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卡德联邦的深山中。
距矮人之城奥玛斯数十里的一处盆地边缘。
天阴沉沉的。阿姆斯特朗上将向面前的尼古拉斯议长行了个端正的军礼。这位年轻而操劳的上将今年还不满四十岁,两鬓便已生出了几缕白丝。
“统帅大人,”阿姆斯特朗上将低沉道,“部队已经部署完毕。任凭那些胆大妄为的矮人如何突围,都休想离开奥玛斯城半步。”
矮人王叛乱的消息已经让整个奥卡德人心惶惶。奥卡德的军队多数隶属于各级领主,尼古拉斯议长能直接指挥的不过一小半,又有近十万人驻扎在五国联盟尚未归还,再扣除留在各地震慑诸侯的部分,此时被阿姆斯特朗上将集结平叛的,不过区区六万人而已。
奥玛斯是一座开凿在山体内的洞穴之城。有超过四万的矮人生活在这座城市中,单单勇悍的青壮就占据一半以上,更不必说对于矮人来言,女人和老人也都是剽悍的战士。凭阿姆斯特朗上将手中的六万人想攻陷奥玛斯,简直难于登天。
奥玛斯,人称“不落之城”,在历史上从来未被人攻陷过。伟大的纯白之城在王国改为法权国时被人从内部攻破,帝国的帝都凤凰城也曾被窥伺皇位的帝戚轰破城门,奥卡德的旧都本奈塔什更是先后被攻陷过四次之多,就连美丽的精灵之城希莱纳都曾被战火荼毒。只有矮人们的古都奥玛斯,一千多年来从未陷落过。
就连蓝海高级的法师,都没法轰开奥玛斯的巨门。据说,在数百年前的一场战争中,奥玛斯的山体抵挡住了一位传奇法师招来的流星。从那之后,再没有人敢进行强攻奥玛斯的尝试。
强攻不可能。围城?封锁奥玛斯并不困难。但奥玛斯城蕴含着古老的魔法手段,单单是储藏的粮食,就足以轻松让全城人吃上数年。这般对耗下去,反而会是围城的部队率先进入“坐以待毙”的窘境。
尼古拉斯议长微微点头。阿姆斯特朗上将也知道攻陷奥玛斯城并不现实,是以封锁巨门。相信议长也会像过去的奥卡德统治者一样,僵持之下,选择和矮人们谈判。
但上将这一次……阿姆斯特朗上将却想错了。
“阿姆斯特朗,”尼古拉斯议长轻声道,“在你面前有巨大的荣耀。你渴望荣耀吗,将军?”
“任何一位军人都不会拒绝荣耀,统帅。”阿姆斯特朗上将说。
“那就做好准备迎接荣誉吧,阿姆斯特朗,”尼古拉斯议长说,“你将成为云上有史以来,第一个踏破矮人之城的将军。”
阿姆斯特朗上将露出惊色。
“恕末将直言,以我们目前的兵力,攻破奥玛斯城是不可能的。”
“你要什么条件,将军?”
“十倍于对方的兵力……至少也要二十万人吧。然后,还需要轰开奥玛斯城的城门。这样,我就有把握拿下奥玛斯,将叛徒矮人王的脑袋呈于您的坐前。”
“这样啊。好吧。我就再给你十四万的兵力,以及奥玛斯城的裂口。享受战斗吧,将军。”
“可是我不明白……?”上将脸上满是疑惑之色,“您的法力超过历史上所有的传奇法师,可哪儿有……?”
尼古拉斯议长沧桑的面庞上浮现出莫测的笑容。他向着盆地内部迈开脚步,阿姆斯特朗上将跟在他身后。两人的靴子踏在湿润的黑色泥土上。
“好好想一想,将军。我们现在不在大营的军帐中,而是在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亡者盆地,统帅。”
无需多言。仅仅数年前,这个盆地还不叫这个名字。在内战中,矮人们仗着坚城袖手旁观,而在附近在山脉中爆发了最激烈的战斗,包括内战中最可怕的绞肉机般的战役。伴随着战役,奥卡德军中出现了几颗冉冉升起的将星,但更多的将士永远的在这里长眠了。
“倘若死者依旧会思考,他们会甘于死亡吗,将军?”
“我想不会,统帅,”阿姆斯特朗上将想了想,“法师们总是说‘死亡只是一次新冒险的开端’之类的话,那是因为他们无法免于死亡。如果可以从死亡中复生,那对于死者来说,必然是幸福的。”
“如果战争的牺牲者能从死亡中回来,他们会愿意再度拿起武器吗,将军?”议长问道。
“让那些胆小鬼见鬼去吧,真正的战士永远也不会逃避即将到来的战斗!”将军大声回答。
两人的面前,浮现了连绵的坟墓。有的坟墓上连名字都没有写。战事最激烈的时候,许多死者直接被掩埋,甚至没有墓碑。战争结束后,许多牺牲在别处的将士也被运往这里安葬。
此时的亡者盆地,是近三十万死者的安息之地。其中有将近一半,是曾经为议长效忠的将士……议长麾下大部分的牺牲者都长眠于此。
“将军。如果你死了,你愿意从永眠的国度回来,再度为我牺牲一次吗?如果我命你指挥一支从死亡中归还的军团,你会感到荣耀呢,还是耻辱?”
“只要是您赐给我的军队,无论他们是什么,对手是谁,我都不会犹豫!”阿姆斯特朗上将说。
尼古拉斯议长满意的笑了。
“我的研究已经取得了可喜的成果,将军,”他说,“不过,我如今还没办法修复他们的相貌和智慧,只能让他们单纯的为我而战,听懂简单的命令。我知道你还挂念着你妻子的复活……”
“我相信,您会为我带来那一天的。”
“很好,”议长说,“看看这些墓碑——每一块墓碑下,都长眠着一位曾经向我效忠的英魂。现在,我会看看他们是否愿意继续为我而战。瞧瞧他们会选择重新证明自己荣耀的机会呢,还是甘于这耻辱的死亡!”
尼古拉斯议长向空中踏出一步。就像有无形的接替接引他一般,议长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了盆地的正上空。他褐色的法师袍随风飘荡。
只要走出这一步,就无法回头了。
尼古拉斯议长鹰隼般的眸子里毫无迷茫。他那充满威严的声音响彻于整个盆地上空,在无尽山脉中久久回荡。
……
一片山坡上,一位红色头发的妖异男性抬头看天。
“终于开始了。”他露出诡异笑容。
……
某处山顶,身着黑袍的“永夜法皇”彼得?克利夫注视着这一切。
“愚蠢,”他自言自语道,“但是实用。”
……
“苍白之月”莱维?费奥多罗维奇的其中一分身睁开眼睛。
漂浮在空中,隐匿着身形的他,默默的将尼古拉斯议长所做的一切尽收眼底。
“隼之主……”“苍白之月”微微摇头,“将自身化作亡者大军的意志。超过老师了吗?不……”
……
“谁?”
“谁在说话?”远处的军营中,议长的声音也传进了奥卡德的战士们耳朵里。
“是议长大人,”一位老兵激动的说,“我听过他的声音!”
对于很多小兵来说,伟大的传奇法师无异于天神。很多人直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跪将下来。
……
尼古拉斯议长仿佛雷鸣一般的话语响彻云霄。喧嚣的军营早已完全安静下来。
“孤,尼西斯?贝斯特之子,‘南境的混血儿’,奥卡德联邦总议长、最高执政暨全军统帅,于此向我全军,以及全世界宣告。”
从将军到士兵,奥卡德全军每一个人都在聆听统帅那仿佛直接从内心深处响起的声音。
“昔乱贼蜂起,民不聊生,众将士用命,方还得万民一个太平盛世。然则除恶未尽,战祸不绝,外敌环伺,内乱仍频。时至今日,就连矮人王这等冥顽不化的腐朽之辈,有了外敌挑动,也妄图忤逆孤的意志。殊不知……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螳臂当车,自取灭亡!”许多年轻气盛的小兵喊了起来。
尼古拉斯议长稍作停顿。他在等着士兵们安静下来。终于到了最重要的时刻。
“孤,尼古拉斯?贝斯特,乃伟大的奥卡德的唯一后裔,秉承先祖的意志,在此统御奥卡德全境。孤执政以来,亦殚精竭虑,未曾有一日懈怠。孤的荣光即为奥卡德的荣光,孤的意志即为奥卡德的意志,孤即奥卡德!”
一些稍有知识的人还在思考议长的话意味着什么,大多数士兵却欢呼了起来。他们都是尼古拉斯议长的嫡系部队,议长说自己的意志即为奥卡德的意志……那这无可匹敌的意志,就注定要靠他们来实现!
“孤在此宣告:从今时今日,孤当秉承先父的遗志,舍弃‘贝斯特’这一姓氏,光复‘奥卡德’之名。从今日开始,孤,隼之主,奥卡德的领袖,将以‘尼古拉斯?奥卡德’之名号令全境!”
“奥卡德!”
“伟大的奥卡德!”
欢声海啸。尼古拉斯议长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这一切。这正是他所追求的东西。
“我们请求立即出战!”许多人吼道。
“将士们!孤的力量就是奥卡德的力量。凡是孤在的地方,奥卡德就战无不胜。凡是孤所到之处……就有奇迹降临。现在,睁大你们的双眼,看着孤为你们招来的援军!”
大地在微微震颤。墓碑上散发出星星点点的青紫色萤火。
“长眠于此的士兵们啊,无论你生前与孤是敌是友,如果你不甘心于永久的死亡,就站起来,为孤,为奥卡德而战!你们将证明你们不是战场的败者,你们将再度用手中的武器,让敌人感到无尽的悔恨与恐惧!”
轰!
一只白骨森森的手破土而出。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从十到百。自百而千。由千到万。
即使早已魂飞魄散。
即使只剩下干枯的白骨。
无数的士兵依旧,保留着生前最后的意志。
战斗。
只剩下骨骼的嗓子早已不能说话。即便如此,数十万计的亡灵军团,仍旧扬起手臂,张开自己的嘴巴,露出黑色的牙齿,仿佛在庆贺自己的“死而复生”。
绝大多数士兵还不知道他们的统帅做了什么。有少数想明白的人脸上浮现出恐惧的表情,可更多的人即使想通了,也只有愈发的狂热。
只有阿姆斯特朗上将又是激动,又是担忧。激动的是这是一支绝对忠诚的军团;担忧的是,他没有足够的武器去武装他们。
“统帅大人命我准备数倍的军械,”将军心想,“不过也就装备一小部分而已。”
“现在,跟随我的步伐。”尼古拉斯议长却冷酷的下令。
……
仅仅一小时后。
一道纯白色的雷霆划破长空。那雷霆是如此的庄严和神圣,许多虔诚的士兵都忍不住跪地叩拜起来。还有很多见了见了亡灵大军心生惊惧的人也见到这一幕也打消了念头。
矮人之城奥玛斯所在的大山——已被尼古拉斯议长召来的雷霆崩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山体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仿佛在宣示尼古拉斯?奥卡德的无可匹敌的伟大神力。
那里正是矮人的军械库所在。不等仓皇的矮人们作出任何反应,潮水一般的亡灵大军已然涌入了那个缺口。
“奥玛斯城……不,矮人完了。”一位有矮人血统的老兵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