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若说不清楚,是殿下在她眼前呆着,就可以放心他没去对付殷家。还是她当差肆意妄为,生怕殿下看不到她,不够烦心。
横竖,烛下身影骤然出现,感动如海涛轻轻拍打心怀,充斥成满满足足。
她没有进去,原地看着。
隔着星月和帘栊,殿下的身影朦胧中笼罩住她的身心。显然,她是不怕的。她只是愿意这么看着,久久的看着。
砺刀在房中侍候,见到殷若出现,走到殿下身边说了句什么,梁未抬头,明净的眼波打个转儿,砺刀打起竹帘:“宣。”
殷若走进去,本能的要下跪,梁未头也不抬地道:“免了,你过来。”
一欠身子的殷若随即起身,面上的紧张落到梁未眼里。
梁未沉吟下,不骂她也罢。
樊城增兵三倍,好好的一个集市商人稀少。罪魁祸首褚七是拿到手,速度也足够快,但是衍生出来的效应,比如人心惶然,比如樊城每日的收入骤减,也让殿下不悦。
梁未去年冬天入驻北市,今年春天才动杀心,他虽喜欢黑施三的雷厉风行,酒楼上砸的七零八落,梁未听到的时候笑上半天,再想想商人们屯积货物的可恨,殿下也觉得痛快。
可他是殿下,可没法赏识她的不管不顾。
梁未赶紧就来了,先于殷若一步入住,在这里等她到来。
见到殷若以前,梁未腹稿打的好一篇训斥,见到殷若以后,一个想法跳到梁未脑海之中。
他用黑施三的时候,她就这个性子,又不曾隐着藏着。那么这个过程殿下也应该早就猜到,要怪她,不如怪用她的自己。
他的声音更加温和:“过来,对我说说你是怎么胡闹的?”
殷若轻轻有了笑容。
车阳和兰行一明一暗的警告她这几天,她做事实在离谱,但是殷若在此时此地还是觉得温暖,她没有办法认为神采飞扬的殿下有生气的意思。
见到他,她很开心。
她的开心自眉尖细舞上出来,也自贝齿雪洁中展现,梁未也就跟着更高兴了。
拿起手边一个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把象牙扇,连盒子递给殷若。
这是夏天,正是用折扇的时候。象牙扇还没有打开,但玲珑剔透可见一斑。独特的莹润,在扇柄上闪动着。
“这是……”
殷若迟疑的不敢相信,让车阳和兰行的话堵满两个耳朵,她不敢相信还有赏赐。
一听,梁未就是逗她的口吻:“赏你砸的好。”
殷若扑哧一声乐了,红扑扑的气色上欢欣点点浓郁。
“这个也给你。”
梁未又送过一个较小的锦盒,里面是十二枚玉扇坠。
殷若不能不跪下来,双手接着,仰面轻问:“只怕我当不起?”
梁未明白她的意思,从价值上来说,这赏赐是高了。但是他的母后,曾太后给儿子送东西五花八门。
夏天要用扇子,从春天就开始送十几把。扇坠,梁未有好几盒,又是几十个。
在太后的眼里,尧王梁未依然过着京中纸醉金迷的日子,每天赏花换衣服的过日子。
梁未委婉的回信,提醒母后他在边城不需要这些。曾太后没放心上,依然给她心爱的小儿子送来各种各样,梁未认为用不到的东西。
有时候看着几大箱全是这些,梁未很乐意哄黑施三玩乐。
毕竟车阳等人也要当差,他们在边城也不需要这些。
象牙扇、碧玉扇、玛瑙扇……这些能增加盔甲的坚固,还是能挂在兵器上增加厉害。
出门以前,梁未生气的时候打好腹稿,准备教训黑施三。想到商人们在酒菜里逃蹿,大笑时就抓两个盒子,让磨剑放在行李里,准备带给黑施三。
不然,也占军营里的地方。
黑施三是无法无天的,但也有规矩的时候。她能胆大到把集市砸了,却又懂事的知道自己不应该收什么。
梁未对她实在生不起来气,把锦盒往她手里轻推,命她:“起来,拿着玩。”
一旁坐下,殷若抱着两个锦盒,挺美的。以她少东家的眼光,象牙扇也好,扇坠也好,上刻着贡品的字样,价值不可以估量。
是个姑娘都爱美丽的东西,殷若也不例外。
她想也不想的拿起一个扇坠,歪着脑袋往扇柄上穿。眼珠子转动几下,等着车阳什么时候进来。
梁未没有打扰,静静地看着她侧容上的专注。忽然想到,砸酒楼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专注。
悄悄的,梁未含上笑容。
如果没有车阳大步进来的话,殷若就可以穿成功,而梁未也会一直看下去。
脚步声传到耳朵里,殷若抬眼一看,浑身汗毛竖起的模样,她还记得车阳要告她的状,而黑施三不能多讨殿下喜欢,应该招几分的嫌弃。
把两个锦盒往椅子上一放,殷若往前一步站的稳稳的,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车阳,气势汹汹道:“殿下,我有话要说,我要告小车将军妨碍我的公务。”
车阳下意识的瞄瞄她,寻思下她刚才在做什么,刚才不是一见到殿下就告状?
这一看,就看到两个锦盒。
殷若顺着他的眼光看到,心疼在面上掠来掠去,拿起一个扇坠又放下来,拿起一个又放下来,最后拿起一个,割肉般的神情送到梁未案几上:“这个功劳我不要了,我要告状。”
车阳走来,点着数目:“一、二、三……。你有十二个扇坠,一把牙扇,你就只还一个?”
“要你管,我已经很大方了。”
殷若开始指责车阳,什么碍手碍脚,什么婆婆妈妈,什么优柔寡断,什么……
手指来指去,袖子如飞天般凌乱,在地上晃来晃去,好似一出皮影戏。
梁未听到直撇嘴,哪天黑施三变成完全规矩人,殿下头一个吃惊。
车阳劝她的话句句是真心,又合规矩,才不相信殿下会偏心黑施三到颠倒黑白,在梁未的示意之下,对黑施三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伸长了腿,悠然的看着黑施三表演。
拿了赏赐还要撒野的人,黑施三又变成那第一人。
鉴于黑施三没个完,梁未和车阳说起话来,车阳小声地把樊城的事情回着。
殷若指手画脚半天,一看,没有人搭理她了。
实在无趣的回去坐下,拿起她喜欢的一个扇坠,继续穿象牙扇。
一碗热茶送到身边,磨剑小声嘲笑道:“结束了?有能耐说到明天。”说完就转身,不给黑施三任何反击的机会。
殷若瞪一眼他的后背,继续把玩象牙扇,直到梁未问她话:“广元你准备怎么办?”
“回殿下,您要快,还是不着急?”
车阳如临大敌,随时防备黑施三刚才说的不足够多,还要再来上第二回。
梁未笑笑,也是,他要快还是慢呢?如果要快,黑施三砸樊城就没有错。如果要慢,北市在水深火热之中,没有慢的余地。
“快,又怎么样。慢呢?”
“快,广元由三家执掌,邝家、倪家、尤家。从这三家下手,最快不过。殿下不着急的话,请殿下去查。”
殷若说的很诚恳。
她没有在这里给车阳一记眼光,车阳有些纳闷。
梁未温声道:“我不怪你了,你不用敲打我。”殷若说声是,走上前来,把刚才送回的扇坠又拿回来,仔细的放回锦盒里。
梁未一时想不好,他当然要快,呼口气儿就能恢复原来的平静才好,但是也担心殷若又砸广元。让他说慢呢,他已经让人查过几回,每回的结果都让殿下心焦,认为自己是不是用错捕快。
命殷若先回去,他和车阳说起话来。
……
走出房门,青鸾走来带路,殷若主仆四人分配的住处在梁未的后院。
按照正规府第的分配,姑娘的闺房大多在长者的后院,轻易不给人进来。
殷若刚让青鸾来看她得到的东西,客人却就到了。
“黑施三,你想我不想?”
柏风的小厮果烟大模大样的进来,后面跟着茅子威的小厮毛球。
心思在面上骨碌碌的转动,磨着殷若:“说说你让车小侯爷吃瘪的事情,我家小爷爱听。”
黑施三是个什么人,得了便宜就卖乖,殷若当仁不让,绘声绘色的说起来。
马大从外面进来,一个眼神抛过来,殷若心定,知道樊城的那种亏再也不吃,说的就更来劲儿。
此时的集镇外面,一行人马看得见灯烛通明,放慢马速徐徐而行。
“这一路上热死我了,”
最高最壮的马上,驮着一个大白胖子。岳掌柜的拿帕子擦汗水,嘴里抱怨着,面上却笑逐颜开。
他起这个头,抱怨声就接着出来。
晦气脸毛掌柜的阴沉沉地道:“热啊。”
花掌柜的接上:“竟然路上没有女人可以看。把我热到了。”
最后一个说话的是殷力,他似笑非笑:“早知道各位不情愿,在北市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叫上你们。”
三个人装听不见,开始商议的有来有去。
“施三少大展雄威……雌威……。”
殷力翻眼:“说话小心,就要进集镇。”
“施三少大展那个威,可惜咱们没跟去樊城,唉,一大堆的货物贱卖,这好事儿一辈子也轮不到几回。”
岳掌柜的汗出的更多,拿帕子的手好似蝴蝶翻飞。
毛掌柜的一声长叹,尽在不言中:“唉……。”
花掌柜的贼眼溜溜:“听说褚七老婆生的好,如果我在的话,她哭泣泣的来求我……。”
殷力咳上几声:“让你们来出力的。”
“知道。”
三个掌柜的回一声,继续谈话。
岳掌柜的喝完参汤般有精神:“砸广元先从东街开始最好,这里真好啊,砸完东街砸西街,砸完西街还有南街和北街。”
集镇正式出现在眼前时,大片大片的摊面让三个掌柜喜悦的随时要晕过去。
三个人脱口道:“这么多?”扳起手指算着:“我带来的钱够不够?三少一开砸,这便宜就得捡。”
殷力不得不提前说明:“不见得到哪儿都砸吧。”
“反正有便宜捡不是吗?三少有殿下撑腰,广元的不法商人,你们就要遭殃了。”
三个人义愤填膺状。
殷力哑了嗓子。
不法商人?
殷家不敢说没干过,这三位哪一个也都可以算在内。殷力忽然有些后悔,带上这三个人前来讨便宜,对还是不对?
这分明三头黑心狼。
殷若在樊城吃个没买到货的大亏,当天就想法子把信送回北市。马大、牛二和青鸾都算能干,但是殷力不放心,还是让人尾随其后。信没有耽误的送到,殷力想想殷家独自出现,只怕让殿下疑心,“好心”地带上这三位。
此时看着他们吹捧着侄女儿,盘算着即将到来的收益,眼前的一切都在斜睨中,似乎明天后天这些铺面就是他们的,俨然野心倍出。
殷力对跟来的殷全低声道:“住下来以后,就送信过去,这三个人也要小心。”
殷全大大咧咧:“没事儿,少东家办事,您还不放心吗?”
能砸樊城,敢砸樊城,把褚七送进监狱,殷全从听到的那天起,一起沉浸在对殷若的崇拜之中。
眼看着他是走不出来了。
殷力有句话就没有对殷全说,他不知道殿下知道以后,会怎么想?殷力等人特意从樊城经过,不是为捡便宜,褚七下狱,还是有些便宜捡的。但是殷若前往广元,大便宜在广元。
岳掌柜等人去樊城看笑话,殷力去看的是,有没有对黑施三存在不利。
出现在他们眼中的樊城,好似元气大伤的病人。
……
“樊城怎么了?”
金财宝张大了嘴:“这这这,这是樊城?”
黯然的旗帜在风中飘摇,上面写着樊城。
夜晚,街道上寂静的一只狗也没有,往日热闹到半夜的铺面,不是关着门,就是上着锁。
金财宝和跟的人做梦般的走上街道,在褚家门外下马时,犹没有挣开。
“我自丹城金家来,要见七爷。”
以前看门的大汉不知去向,半天出来一个老人,慢慢吞吞的回:“七爷关在监狱里,七奶奶去县城寻门路救他。”
金财宝定定神,问明监狱在哪里,本想入住吃个晚饭的他,先见禇七要紧。
路上,金财宝奇怪。
如果是殿下查到证据,不应该还把褚七关在樊城,而应该押往北市。而以褚七的手段,不可能让在这里不扎根的殿下查到证据才是。
褚七犯事,樊城凋零,这就对上了。
勒住马,金财宝小声吩咐跟来的掌柜:“知会咱们在附近的人手,让他们到樊城来接管铺面。”
掌柜的道:“还是等等吧,先看明白褚七犯的是什么案子?殿下会怎么处置。如果殿下一怒不许樊城再有集市,咱们不接这个烂摊子。”
金财宝点点头,带着他们到监狱下马。
问一声张捕头在哪里,落一堆的白眼儿,拿银子送上来,也让堵回。
这倒是殿下的风格,自从殿下到北市,守城的士兵给钱也不收。
金财宝捏着小心,提出他是褚七的主顾,有货款没有结清,能不能见见褚七。
看守的人答应了,随口多问一句:“你是哪里人?”
“丹城,我姓金。”
看守的人诧异满面。
金财宝心知有异:“怎么了?”
“殷家是你什么人?”
金财宝心猛地提起来:“殷家是……亲戚。”赐婚圣旨如大石滚碾,金财宝的痛苦不能掩饰。
樊城离北市最近,看守的人似乎听说过一些传闻,犹豫下,好心泛上来:“那你还是别见了吧,褚七嘴硬,每回过堂都动刑,依然不松口,说丹城的银三姑娘指使他哄抬物价,你金家是要通什么风报什么信吗?你走吧。”
金财宝僵在原地:“他说银三指使的他?”
“是啊,就为这个,殿下有手谕前来,倒允许与褚家有银钱往来的客商见面,褚七能结清的,就给你们结清。但是你姓金……。你还是别惹事吧。”
看守的人有些同情。
樊城太多的商人往来,所以听到银三姑娘先行定亲,京里后面赐婚。因离丹城远,不知道金家在京里干的事情。看守的人想,金家的人倒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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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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