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东河吕荣去县城打探消息了,叶云祝大柱招呼十几个人开始了训练,陈朽木聂石带着人们在田里收粮食,无所事事的赵山岗在自家牛棚上晒太阳。
当然并非真的那么闲,而是战胜了贼人,他该打算下之后了。
事实上也不得不打算了,因剿灭伏桑山之事影响甚大,接下来定会面对较大余波,就像之前闻讯而来寇大虎等人那般。这对赵山岗来说是机会,也将直接影响他最后的决定,所以不能错过。
而他关于今后的打算并不复杂,一是不做山贼,二是肯定要离开。
之所以不做山贼,因五代十国虽是大乱世,但各个割据政权相对而言还是较为稳定的,乱也是统治阶层的最顶端乱,底层百姓虽身处水深火热但并不具备推翻统治者的条件,那贼寇便只能是贼寇,这与他的志向不符。
当然他对眼下所处的南汉并太了解,其政权或许并不像后周后唐后蜀那么稳定,可即便能够以武力推翻,国家也会元气大伤,届时如何抵抗其他政权的侵袭,又如何能够争霸天下?
没错,这便是他的志向。既然上苍眷顾让他死而复生,那他便要比上辈子更加浩浩荡荡地活一场,身处乱世烽烟,既然这个天下终会姓赵,为何不是他?
所以他离开这深山野岭是毫无悬念的,关键是怎么离开?去哪儿?
“嗨,给牛添些草,再打两桶水。”
“呃……”
赵山岗正憧憬他的宏图大志呢,极不合时宜的喊声从屋里传来。当然这种活平时阮青兰不会喊他,是因他让阮青兰无事多开解开解上官无罪嘛,这时正开解着呢,于是活只能喊他干了。
“赵大哥,赵大哥……”
“怎么了?”
“来了很多别村的人,此刻都在村口呢。”
“为何而来?”
“道谢。”
赵山岗并不意外,这便是剿灭伏桑山后的余波,有山贼前来投奔,也定会有村民前来道谢,甚至可能还有更多。所以说做事不可只看眼前利益,鼠目寸光者难成大事,而如今情形早在赵山岗的考虑之内,也是他最初决定参与反抗的主要原因。
当然赵山岗不是神,只是个普通人,总有他始料未及的事,比如救下上官无罪完全是意料之外,这其中有多少理性多少感性他真的分不清楚。他同样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比如此时,面对着一众扑通下跪梆梆磕头的村民们。
“大家快快请起,我们剿灭伏桑山只是为了自己,于众位及各个村子并无任何恩情可言,大家如此这般,着实叫我等惭愧不已……”赵山岗能理解这些外村人的心情,可这么一大堆人跪在村口又哭又嚎的没完没了也实在难受,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哭丧呢。
“呜呜,感激好汉们杀了伏桑山那帮恶贼,为我家大兰报了仇……”
“呜呜,诸位好汉杀了伏桑山那群恶贼,使我家娘子冤仇得报……”
“呜呜,感激好汉们……”
赵山岗费了半天劲终于将这些人一个个扶了起来,而那些仍哭嚎不停的他也看出来了,确实是哭丧呢,哭给他们各自被贼人害死的家人,只是在家哭多省事啊,大老远跑这儿来干嘛,估计是人多哭着热闹吧。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专门来哭的,也有好些人带干货来的,米,肉,酒,山果,银子……
如今村子什么都不缺,赵山岗怎么会收这些东西,可他最后还是收了,因这些人也玩起了他之前对付寇大虎那招,以死相逼,都到这份上了,若真弄出点什么事更麻烦,于是就收下了。
回到家,大妮二妮在屋里闹,阮青兰和上官无罪不知说什么呢,“呦,唠什么呢,挺起劲啊。”
上官无罪根本没搭理他,阮青兰笑笑也没说话。
“阿爹!!!”
二妮直接扑到了他身上,大眼睛直溜溜盯着他手中篮子里的山果。
都非常穷苦,刚刚那些外村人加起来也没送多少东西,赵山岗直接让村口把守的几个小子分了,他自己就拎回来这一篮山果,说叫香栾,其实就是柚子,不算多么新鲜的果物,但他们村子附近没有,村里孩子们平时也都吃不到,“你和姐姐一人一个,剩下的去给村里其他小孩子分了。”
“可是……这么多呢,每人一个也分不完呀,是吧姐姐?”二妮眨着大眼睛道。
屋里仨大人哪还不知这小丫头的心思,赵山岗乐呵道,“那你们平时喜欢和谁玩就多给谁分一个,比如陈福啊小花啊二强啊,不过你和姐姐只许一人一个。”
“可……”
“少吃一个又馋不死,走吧!”
二妮有点不情愿,大妮总是很懂事的。
“给这位大姐姐也分一个。”
“哦,姐姐,给!”
别说大妮了,连二妮都知道家里这个大姐姐受伤了,很低落很伤心,刚刚阿娘还在安慰来着,于是二妮很乖巧地从篮子里挑出一个最大的拿给了大姐姐。
上官无罪看了眼笑呵呵的赵山岗,看了下同样笑着的阮青兰,然后看了看乖巧的俩孩子,最后看着那脏乎乎小手上捧着的山果,愣了半晌,她吃力地伸手接过了山果。
总有一些东西是能抚慰心灵的,上官无罪的伤很重,但与身体相比她心里的伤更难恢复,她不怪洪仁熊,也不恨赵山岗,她只是觉得很疲惫,觉得这人世间了无生趣,而刚的一幕,触动了她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那一部分充满着她在这人世间所有的美好。
“换药了。”
“不必蒙眼了。”
赵山岗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她,“不觉得羞耻了?”
上官无罪无表情道,“骗自己而已。”
赵山岗笑了笑,“这就对了嘛,男女有别之类的仅为道德礼仪,受伤医治哪来羞耻之心,且身体不过皮囊而已,于你于我于他于所有人并无多大不同,心怀坦荡便好。”
上官无罪根本没搭理他,僵硬着身子闭上了眼。
“赵大哥,赵大哥……”
三蛋子又来了,与上午不慌不忙不同,这次是一路狂奔来的,“赵…赵…赵大哥……”
这小子大口喘着气也说不出话,赵山岗让他喝了碗水,“又来外村人哭丧了?”
“不…不是,县…县衙的人!”
“县衙?”
赵山岗淡淡一笑,柳东河吕荣等人去县城打探消息还没回来,县衙的人倒是已经到了,也不奇怪,剿灭伏桑山这么大的事,县衙不可能毫无动静,而他等的就是这些人。
来到村口,五个身骑烈马官差装扮的人正在此等候。
实际上赵山岗有些意外,没想到三蛋这几个小子竟能拦住官府的人,看来他们闹出的动静比想象要大啊,躬身道,“不知各位大人前来村子所为何事?”
五名官差中,为首的是个最为年轻也是唯一身穿铠甲的英武男子,只见他先是打量了一番赵山岗,随后语气也较为客气,“好汉不必多礼,你便是村子此番剿灭伏桑山的首领?”
“没错。”
一听此话,英武男子态度更为客气了,连忙下马抱拳道,“在下姓边名巢,乃侯州太守姜礼公姜大人属下亲卫,此番特奉姜大人之命前来,送与好汉书信一封。”
“侯州太守?”赵山岗愣了愣,不是说县衙的人么,怎么变成了侯州府,况且他们这里距侯州三百余里,那边怎么可能这么快知晓此事,更别说亲身赶来了。
边巢也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好汉有所不知,姜大人近些日子恰在井盆县,亦对县内匪患之事甚为忧心,尤以最为作恶多端且人多势众的伏桑山为首,而今日一早竟听闻那伏桑山被牛洼村一众好汉所剿灭,姜大人极为惊喜,亦对众位好汉无比欣赏与钦佩,隧派我等前来,诚邀好汉不日去往县衙一叙。”
赵山岗明白了,这是赶巧了。
他又打开书信看了看,除了言辞语境颇为夸张之外,基本与这个边巢说的差不多,不过他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即便他们剿灭了伏桑山,堂堂一州太守,也不至于对他们这些山野村夫如此客气吧?
“敢问好汉姓名?”
“赵山岗。”
边巢点点头,等了半晌仍不见对方开口,只好道,“赵兄打算何时前往?”
好家伙,这才几句话下来,堂堂的太守亲卫都与他一个村夫称兄道弟了,要说这里面没有猫腻赵山岗绝对不信,但毕竟对方是太守,且具体情况尚不了解,他也不好太过耍手段,“唔咳咳,咳咳……不瞒边大人,我曾多年抱病,又与贼人搏杀之时导致积症复发,眼下实在无力承受路途颠簸,待过些日子身体有所好转,我等便立刻前去拜见姜大人。”
边巢显得有些为难,可看着对方都快将五脏六腑咳出来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那好,赵兄还请安心休养,我等先且回去复命了。”
“唔咳咳…咳咳…边…咳咳…大…咳咳…咳咳…人慢…咳咳……”
“赵大哥,行了,人都没影了。”