿,司马睿为了抓奸,这才夜夜将她接去乾清宫,好腾出地方来让锦衣卫埋伏在里头蹲点,这也就能解释她为何将绥寿殿全部宫人一个不拉全都带上了。
只是不知设伏的锦衣卫是不是冯充华跟黑衣刺客的对手?若敌不过,将人放跑倒也罢了,若是跑不掉,少不得要拿自个当人质,那可就杯具了。她如临大敌,忙吩咐李元宝道:“快,立刻叫人把正殿前后门封死,窗户也全部上锁,每人找样趁手的物事都武器,若有人闯进来,直接动手去揍,不必手下留情。”
“是。”李元宝不敢耽误,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安排了。
俞馥仪在地上踱了几步,觉得还是不放心,就冯充华跟黑衣刺客的功夫,门窗以及几个宫女太监能顶什么用,分分钟都能杀到自个跟前来,还是得万全的准备才行,于是忙对听风道:“快去把大哥送来的那柄匕首找出来!”
虽然上头镶满了各色宝石,活像个移动宝石库,但也是目前她唯一能防身的武器了,好处是不论冯充华还是黑衣刺客都不会料到自个会点拳脚功夫,回头她趁其不备来个突然袭击,没准能一击毙命,若不能,落入生不如死的境地时,好歹能干脆利落的自尽不是?
☆、第章
俞馥仪袖子里揣着匕首,耳朵贴在北窗上,听着外头的刀光剑影风声鹤唳,心知情形不乐观,已做好了殊死搏斗的准备,谁知这时又有一帮锦衣卫赶来支援,冯充华跟黑衣刺客寡不敌众,被生擒。
外头彻底没了动静后,俞馥仪双腿再也支撑不住,一下瘫到了地上,听风想过来搀扶,奈何自个身子也软的面条一样,使了几次力都没能挪动半步。
缓过来后,俞馥仪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扶墙站起来,挪到了炕床上,无力的挥了挥手:“白日里忙活大半天,这会子又折腾大半宿,真是累坏你们了,都下去歇着吧,我想静一静,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听风跟李元宝见状也不敢多说什么,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俞馥仪也没心思补眠,呆坐到天亮后,出去打听情况的李元宝返了回来,进来禀报道:“奴才找宋小喜问了,说是冯充华勾结江湖人士妄图行刺皇上,所幸被曹美人识破奸计,提前报与了皇上,皇上派锦衣卫设伏一举将其擒获,这会子已经关到诏狱里去了。”
“知道了。”这番说辞在俞馥仪意料之中,毕竟作为一国之君,被妃嫔戴了绿帽子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且司马睿原就是个好面子的,怎可能任由其传播开来,势必是要捂死的。
李元宝踌躇了片刻,又道:“才刚皇上下旨,晋曹美人为正三品婕妤。”
“立了那样的大功,自然是要提位份的。”曹美人原就不讨司马睿喜欢,这会子又掌握着自个被戴绿帽子这么个把柄,司马睿能让她活着才怪,这会子给她提位份,不过是为了显示自个是个赏罚分明的有道明君,堵悠悠众口罢了。
司马睿再中二再幼稚,那也是天子,龙颜之怒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承受的,这也是俞馥仪当初发现冯充华的奸情后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偏曹美人跳出来作死……不过这于她来说倒是好事,既解决了冯充华,自个又不用牵扯进去,真真是再圆满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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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婕妤升了位份,自然要庆贺,王皇后拿了银钱出来,叫御膳房置办了几桌酒席,众妃嫔聚在绥寿殿吃喝玩乐了半宿,谁知前脚才散去,后脚曹婕妤就得绞肠痧没了,众人惊的不行,连忙返回绥寿殿。
王皇后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哽咽道:“方才还好好的,再没想到会如此。”
福嫔念了声佛,捻着手上的佛珠,叹气道:“只怪曹妹妹福薄,绞肠痧这玩意儿,事前没预兆,发作起来又迅疾,便是当即召了太医来,也救治不得,皇上的长兄先太子殿下也是得的这个症候,那还是时刻有御医在身边侍候的呢,不也照样无力回天?”
众人正唏嘘着呢,司马睿红着眼睛从内室走出来,一脸愠怒的说道:“曹婕妤喝了热酒,正该吃几杯浓茶到热炕上躺一躺,发散出来便无事了,结果这帮子奴才却让她开着窗户吹冷风,如此一来,外冷内热肝气郁结于胸,可不就得了绞肠痧?来人,把他们拉下去,统统杖毙!”
御林军统领姚安一抬手,门口侍立的侍卫冲进来,将绥寿殿的宫人一个不拉的全部拉了出去。
先弄死曹婕妤,再把可能知情的宫人全部杖毙,如此除了当晚执行任务的锦衣卫,便再无人知晓内情了。而锦衣卫本就是司马睿的人,纪律又严明,做的阴司事儿好多着呢,何曾吐露过半个字?
俞馥仪瞥了眼被侍卫拖着却连挣扎都不敢挣扎一下的柳叶,直观的领教了一番什么叫掌生杀予夺大权,不禁对从前的胆大妄为感到有些后怕,要想长长久久的活命,往后万不能再如此口无遮拦了。
司马睿似是才注意到王皇后,走前几步,握住她的手,嗔道:“梓潼怎地过来了?你肚子里怀着身孕,可不好在这儿多待,仔细冲撞了。”
王皇后再次拿帕子按了按眼角,一脸惋惜的说道:“出了这样大的事儿,臣妾岂能不过来?”
“知道你们姐妹情深,但为了肚子里的了龙胎着想,也不能如此胡闹!”司马睿嗔了一句,转悠着脑袋在殿内环顾了一圈,眼神在俞馥仪身上停了一瞬,又迅速移开,朝站在俞馥仪旁边的安淑妃一抬下巴:“丧礼的事儿,就由你来操办罢。”
且不说有不少油水可捞,便是没有油水,也能叫太后跟皇上知道自己的能耐不是?安淑妃忙福身应道:“臣妾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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