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觉得被母亲丢下的缘故,这些时日,便更加黏人起来,无论白日夜里,都不肯离开裴锦箬。
裴锦箬也乐得与他亲近,经过了这一遭,她好似也只有不错眼地看着晟哥儿,这颗心才能安定许多一般。
好在,她的身子还算不得笨重,腹中孩子又是个乖巧懂事的,照看起晟哥儿来倒也不吃力。
亲力亲为之下,母子二人便越发亲近。
今日出宫,是昨日靖安侯进宫便已经议定了的。只今日怎么也还要先去与郑皇后告别一番才是。
绿枝进得殿中时,晟哥儿还睡得熟,裴锦箬轻手轻脚地起身。
绿枝压低嗓音道,“时辰差不多了,夫人这会儿便过去么?”绿枝一边伺候着她梳洗,一边低声问道。
近来,后宫之中的事情也不少,郑皇后还要照看着永和帝,也就只有清早有这么一会儿闲工夫。
裴锦箬本就住在凤藻宫中,过去正殿也不过几步路,郑皇后也未必在意,她却不能礼数周到。
“而且,再过一会儿,侯爷怕是就要来了。”
靖安侯说定了,一会儿是会带人来接他们的。
按理,靖安侯是外臣,不得随意进出内宫,但想必裴锦箬之前被劫走之事让他们或多或少留下了阴影,这回才会格外小心,哪怕是宫中,也要靖安侯亲自来接。
既然是永和帝默许了的,裴锦箬便也安之若素了。
只是,靖安侯进宫,到底不便多待,她也不能让他久等。
裴锦箬点了点头,回头望向床上睡得跟小猪儿一般甜香的晟哥儿,翘起嘴角,低声道,“我过去一趟,晟哥儿就等他再睡会儿吧!若是醒了,便让乳娘哄着给他穿起来。”
那日,靖安侯将晟哥儿送进宫,也只带了他身边的乳娘和大丫鬟玉笺。
裴锦箬这话是对着玉笺吩咐的。
玉笺自然是低声应了,裴锦箬抬手给晟哥儿掖了掖被褥,这才带着绿枝转身出了房门。
到了正殿,郑皇后果然亲昵中不失温厚地说她多礼了,又让她往后若得了空,便多进宫来陪她说话,再来,便是嘱咐她好生养胎了,还准备了一堆的温补药材让人给她一并送回暂居的偏殿。
裴锦箬看着那足够能堆半辆马车的锦盒,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却也知道这是郑皇后的一番心意,只得生受了。又谢过了礼,这才带着绿枝和一众捧着锦盒的内侍和宫女,一路往偏殿行去。
谁知,刚刚走出殿门,便听得一串尖叫声,裴锦箬抬眼望去时,便见得一个血人儿跌跌撞撞从她们暂居的偏殿处而来,瞧见的宫女们都吓得叫了起来。
而裴锦箬乍见时,也是惊悸了一下,待得看清那个血人儿的五官时,便是吓得变了脸色,连忙快步冲上前去,“景护卫!”
听得裴锦箬喊出那个称呼,绿枝等人都愣了愣,仔细看去,那个血人儿已是扑跌在了地上,恍惚睁开眼来,不是景和,又是哪一个呢?
可是正因为看清了,心中却更是惊慑莫名。
要知道,景和是靖安侯的贴身护卫,身手到底如何,无人知道,但想必不会差。
何况,这里是皇宫大内,他如何会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
景和恍惚间听到了裴锦箬的声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来,气若游丝道,“快!快救.......救侯爷!”
侯爷?众人皆是白了脸色,裴锦箬更是望着方才景和来的方向,双眸已是发直。
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奔了过去。
绿枝亦是白了脸,但她理智还在,忙扭头对身后愣神的宫人道,“快去回禀皇后娘娘,找御医,还有护卫。”匆匆说完,她便也是拎起裙角,追着跑了上去。
等到她追上去时,即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眼前所见,还是让绿枝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四周一片狼藉,花木摧折,满地碎瓷,而那些碎瓷中,还遍地是血。
有数道人影躺卧在血泊之中。
绿枝抬手堵住到口的惊喊,双眼,却眨眼便被泪模糊,乳娘......还有玉笺。
而这会儿,裴锦箬正背对着她,蹲在一人面前,迭声喊道,“父亲!父亲,你撑着,父亲!”
是靖安侯!
绿枝连忙收敛情绪,快步赶了过去。
靖安侯胸口上中了一刀,血淌了一地,将他身上的甲胄都染红了,脸色煞白,目光已经涣散,却还是抬着手,指着某个方向喃喃道,“晟哥儿......救......救晟哥儿!”
裴锦箬用力点着头,泪珠纷落,“父亲,你放心,晟哥儿会没事儿的。晟哥儿会没事儿!”
身后,郑皇后也领着人匆匆赶了过来,到得近前,亦是惊骇,但她毕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冷静下来,“快!领人去将贼人给本宫搜出来!将靖安侯先抬进殿去。御医人呢?还没到吗?”
最后那两句,却已是拔高了音量。
身后的禁军、护卫,还有宫人都立刻忙了起来。
靖安侯却已经撑到了极限。
随着裴锦箬一身泣喊,终于是头一歪,便昏了过去。
几个禁军拆了门板,将靖安侯小心挪了上去,而后,抬进了殿中。
裴锦箬站起身来,顾不得身上的血污,抬起手,轻拭去了眼角的泪,等到郑皇后走到她身边时,她神色已是沉定。
“锦箬......”郑皇后方才四处逡巡了一番,大抵已是对这处情形有了大致的猜测,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劝慰。
裴锦箬即便面色苍白,双手和裙角还沾着血污,可面上的神色却还算得从容。
蹲身敛衽,朝着郑皇后深深一拜道,“皇后娘娘,可否将庄老请来,为我父亲治伤?”
为了便于照看永和帝的身子,庄老已是被接进了宫中,前两日,裴锦箬还与他见过一回。
只是,他如今就住在紫宸殿的偏殿之中,又因着各种因由,行动并不是那么方便。
郑皇后望着裴锦箬,目下闪了闪,终究是叹息着点了点头,“素心,去,传本宫的旨意,请庄老速速过来。”
“多谢皇后娘娘体恤。”裴锦箬蹲身又是一礼。
素心领命,匆匆而去。
郑皇后将裴锦箬扶起,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只得拉了裴锦箬的手,无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